老大帝國 何以一朝覆滅：閑侃清朝末期那些作死的事（一）
聊到曆史， 我最喜歡的是聖經上的一句話，非常優美而富於哲理，說：“ 已有之事， 後必再有， 已行之事，後必再行。 日光之下， 本無新事。”極權封建皇朝的興衰就是如此， 隻要極權本色不改，它的興衰就總會循環在一個模式， 周而複始， 所以， 欲卜未來， 讀點曆史就能知道個大概其了。
不太了解曆史的人們心目中的大清朝， 差不多就是愚昧落後、喪權辱國的代名詞。辮子、閉關鎖國、軟弱、不平等條約，是大清留給這些人視野中的基本標誌。
但真實的曆史遠遠不是這個樣子， 大清初建之時， 那可是一個標準的古典帝國，和漢唐一樣，大清也是融入並最終建立在中國傳統社會和文化的基礎之上。而清朝的文治武功， 按照古典帝國的標準，在中國曆史上甚至還排得上超一流， 出乎其類拔乎其萃。
先看看最高統治集團， 有清一代，跨越了近三個世紀，其宮廷開支和太監數量一直遠簡於前朝 。清朝曆代皇帝均受過良好嚴格的教育，個個勤政，英傑頻出， 就算不是英傑的皇帝， 總體上也都沒幹過什麽出格的事兒。像明熹宗朱由校那樣的木匠皇帝、幾十年不上朝的明神宗萬曆皇帝朱翊鈞， 把皇宮當成修道法壇的嘉靖皇帝朱厚璁， 這樣的混蛋皇帝一個沒有。有點宮廷故事， 比如康熙12擒鼇拜， 孝莊下嫁多爾袞之類，也大多是勵誌傳奇，沒有漢唐宋明那些腥臊的醜聞和髒事。 從這一點說， 大清朝在整個中國曆史上也是獨一無二的。
有這樣的統治集團， 文治武功能錯嗎？
比如說開疆破土的武功， 滿族人入關後，用了近一百年時間陸續征服了除漢人本部行省以外的準部（天山北麓），回部（天山南麓六城地區），西藏，青海，新疆、喀爾喀蒙古（外蒙古），康熙時代還將台灣第一次納入中國中央政府的版圖內。
說到台灣， 免不得要解釋幾句， 是的， 台灣在這之前， 是從來沒有被劃入過中國的版圖的。雖然 曆史上的三國時代，孫權確實曾派軍隊到台灣，但那是為了劫掠原住民人口，以充實吳國 ，並未在台灣開衙建府。而元代也隻是在澎湖列島設立澎湖巡檢司，和台灣島沒關係，明朝時代，荷蘭人和西班牙人陸續抵達台灣島，對部分據點周邊地區進行統治。之後，1661年，順治十八年，鄭成功驅逐了荷蘭人，占據部分台灣據點，以此作為反清的根據地，而在這之前， 它從不曾是明王朝的實際領土。
其他地方像天山北麓天山南麓、西藏，青海，喀爾喀蒙古， 曆史上這些土地在明朝也都不是中國的領土。明朝中後期疆域實際隻有500—300萬平方公裏，而且呈逐步萎縮趨勢。 完全可以這麽說，是大清帝國奠定了現代中國遼闊國土的雛形。
鼎盛時期的清帝國，麵積1300多萬平方公裏，雖然名義上略小於大元極盛期聲稱的1400萬平方公裏，但從實際掌控疆域的意義上說， 清朝卻是中國曆史上實際掌控疆域最大的王朝。
拿外蒙古地區來說，清朝以前的任何王朝就都沒有實現真正的政治掌控。唐代設立過安北督護府和北庭都護府，但那隻是形式上的冊封，隻有不痛不癢的羈縻作用。是大清帝國第一次徹底解決了蒙古對中原的威脅，使長城成為擺設。清朝解決蒙古問題的手法很高明， 簡單來說就是冊封蒙古各部王公，通過和親及少年蒙古王公子弟在北京皇宮學習生活，以培養對大清皇室的向心力，各部落有自己的領地，嚴禁彼此進入對方的領地，不得隨意遷徙，即使出現自然災害，也須在得到大皇帝的許可下才可以遷徙，這樣從根源上就切斷了一家做大的可能，曆史上傑出的首領逐步統一蒙古成為中原威脅的可能不複存在。
同時清朝還大力傳播喇嘛教，大量蒙古青年當喇嘛，加上從西方陸路傳來的梅毒的流行，蒙古人口日漸凋零，再也無力與中央分庭抗禮。除此之外，還和俄羅斯帝國簽訂《恰克圖條約》穩定了外蒙古邊界。
如此周全而富於遠見的開疆闊土， 就不僅是武功， 也是高明的文治了。
文治上大清也確實做得相當不錯， 在民族政策上，做為異族的大清滿族很快就被中原文化所吸引所融合，終大清之朝， 除了還有激烈戰爭進行著的民族融合的早期， 大清不曾實行過像元代蒙古人那樣嚴重的民族歧視（和元代的四等人政策，色目人管理漢人，時斷時續的科舉製度相比），更沒有排斥漢文化。
相反， 滿清入關初期，立足甫穩， 就馬上開科舉，康熙十八年開博學鴻儒，那時候的中原漢族舉子們是不配合的， 比如用各種理由拒絕參加科舉， 或者在答題時故意把文章詩詞寫錯格式、用錯韻腳等等。但康熙等清朝初期的統治者們很英明， 看透了其中關竅，羈靡政策做得很到位，你寫出蹩腳詩文不妨礙照樣能榜首題名。 連堅持遺民立場，稱病不肯參與考試的傅山也被抬到北京。這種籠絡人心的政策對於化解清初尖銳的滿漢對立頗建其功。第一期科舉就從全國各地徵得學者文士一百四十三人，取一等二十人，二等三十二人，名儒才士網羅殆盡。
