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的蠶寶寶，是小學一年級時，同桌娜娜從書包中掏出個小紙盒遞給我，打開一看，媽媽呀！這十幾條蟲蟲好難看，一邊吃桑葉一邊蠕動著，好嚇人！我尖叫一聲把盒子還回去了，這麽惡心的蟲蟲，我才不要！娜娜卻絮絮叨叨地說：“這蠶寶寶很乖，會吃桑葉，吃得胖胖的，然後會吐絲，還會變成蝴蝶…..”小孩子不懂蛾不是蝴蝶，但聽著也夠好玩的，在她保證蠶寶寶不咬人後，我改變主意了，想著咱家院子裏有一棵桑樹，不愁蠶寶寶沒飯吃，於是就央求她給我幾隻，娜娜說家裏很多，就大方的把整個盒子給我了。
回家跟外婆講了要養蠶的事，外婆馬上找出一個竹編的細篩子，鋪上油紙和白紙，把蠶寶寶放入，又馬上領我去後院采桑葉。很快的蠶寶寶們在新家裏愜意地大啃桑葉，觀察它們，真的理解了什麽叫“蠶食”，它們不慌不忙，循序漸進，從葉子邊緣咬吃吞食，很快一張桑葉就不見了。
外婆告訴我，要養蠶就要自己負責任，她告訴我每天上學前，要釆多少桑葉，用布擦幹淨了放在篩子裏，蠶寶寶自己會吃，中午回來要添加葉子，傍晚放學再去采桑葉，除了喂它們新鮮幹淨的桑葉子，還要清理蠶寶寶的糞便，就是換墊紙，得把蠶寶寶移到幹淨的紙上，再把撒滿黑色的小顆粒的“蠶沙”也就是蠶糞的墊紙卷了扔掉，讓蠶寶寶有幹淨整潔幹淨環境，長得更健康更快。我開始很害怕抓摸蠶寶寶軟綿綿的身體，都要等它爬到桑葉上才挪動，後來膽子慢慢大了，敢於用筷子撥動，再後來直接連桑葉一把抓起都不發怵了。蠶寶寶長得很快，我觀察到很有趣的現象，它們猛吃三四天，然後睡一天不動，接著蛻皮後長大一圈，又猛吃，又睡，又蛻皮。娜娜告訴我在她家已經蛻二次皮了，所以在我家養了半個多月時，蠶寶寶已經蛻完了第五次皮，變得又白又胖，頭上還有二條觸角！接下來它們就開始吐絲，又長又細又白又亮的絲源源不斷地從蠶寶寶嘴巴裏吐出來，十幾隻蠶寶寶一起仰著頭扯著絲把自己各個包了起來，看得我呆了，每天做完作業後就癡癡的看著它們，好像過了二三天，有天放學回來，發現蠶寶寶不見了，它們全都把自己包進了長橢圓形的蠶繭裏了，繭子有的純白，有的微黃，煞是奇妙。我很不放心蠶寶寶悶在繭裏會不會死掉了？有時拿著繭子輕輕晃動，咦！裏麵的東西在動呢？又過了一個多禮拜，繭子紛紛被咬破了，裏麵鑽出了怪頭怪腦的有翅膀卻不會飛的昆蟲，外婆講叫做蠶蛾子，她趕緊在桌子上鋪了幾張大白紙，把十幾隻蛾子都移到上麵。隻見它們成雙作對在紙上嬉戲，然後有幾隻大約是母的就在紙上一排排地下了小小的乳白色的卵，好多呀！悲傷的是幾個小時後下完卵，所有的蛾子都死了！小小年紀的我，觀察了蠶寶寶的一生蛻變，從幼蟲到成蟲，化蛾、產卵、死亡，對昆蟲和動物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不但深刻地理解了“蠶食”“作繭自縛”“化繭為蛾”的意義，而且還感受到了生命的成長和魅力。 記得幼年的我看到為了下一代而產卵至死的蛾們還傷心流淚了，在外婆的幫助下在桑樹下挖了個坑把它們埋葬了。
