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衛與日本的談判與降日(二)
一九三七年一月十四日,汪在法國養傷十一個月後乘德輪抵上海。
一月十八日,汪在國民黨中央黨部紀念周演說稱,對外願本兩利原則與任何國家攜手,對內不得有兩種政府與軍隊。
一月二十二日,汪廣播講演《怎樣救亡圖存》,謂“不特中國目前實行共產可以亡國,即使接近共匪,受其操縱,也足以引起大亂,而至於亡”。
七月七日蘆溝橋事變爆發,全麵抗戰開始。汪就任國防最高會議副主席、國民黨副總裁。
一天,汪在重慶上清寺的官邸宴客,吳稚暉突然向汪下跪,十分激動地說:“救救中國吧!懸崖勒馬,能救中國的也隻有你了,怎樣去結束這不利的戰事,你有你對黨國的責任,不應為了一己求自全自保之私,再這樣袖手旁觀下去!”汪十分錯愕,不知所措,於是離座對跪,彼此握手欷歔。
此後汪開始公開主張“和平運動”,他的觀點主要為:1)中國不可能打贏這場戰爭,在徹底失敗之前以談判實現和平將更為有利;2)他關心日占區人民的利益,認為日占區需要照料;3)如果蔣贏得了這場戰爭,那麽汪和日本的協定自然會被取消;如果蔣不能獲勝,那麽協定還可以限製日本的行為。
蔣夢麟曾在北大三青團的內部進行調查,收回了一百五十九份答卷,其中六十三份支持汪,二十五人反對,其他不表示意見。
一九三八年八、九月間,周佛海的代表梅思平與日本首相近衛文麿的代表、日本同盟通訊社上海分社兼華南分社社長鬆本重治在香港談判,日方提出“不要領土、不要賠款,兩年內撤軍”以支持汪的和平運動。日方的條件對汪的誘惑極大
十一月三日,近衛文麿宣布了一項包含六原則的“亞洲新秩序”聲明:1)東亞的永久和平;2)善鄰友好和國際正義;3)聯合防共;4)經濟合作;5)創建新文化;6)世界和平。
日本那時在尋找“第一流的中國領導人”,候選人有汪精衛、唐紹儀、吳佩孚等。
唐紹儀是第一批留美學生之一,畢業於哥倫比亞大學。他是首屆民國政府的內閣總理,在華南很有影響,在國民黨內有一定威信。唐一九三八年九月三十日在上海法租界唐公館裏被戴笠的藍衣社分子暗殺。
吳佩孚是第一位登上美國《時代》雜誌的華人,與華西、華北都有聯係,這點使他成為日本的一個有價值的合作者。吳在一九三九年十二月突然去世。
當然日本人的首選是汪,他的地位和聲望是唐、吳兩人不能相提並論的。
十一月七日,汪派高宗武、梅思平為全權代表與日方影佐禎昭、今井武夫在上海虹口東體育會路七號一棟西式二層住宅開始密談(該處事後成為土肥原賢二的宅邸,命名為“重光堂”)。那住宅在淞滬會戰中被打得彈痕累累,一直無人居住,到一九三八年十一月初才急急忙忙進行修繕,並從附近的飯店租來了夠七、八個人用的家具。
蘆溝橋事變時,高僅三十歲,他畢業於日本九州帝國大學法學係,非常聰明,尤其擅長辭令,日語極好。高身材瘦小,患慢性肺結核病,一生中好幾次長期住院。留學回國後,他在南京中央大學教政治學。他的關於中日外交關係的博士論文的一些片段在中國的好幾家報紙和雜誌上發表後,影響頗大。
梅在一九三三年二月曾任江寧實驗縣縣長,在發展教育、衛生和生產方麵頗有成效。一九三七年七月以後,他成為以汪精衛、周佛海等為核心的低調俱樂部的中堅分子。
影佐禎昭是公認的中國通,在七七事變後任參謀本部中國課長、謀略課長,一九三八年任參謀本部軍事課長。他策劃建立了汪偽政權。汪偽政權成立後出任最高軍事顧問。東條英機擔任內閣總理後,認為影佐和汪談條件的時候讓步太多,一九四二年將其調任北滿的第七炮兵司令官,一九四三年又調往南洋,任駐拉包爾的第三十八師團長。日本戰敗後,中國政府曾要求將其作為戰犯引渡,但因其患肺結核暫緩審判,一九四八年九月影佐病死(前安倍晉三內閣的法務大臣穀垣禎一是影佐的親外孫)。
今井武夫曾任駐華大使館武官輔佐官。一九三七年參與策劃了蘆溝橋事變。一九三九年任參謀本部中國課課長,與影佐禎昭等人策劃成立汪偽政府。後任新編步兵第一四一聯隊隊長、大東亞省參事、侵華日軍中國派遣軍總司令部第二課長兼第四課長、上海陸軍高級部長等職。一九四四年九月,今井任中國派遣軍副總參謀長。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投降後,他代表侵華日軍司令官岡村寧次與中國政府接洽投降事宜。一九四六年十二月今井返回日本,被解除軍職,一九八二年死於日本。
