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2月,長津湖戰役結束後,時任第九兵團司令員的宋時輪召開了部隊團級以上的戰後檢討大會。會議伊始,宋時輪便親自下令將戰場上帶頭逃跑的一名營長和一名教導員“拉出去槍斃”。兩聲槍響後,會場的氛圍變得分外凝重。
隨後,宋時輪對此戰中執行“殲滅美軍陸戰1師”的第26軍提出了嚴厲的批評。然而有人卻對宋時輪的批評表示並不服氣——這個人便是第26軍的軍長:張仁初。
(宋時輪在長津湖前線)
那麽,宋時輪究竟為何會在長津湖戰役結束後“揮淚斬馬謖”?第26軍軍長張仁初,又為什麽對宋時輪的批評表示“不服”?今天,本期節目為您講述:長津湖戰役後,宋時輪“揮淚斬馬謖”。
放跑美軍陸戰一師的26軍
1950年11月30日,位於朝鮮戰場西線的美國第8軍團在清川江戰鬥中被迫全線撤退。為避免造我軍合圍,“聯合國軍”總司令麥克阿瑟命令阿爾蒙德將美國第10軍撤退到興南港。
得知美軍動向的誌願軍司令員、副司令員彭德懷、鄧華二人連夜致電在柳潭裏前線的第九兵團:“你們當前被圍之敵傷亡將半,望全力殲截被圍之敵!”
(朝鮮戰場前線的彭德懷)
在彭、鄧二人的電報中,這支“被圍之敵”,正是美軍大名鼎鼎的“王牌部隊”:陸戰一師。
11月31日夜,宋時輪召見第26軍軍長張仁初和政委李耀文,令其於12月3日夜進攻下碣隅裏,殲截撤退的美軍陸戰1師。此外,宋時輪還令第20軍58師、60師轉至黃草嶺以北,第89師轉至上通裏、下通裏地區,阻止敵軍增援。為第26軍殲滅美軍陸戰1師創造戰場條件。
(宋時輪)
此時,美軍陸戰1師僅剩陸戰1團3營擁有戰鬥力量,且受傷嚴重。因此,即便是26軍1個師能夠及時抵達下碣隅裏,美軍陸戰1師都將麵臨滅頂之災。對於這一戰,宋時輪信心滿滿。可是,接下來第26軍發生的一係列變故,卻讓宋時輪非常意外。
在宋時輪向26師下達於12月3日向下碣隅裏的進攻命令後,第26軍以“76、77、78師均距離攻擊位置70——80公裏外”為由,請求宋時輪是否可延期一天發起進攻。考慮到這三支部隊確實相距前線遙遠,宋時輪當即便答應了他們的請求,但也嚴肅地作出聲明:部隊必須要在4日晚7時發起進攻。
(長津湖戰役作戰圖)
但令宋時輪沒有想到的是——即便他放寬了一天的作戰時間,第26軍部隊還是出現了意外:12月3日下午4時,受命向下碣隅裏西南行軍的第77師菜剛剛出發,並在雪夜中迷路,直至5日清晨才抵達目標位置。南下上坪裏、獨秀峰一線的88師同樣因12月3日下午3時才出發而耽誤了戰機,未能在4日晚7時前抵達作戰位置。隻有76師一支部隊執行了第26軍軍長張仁初的命令,但因連夜冒雪行軍,12月6日在和美軍接觸戰鬥幾小時後,便因傷亡嚴重不得不撤出戰場。
在接二連三的失誤之下,原本苟延殘喘的美軍陸戰一師得到了修整突圍的機會,得知美軍陸戰一師已提前突圍的第九兵團司令員宋時輪頓時火冒三丈,下令第26軍不惜一切代價追擊美軍陸戰一師。但是,令宋時輪等人始料未及的是:奉命追擊的第26軍77師231團竟在途中迷路,使美軍陸戰一師逃出生天。
(長津湖戰役中的美軍陸戰一師)
在追擊美軍陸戰一師的途中,第26軍非但沒有做到令行禁止的作戰原則,反而部分部隊出現了“開小差”的現象,其中,就有一名營長和一名指導員,在作戰過程中因嚴寒天氣臨陣脫逃——這種“逃兵”現象,無論在何時何地,都不能被軍隊所接受。
在長津湖戰役結束後,第26軍在由彭德懷主持的全軍戰後總結檢討會上遭到了嚴厲的批評。而在隨後第九兵團內部開展的戰後總結檢討會中,第九兵團司令員宋時輪更是當著眾人的麵下令槍斃臨陣脫逃的兩名營級幹部,於是便有了我們開頭的那一幕。
“鷹飛”部隊的光榮曆史
在最初的誌願軍全軍檢討總結會上,誌願軍副司令員鄧華點名批評第26軍在長津湖一戰中表現不佳,並直言道:“如果第26軍不行,就回國去。”這番話當場引起了第九兵團司令員宋時輪和第26軍軍長張仁初的激烈反應。會上,宋時輪說道:“第26軍要不要回國,還需要中央做決定,不能一個人說了算!”