除了網羅北方人才入朝輔佐朝廷，同時將大量山東科舉人才遷移至遼東，幫忙管理當地政務。相對於蒙古人，滿人眼光之高明，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
滿清行政， 從地方到中央內閣，除了核心的要命崗位外，大清對漢人沒有嚴重的排斥。入關後的滿清皇帝漢學造詣都很高，後期更是嚴重漢化（溥儀的英文老師莊士敦在其回憶錄裏說，溥儀等滿族皇族子弟平時很討厭上滿語課，因為平時說的都是漢語用的漢字，就好比我小的時候極度討厭英語課一樣）
有清一朝，除了早期三藩之亂和末期的太平天國、外族入侵， 其他時期都保持了長期的和平，沒有全國範圍的大規模戰亂。在此期間， 大清引進了南美的大量高產作物， 人口暴增，乾隆時代人口達到三億，真稱得上物阜民豐，所以才被史家譽為盛世。
就憑這一切， 說清代是中國古典王朝體製發展的巔峰並不為過，清朝汲取了曆史上各代王朝對於邊疆民族政策、封建王朝體製改革、皇家繼承人的培養教育、軍事擴張與割據隱患等方麵的曆史教訓。從封建政治的角度上看，大清王朝可謂把封建政治那一套權謀運用得相當精熟， 基本沒有什麽大的破綻，遠超過了以前的曆朝政治。
如果大清朝現在還在， 大清的子民們完全可以像今天的許多人一樣滿懷驕傲的宣告，“ 大清帝國的先烈們用不凡的文治武功， 創造了亙古未有的世界級大帝國。”實際情形也真差不多， 是大清帝國而不是任何王朝， 與西方的俄羅斯帝國聯合剮分了中亞地區，將活躍在內亞地區的遊牧民族統統徹底逐出曆史舞台，這在近代世界史也算得上有重大曆史意義的事件。
當然清朝也有很多毛病， 比如文字獄， 比如嚴重的官員貪腐， 比如忽視自然科學，比如夜郎自大固步自封。 不錯， 這些都是清朝的痼疾，惡例舉不勝舉， 但如果把這一切隻歸罪於清朝， 那就又太冤枉大清了。 這還真不是大清獨創的傳統， 中華封建王朝自古以來就這德行！而且，即使在這方麵大清也算是做得相對好的，而不是更糟。
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如同中國其他所有封建王朝的衰落一樣， 清朝的衰落同樣也是因為這一套已融於骨髓、運用精熟的封建文化。 這是封建文化的規律， 文化不改， 誰也無力回天。
但比較其他王朝， 清朝的衰落還是太快了一點，按照清末的情形，清朝再延續上百八十年甚至更久應該問題不大。 清朝特有的不幸是，它 遭遇了近代工業革命的時代， 這讓它的衰落大大加速了。(江天按：當然，從根本上說， 這類導致封建王朝覆滅的偶發事件也在必然之中， 躲過了冤家A還會遭遇冤家B）
這是因為再完美的封建傳統文化，也無法醞釀發生像西方的社會科學係統， 到了近代工業革命、資本主義走上曆史舞台的時代， 中華封建文化的迅速沒落就成了必然。 道理很簡單， 沒有近代西方的科學理論基礎，生產力就不可能有本質性的提升，即使資本主義萌芽如紡織作坊之類從明末就在蘇杭那一帶出現了， 但卻永遠不可能獨立演化出近代工業革命。
有些明粉看到這裏也許又要激情滿懷，嚴重抗議： 誰說我國科學不先進， 明代發達的火器不就曾領先過世界嗎？也許這確實曾經是事實。 但道理還是那個道理：雖然因為偶有巧匠，某些個別技術可以領先於一時， 但 如果缺乏科學體係的支撐， 折騰半天，最終還是會出現如同火繩槍 與燧發槍的 代差， 落後政治文化的殘酷性正在這裏。
政治文化落後， 造成社會科技和生活的衰落是必然的， 但這並意味著一個王朝的一定要覆滅。 比如與大清同時期的日本，剛開始 比清朝還落後呢， 但經過黑船事件後， 明治維新， 很快就由落後的東瀛小邦，躋身於西方大國的俱樂部。
那麽為什麽大清朝就沒有走通像日本同樣的道路， 在大清的晚期， 連慈禧太後不都曾大力鼓噪過立憲革新嗎？大清的覆滅，究竟是必然還是偶然？這個問題將在下文討論。
(後記：本文絕無為清朝洗白之意， 幸而生活在現代文明世界的人， 自然從心中唾棄封建專製文化那一套，比如專製極權野蠻的開疆拓土，放在現代文化視角看， 當然是邪惡的。 拙文意思很明顯， 說清朝略好不過是諸惡之中舉其輕的意思。 不過也不能否認， 在過去叢林文化盛行的時期， 某些征服性的統一，客觀上也起到了某種積極意義 —— 個人觀點，歡迎批評和討論。）
（附視頻：細說9.13林彪出逃之謎（6）// 如何品評林彪為人//毛林分裂的始因//林彪玩政治也是高手，他選擇應對毛澤東的策略很巧妙//公平評說毛林恩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