當時也沒有養蠶的專業知識，蠶卵布滿幾大張紙，把它們放在篩子裏也沒去管了。南方的冬天也不冷，記得春天到了，有天打雷了，外婆讓我去看蠶卵，啊！他們變黑了！再過幾天，小小的卵裏爬出來了許多黑色的小蠶兒，慢慢蠕動著，個把小時後就會吃桑葉了，密密麻麻的，過了幾天就開始蛻皮了，長得很快，它們吃桑葉時還發出“沙沙沙”的聲音！我和外婆找了家裏所有的竹篩竹籮才有四個，實在無法養這麽多蠶寶寶了，隻好像娜娜去年那樣，分送給小朋友了。然後順其自然地蠶寶寶吃了睡，睡了蛻皮，轉眼間又長得白白胖胖的了。可是它們的胃口實在太大，釆桑葉供應它們的口糧成了大工程。
後院牆角的桑樹長得枝繁葉茂的，讓蠶寶寶吃飽沒問題，上年才養十幾隻，每天釆些跟玩兒似的。但這次少說有幾百隻，一層桑葉灑進去過個把小時就見底了，而且樹下麵枝條上的桑葉都早捋光了，得采更高處的。外婆年紀大了我不讓她幫忙，於是跟班上幾個同學說了，同桌娜娜和後桌的阿兵都說會幫我采。於是每天放學後，他倆跟我回家，阿兵是爬樹高手，上樹采了扔下來，我和娜娜就把桑葉拾起擦幹淨放入大布袋裏。外婆在樹下叫著“小心小心”，等我們采完葉子，她會端來綠豆湯或花生湯和幾塊餅幹犒勞小夥伴們，這一切至今曆曆在目，深藏於心底深處的溫馨回憶永遠不褪色。
幸而蠶寶寶從孵出到吐絲還不到一個月，采桑葉的辛苦結束了，蠶寶寶停止吃桑葉，開始吐絲了！聰明的外婆看著上年留下的幾個破洞的繭子若有所思，過了會兒，她拿來了幾個大口茶缸、大碗大盤，還有幾個小臉盆，教我用白綿紙蒙上，再用橡皮筋套上碗口，然後把蠶寶寶按盆口大小抓多少隻放在上麵，奇妙的事情發生了，蠶寶寶們無師自通地把絲吐在紙上，再也不把自己包起來了，二三天後，蠶兒們絲吐盡變成蛹，躺在潔白的或米黃色的一塊塊薄絲上，身體變成二頭尖的蛹，深棕色的。不象上次蛹被包在繭子裏看不見如何化蛾子，我把蛹收集起來放在籮筐裏，每天觀察變化，實在太多了，隻好敲門問鄰居，到學校問我小明友，送出去大部分，隻留下十幾隻蛾子來產卵。
外婆和我把蒙在各個茶杯口碗口盆口的綿紙細心拆下，分離出來的圓形絲塊軟軟的，在太陽下曬了半天，卷起來紮好，足足有二兩重呢！和樟腦丸放在一起，存在抽屜裏，後來又養過二年蠶寶寶，直到小學快畢業了，我們女孩子們開始玩別的了，學業也忙了，不再養蠶了，但我們已經攢了不少蠶絲了。當時不興買成衣，年底找個裁縫師傅來家做衣服，剛好我的棉襖小了，外婆就問裁縫師傅能不能用那些絲做件絲棉襖？他答應試試，於是把那些絲塊弄鬆散，又買了二兩絲棉混入搞成絲棉胎，做成了一件花棉襖，我穿了好幾個冬天，全身很暖乎，穿在身上就想起蠶寶寶們，它們的貢獻是我的勞動成果，童年的我很是驕傲，常常給小朋友講我的棉襖裏是自己養的蠶寶寶吐的絲。
親愛的外婆仙逝半個多世紀了，您在天上還好嗎？這兩天因為構思此文日有所思 夜有所夢，昨晩我又夢見您了，我見到了您慈祥的笑容，而我自己還是紮小辮兒穿花絲棉襖的小女孩，醒來淚濕半枕，外婆，我很想您，我們終將天上見！
2023年8月於青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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