盡管宋時輪在第26軍“外麵受氣”時竭力維護,但在第九兵團內部開展檢討時卻毫不客氣:宋時輪不僅槍斃了兩名臨陣脫逃的營級幹部,而且還將第88師師長吳大林、政委龔傑、副師長王海山一並撤職,在隨後追擊中迷路的第77師231團團、營級幹部更是遭到了嚴厲的處分。
(檢閱部隊的宋時輪)
會議的結尾,宋時輪不禁罵道:“我看你們第26軍這支部隊是鷹飛了啊!”——“鷹飛了”,言外之意就是第26軍隻剩下“熊”了。
如果人們了解第26軍在入朝參戰前的光榮曆史,就不難理解宋時輪為何會在長津湖戰役之後對這支部隊提出如此嚴厲的批評:第26軍的前身是1947年2月成立的華東野戰軍第8縱隊,司令員為王佳楠,副司令員先後由孫繼先、張仁初擔任。
(張仁初)
在解放戰爭中,國民黨經常將解放軍中能征善戰的部隊稱作“排炮不動”,獲得這個榮譽稱號的,一個是由宋時輪指揮的華東野戰軍第10縱隊,另一支便是華東野戰軍第8縱隊。1947年5月,第8縱隊參與孟良崮戰役,擔任左翼迂回任務,攻克桃花山、磊石山等據點,為殲滅國民黨五大王牌中的整編第74師做出了重要貢獻。1948年6月中旬,第8縱隊攻占國統區下的河南省會開封,令南京當局震動。同年9月,第8縱隊於魯西南地區圍點打援,確保濟南攻堅戰順利進行。1948年11月6日——1949年1月10日的淮海戰役期間,第8縱隊前後參與殲滅黃百韜兵團、杜聿明兵團的戰鬥,成為了一支令國軍上下膽寒的部隊。
1949年2月,根據中央軍委《關於統一全軍編製及部隊番號的命令》,華東野戰軍第8縱隊改稱中國人民解放軍第26軍,隸屬第三野戰軍第8兵團。張仁初任軍長,李耀文擔任政治部主任(後任政治委員),其麾下的第22、23師改稱為第76、77師,第71、69團和特務團整編為第78師,全軍共3.2萬餘人。1949年4月,新成立2個月的第26軍便投入渡江戰役,在天王寺、上沛追殲戰中,殲滅國軍第312師4000餘人,在解放上海戰役中攻克昆山、嘉定及江灣機場,殲滅國軍時4.2萬餘人。
(解放軍進駐上海)
常言道“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在1949年2月擔任第26軍軍長的張仁初也並非是等閑之輩。1927年11月13日,張仁初參加黃麻起義,從此踏上革命征程。在1935 年 9 月 16 日——1935 年 9 月 17 日的臘子口戰鬥中,身為戰時突擊營營長的張仁初率領部隊,正麵強攻6次攻破天險。1937年9月25日,身任八路軍一一五師三四三旅686團一營營長張仁初承擔主攻任務,在對日作戰的首捷中立下奇功。前軍委副主席張萬年曾在《統領萬歲軍》一書中這樣評價道:抗日時期山東有三員猛將,分別是“梁大牙”梁興初、“毛猴子”賀東生、“張瘋子”張仁初。
但正是因為張仁初和他麾下的第26軍戰功赫赫,宋時輪才更要對他們提出十分嚴厲的批評: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讓部隊意識到紀律的威嚴和官兵、部隊之間人人平等的原則。
知恥而後勇的英雄部隊