中日雙方於十一月十九日晚開始正式談判,二十日晚七時簽訂了《日華協議記錄》,其要點是:1)日華締結防共協定,承認日軍為防共駐兵,以內蒙為特殊防共地區;2)中國承認滿洲國;3)中國承認日本人在中國本土有居住、營業之自由。日本許諾廢除在華治外法權,並考慮歸還租界;4)日華經濟提攜,以平等互惠為原則,承認日本的優先權,特別是關於華北資源之開發、利用,為日本提供特殊的方便;5)中國補償因事變而造成的在華日僑所受之損失,但日本不要求賠償戰費;6)本協定規定以外的日本軍隊,於日華兩國恢複和平後,立即開始撤退。日汪《協議》還有三點附加說明,即《日華協議記錄諒解事項》。
此外,日汪還有一份《日華秘密協議記錄》,但沒有簽字。其文字為:“日華兩國為建設東亞新秩序,加強善鄰團結,約定今後實行下列條件:第一條:日華兩國為建設東亞新秩序,各自實施親日、親華教育及政策。第二條:日華兩國對蘇聯共同設置宣傳機構,井締結軍事攻守同盟條約,在平時互相交換情況。為確保內蒙及其聯絡線的治安,在必要的地區駐紮日本軍隊,在新疆駐紮中國軍隊,互相協力,在戰時實行共同作戰。第三條:日華兩國共同逐步改變東亞的半殖民地地位,日本幫助中國廢除一切不平等條約。為此,須研究協力所必要的措施。第四條:日華兩國以東亞的經濟複興為目的進行經濟合作,其具體辦法另行研究。此外,經濟合作,在中國以外的南洋,也依同樣原則實行之。第五條:為實施上述條款,日華兩國委派必要的委員。第六條:日華兩國盡可能努力使亞洲其他各國參加本協定。”
《日華秘密協議記錄》還策劃了汪逃離重慶的具體計劃:如雙方確認協議,汪率陳公博、陶希聖等尋找借口逃出重慶去昆明;在他到達昆明之際,日本政府見機而行,公布日華和平解決事變條件;汪發表聲明與蔣斷絕關係,即日乘機飛往越南河內再轉香港;汪到達香港以後,發表《收拾時局的聲明》,同時,以國民黨黨員聯名名義發表反蔣聲明,並對中國國民以及國外華僑開始和平運動;為響應汪的聲明,雲南軍隊首先反蔣獨立;接著,四川軍隊與之相呼應;廣東軍隊以及其他戰線上的軍隊,有不少也是諒解本運動的,因為受到中央軍的監視,為避免暴露計劃,應推遲起義時間;日本軍隊應對上述軍事行動予以協助,為中央軍的討伐製造困難。
日汪還策劃成立以廣東、廣西、雲南和四川四省為轄區的新政府,新政府的政策明確規定為建設東亞新秩序,宣布日華提攜,並開始在海外進行和平運動。新政府將組織五到十個師的軍隊,軍事以及其他教官從日本招聘,進行東亞新秩序的教育,培養人材。
這份被稱為“重光堂協議”的文件,被汪的代表梅思平縫在他的西裝馬甲內,經由香港帶回重慶,向汪、周佛海秘密匯報。
十二月一日,梅思平再次返回香港與日方代表接頭,轉達了汪認可協議的立場,並承諾汪將按照約定計劃行動。
十二月九日,蔣在重慶黃山官邸召集汪、孔祥熙、王寵惠等人會議,研究今後對日方針。蔣稱:“隻要我政府不與倭言和,則倭無法亡我”,“隻要我政府不與言和,則我政府即使失敗,國家必可因此複興。”汪則提出:“現在中國之困難在如何支持戰局,日本之困難,在如何結束戰事。兩者皆有困難”,“故調停之舉,非不可能”。
這一天,蔣、汪之間激烈辯論。據汪自稱:“複徹切言之,卒不納。”
十二月十八日,汪離開重慶出走,在昆明時與龍雲深談。
十九日,汪乘龍雲提供的飛機從昆明前往法屬印度支那保護國越南的河內。蔣發電報給香港《大公報》張季鸞,希望輿論對汪寬留餘地。
二十二日,近衛文麿發表了第三次對華聲明,表示在以下幾個條件的基礎上將和一個新的中國政權調整中日關係:1)親善友好:日本對中國不要求領土、不要求賠款;歸還外國租界、撤銷治外法權;2)按照軸心國之間《反共產國際協定》之同樣的精神,共同防共;3)經濟合作,日本絕無壟斷中國經濟的意圖。
