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革記憶之十二 --- 開門辦學
在文革中度過的童年和少年時代，也並不總是伴隨著惶恐和痛苦，也有很多值得回憶的快樂時光和健康成長的學習生活。
小學時期是在文革的最動蕩時期度過的，加上年齡小，既不怎麽懂事也還沒有學會記憶和思考，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懵懵懂懂中度過的。隻記得在小學4-5年級的階段就對各種小說著謎，到處借書看。家裏的藏書在抄家時不是被抄走了，就是給當作封資修的東西給處理，隻剩下幾本蘇聯衛國戰爭前後的小說，半懂不懂的就著看。小說裏人物的名字特別長，看完了也沒搞清楚裏麵的人物。真正對學習態度和獨立思考開始啟蒙應該是在初中階段了，但是隨著右傾翻案風的破滅，開始沒有多久的正規化學習基本就結束了，雖然數理化和語文外語的課程還是有的，但是被大幅縮減了，取而代之的每學期都會有大量的時間搞開門辦學，不僅要學工學農學軍，還要批判資產階級。說到開門辦學，我確實有著不少的經曆和故事，限於篇幅，隻能做個簡單歸納吧。
學軍：
我對學軍活動是最厭惡最不積極最不感興趣的。其實我那時對軍事技術和軍事科學是有很濃的興趣的，看過朱可夫和丘吉爾的回憶錄，更看過很多老革命的回憶錄和戰爭小說。其中記憶最深刻的是吳運鐸的《把一切獻給黨》。怎奈每次學軍沒有任何真刀真槍的操弄，別說坦克大炮機關槍了，幾年下來連個三八大蓋都沒摸過。反反複複的就是練習隊列，立正稍息齊步走。還常常搞什麽野營拉練，背著背包行軍幾十裏，累個半死，實在是沒啥好說的。形式主義害死人。
學工：
從初中二三年級開始，幾乎每年都有各種學工活動，有時是在校辦工廠內，有時是附近的工廠企業，一學就是3-4周。我先後學習過車工，鉗工，鈑金工，翻砂工，還學會了開手扶拖拉機。在那些年的學工活動中出過很多工傷事故。我們年級有兩個女同學在工傷中失去了一隻手。有一天，我在操作車床時，有一位平時要好的男同學跑到我的車床邊看我操作，誰料想他突然用戴著手套的手去摸正在飛快旋轉的工件，手一下就被卷進去了。我當時本能的反應就是馬上關掉機床電源。當場所有的老師和同學都呆住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送到醫院後確診3個手指骨折。為此這個同學名正言順的沒有和我們一起下鄉插隊。這次事故並沒有影響我和這個同學的關係，學校老師也沒有批評我，反而表揚我反應敏捷，否則後果會嚴重很多，但是這成了我一生的噩夢，每每回想起來心裏總有種負疚感。機床操作安全守則是有明文規定的，不得戴手套，女工必須戴帽子等等。學工的故事太多了，那時和工人階級接觸多了，開始覺得工人階級並不純潔，有好有壞，他們工友之間的粗俗下流，按現在的標準，是我們當年的少兒不宜的。一些工友還背後偷偷告訴我們某個八級老師傅在舊社會是個吃喝嫖賭的貨。
學農：
學農活動其實從小學就開始了，小學時會去拔草撿牛糞積綠肥或者是撿廢鋼鐵交公，後來發展到以偷鋼鐵為主，因為根本撿不到廢鋼鐵。等到初中高中時期，勞動強度逐漸加大，從插秧，修壩拉電杆到其他各種農活幾乎都幹過，隻是無論體力和技術都比不過農民。學農其實不僅局限於下地幹活，而且按照偉大領袖的指示精神，按照走出去請進來的指導方針，也請過一些農業和林業專家（或是土專家）來講課，從中確實也學到了當今課堂上學不到的許多農林基本知識，了解了很多農林植物的特性和栽培技術以及病蟲害的防治等等。這些知識也可以說是生活常識，對豐富人生，甚至對我現今的洋大寨田種植都有很大的幫助。
學醫：
學醫是當年我興趣最大的開門辦學課程了。本著培養未來農村赤腳醫生的目標，學醫主要聚焦在一些常見病多發病的防治，中西醫結合，針灸以及簡單的外科傷病的救治等等。理論課程大概學了一兩個月吧，然後就是實際操作練習，包括打針換藥量血壓等等基本技術，當時全班同學拿著針頭給幼兒園的小朋友打預防針，幼兒園內一片哭喊聲。有些不講規矩的同學一個針筒捅十個八個孩子都不換的，嚴重違反操作規程。實際操作結束後就是實習階段，我被分到一個大廠的生產車間醫務室，裏麵有一個婦產科的專家醫生（大概是被貶到車間的），幾個不脫產的女工赤腳醫生，還有好幾個實習的醫學院的工農兵學員。實習那段時間，那個老醫生特別好，非常願意教我們，讓我們跟著她看病人。車間醫務室都是些小病小痛的，我以打屁股針為主。年輕女工死活都不讓我打，被老醫生拽著讓我打，老醫生是大牌權威，且德高望重，女工不敢得罪，不得不從。還有男的也不讓我打，瞧不起我。在醫務室實習期間有兩個比較深刻的感受：一是工傷事故時有發生，大的工傷事故我就看到過好幾起，斷手斷腳斷指頭，那個慘叫聲現在想起來都起雞皮疙瘩；第二就是醫務室很多來看病的都是來偷懶，混病假條的。偽造發燒，偽造高血壓的情況常常發生。
恢複高考後我也尋思過是否報考醫學院，我姑姑和姑父都是大醫院的醫生，極力鼓動我報考醫學院，但是因為我擔心化學基礎差，沒敢報。後來來美國後選修了生物工程的課程，看到半尺長的醫學單詞，很是頭疼，還是慶幸沒有選擇學醫這個職業。
應當說開門辦學並不是一無是處，確實可以學到很多課堂上學不到的但是在生活中或是在人生中非常有用的知識和技術。對於愛好學習，求知欲強的人來說，有機會學習就會有收獲，而對於那些又懶又蠢的人來說，開不開門辦學都一個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