在第26軍上下官兵先後遭到鄧華、宋時輪等人的嚴厲批評後,軍中的戰士們都憋著一股氣,等待著戰場上殺敵雪恥的機會。1951年1月25日,美軍趁我軍填補戰線之際,向我軍發起反撲,試圖將我軍戰線推至三八線以北,第四次抗美援朝戰役爆發。1951年2月7日,張仁初指揮的第26軍奉命迎擊美軍第三、第二十五師等部隊。
因吸取了長津湖戰役的教訓,張仁初下令第二十六軍不舍晝夜,進行了連續8天的急行軍趕至抱川、漣川等地,構築防線。火速奔赴前線的第二十六軍不顧休息,立即在戰場上構築了四層防禦陣地,嚴陣以待。3月16日,戰鬥正式打響,在聯合國軍400門重炮,300多輛坦克和難以計數的飛機火力轟炸之下,第26軍官兵上下奮力苦戰,於議政府-祝靈山一線阻擊敵軍20天;在七峰山、海龍山第二道防禦陣地堅守7天,與敵軍開展陣地爭奪戰11次;在種子山、釜穀裏、君子山的第三條防禦陣地,堅守14天。
(從左至右依次為張仁初、李耀文、張銍秀)
1951年4月22日,抗美援朝第五次戰役打響後,第二十六軍的防禦作戰才宣告結束。經此一役,第二十六軍與聯合國軍激戰38晝夜,成功阻擊敵軍西線兵團,為第五次戰役的打響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共計10000餘名聯合國軍士兵在此戰中被消滅,76輛坦克被擊毀,每日敵軍平均推進戰線僅有1.5公裏。4月中旬,彭德懷在記者招待會上點名表揚第二十六軍,稱讚“第二十六軍戰士英勇頑強,指揮員作戰有方,是抗美援朝英雄部隊的典範”。
在彭德懷的表揚下,第二十六軍算是徹底洗雪了長津湖戰役期間的恥辱,恢複了部隊的名譽。
(長津湖戰役期間雪地行軍的美軍)
在1955年的解放軍首次授銜中,張仁初因在戰爭中屢立功勳,被授予中將軍銜。1962年7月,張仁初擔任濟南軍區副司令員,於1969年逝世。晚年的他,時常和人回憶起自己年輕時在戰場上立下的種種功勳,但每當提及“長津湖戰役”時,他都會感慨道這是自己的“意難平”,“當初那是打的啥子仗啊。”張仁初時常這樣感慨道,而他的妻子劉浩也說:“長津湖一戰,是他這個關雲長敗走麥城的時候。”
但是,長津湖一戰中第26軍的失誤並非全部是張仁初的責任。在1950年12月第九兵團的內部檢討會上,張仁初便指著地圖對宋時輪說:“誰家打仗把預備隊放在將近二百裏地開外?誰命令白天行軍的?”此外,當時長津湖-38℃的極寒天氣,也遠超宋時輪、張仁初二人的預料,在追擊美軍陸戰一師的途中,第26軍因禦寒衣物不足,存在著大量的凍傷減員,從而影響了第26軍在戰場上的發揮。
(長津湖戰役中的冰雕連)
這樣的情況在第九兵團也尤為明顯:據統計,在長津湖戰役期間,第九兵團傷亡19202人,其中凍傷28954人,凍死4000餘人。一座座戰場上的“冰雕連”,無聲地向人訴說著這場戰爭的慘烈與悲壯。
1952年,宋時輪率第20、26、27軍歸國,在返回祖國的途中,宋時輪麵向長津湖的方向脫帽鞠躬,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