二十九日,汪響應近衛聲明,發出《致中央常務委員會國防最高會議書》和電報“豔電”(二十九日電報代碼為“豔”字),電文稱:日本“對於中國無領土之要求”;日本“尊重中國之主權”,能使中國“完成其獨立”;願以“互相善鄰友好、共同防共和經濟合作”三原則“與日本政府交換誠意,以期恢複和平”。那樣做“不但北方各省可以保全,即抗戰以來淪陷各地亦可收複,而主權及行政之獨立完整,亦得以保持”。
日本最初對汪能獲得廣泛的支持非常樂觀。一九三八年末和一九三九年初日本曾透露了一個可能是汪的合作夥伴的中國領導人的名單:甘乃光、王世傑、張道藩、蔣的政敵CC係的陳立夫、陳果夫、各地軍閥劉文輝、鄧錫侯、潘文華、龍雲、張發奎、陳濟棠、白崇禧,還有何鍵、張嘉璈等。
汪自己估計國民黨會有三百名中央委員,其中包括陳立夫和軍政部長何應欽,還有五分之二或五分之三的國民黨部隊不久會參加他的和平事業。
一九三九年一月一日,國民黨中央執委會臨時會議一致決議,開除汪的國民黨黨籍和一切公職。會議通過決議如下:“汪兆銘承本黨付托之重,值抗戰緊急之際,擅離職守,匿居異地,傳播違背國策之主張。二十九日來電,竟以日相近衛根本滅亡我國之狂妄聲明為根據,而向敵求和。……其電文內容,尤處處為敵人要求曲意文飾,不惜顛倒是非,為敵張目。更複變本加厲,助其欺蒙。……汪之所言,不但為中央所痛絕,實亦為全國民眾所不容。查戰爭期間,任何國民,絕對不得違反戰時國策之決定,而自作主張;本黨紀律,更絕對不許逾越黨的正式決議,違反黨的規則,而以個人發表其意見。汪兆銘此種行動,其為違反紀律,危害黨國,實已昭然若揭。大義所在,斷難姑息,即當永遠開除其黨籍,並撤除一切職務,藉肅黨紀,以正觀聽。”
同日,國民政府主席林森發表元旦講話指出:“偷生怕死,賣國求榮就是漢奸。這種人雖然暫時保了性命,得了小小利益,但是遺臭萬年,上辱沒了祖先,下貽害到子孫。”
汪出逃後,由於近衛內閣在一月四日因中小企業倒閉劇增、通貨膨脹率顯著加速、親軸心情緒日益高漲而突然辭職,政府政策一時未定,日汪關係處於低潮,以及原先設想的西南、華南各省將領、官員如雲南軍閥龍雲、廣東軍閥許崇智、張發奎和廣西軍閥白崇禧等紛紛響應的局麵並未出現,汪有被遺棄之感(龍雲於一九三七年八月初到南京時,即對汪推崇備至。廣州、武漢失守後,龍雲對抗戰前途悲觀失望,在和汪的秘密通信中接受其妥協求和思想,汪即將龍作為叛降賣國計劃的領頭羊。汪經昆明出逃,向龍坦述全部計劃,得到龍的充分支持和幫助。但是龍雲首鼠兩端,希望看看風向再作決斷。而許崇智、張發奎、白崇禧等人除了一度反蔣以外並不支持和議),和平運動失敗。
汪對他的運動的前途越來越感到泄氣。外長王寵惠和陳布雷到河內勸汪出洋。二月十日,蔣介石備好護照及五十萬元現金,派汪的老部下、原改組派成員穀正鼎到河內,再次勸汪赴法。實際上到了一月下旬,汪已在考慮流亡歐洲了。他向東京的德國使館申請了簽證,此外,重慶的英國使館也給汪發了簽證。
在此同時,蔣介石和軍統決定以暗殺手段消滅汪,陸續派人赴越執行計劃。三月十一日,戴笠致蔣介石電雲:“頃據河內電告,某寓已有內線買通,較易進行。”三月二十一日淩晨二時,刺汪發生,但誤殺了汪的秘書、翻譯家兼作家曾仲鳴,其夫人方君璧受傷(汪臨時將大房間讓給了帶著孩子的曾仲鳴夫婦)。
這事大大激怒了汪。汪從此打消了赴歐的念頭。
日本方麵得知刺汪的消息後,急忙派影佐禎昭和議員犬養健前往河內將汪營救出境。
四月八日,汪抵上海,在江灣土肥原公館與影佐禎昭和犬養健會談。
犬養健是孫文的密友、日本前首相犬養毅的三兒子。犬養毅在五一五事件中被刺殺,犬養健因正在招待來訪的國際諧星卓別林而逃過一劫。
那時汪還是不願意接受被日本陸軍保護的臭名。陳璧君拒絕被送往日本控製區的重光堂。她聲稱如果日本人不發給她去法租界的通行證,她就打算遊過蘇州河去。犬養想到這位胖老太太要在半夜裏遊過渾濁的蘇州河,就不禁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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