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叫他“爸爸”

1965年初,我從普定縣城關完小轉學到普安縣盤水小學,開始五年級的學業。我與自己年齡相近的住在同一木樓裏的教師子女們都在盤水鎮小學上學,孩子們早不見晚見,我很快與他們熟悉起來。很快我發現自己的家與他們的不同,他們的家都是由爸爸媽媽和他們一起組成,而我的家裏有媽媽卻沒有爸爸,我不想讓在同一棟樓住的孩子們聽到我叫“朱叔叔”,我想跟他們一樣在家有爸爸可以叫。

有一天,我在媽媽房間裏悄悄告訴她,我想叫朱叔叔“爸爸”,媽媽聽了很高興,馬上抱著小弟弟,牽著我的手到我房間裏,笑著對正在做菜的朱叔叔說:

“老朱,小平想叫你‘爸爸’。”

朱叔叔看著有些羞怯地躲在媽媽身後的我笑著說:

“好啊!”

朱叔叔伸出手來把我輕輕地拉到他麵前,我看著他清楚地叫了聲:

“爸爸”。

朱叔叔開心地笑著把我摟進懷裏,摸著我的頭親切地說:

“平兒,爸爸的平兒!”

打這一刻起,朱叔叔就成了我心愛的爸爸。自幼就沒有完整的家,沒有清楚的爸爸的印象的我,從此有了完整的家,每天無憂無慮地與爸爸媽媽和小弟弟相依相伴,開始了幸福的四口之家的簡單生活。

爸爸是普安縣中學的化學老師,他 每天在課前幾分鍾離開家,步行到木樓對麵的教室給學生們上課。爸爸的學生們都是高中生,有幾個住校女生常常會到我們家找爸爸問問題,閑聊。在她們眼裏,我一定是個可信的小朋友,因為她們常常會指著自己的眼角,要我告訴她們是否看到了皺紋。我會很認真地看,然後告訴她們,沒有。

1966年7月初學校放暑假了,爸爸的一位住在鄉下的李姓學生回家時,請求爸爸讓我跟她去她家玩幾天,周末她送我回來。爸爸媽媽問我是否想跟李姐姐去她家玩幾天,我開心地表示了願意,第二天我跟李姐姐一起走路到了她離普安縣十幾裏的家。

那是我第一次離開普安的家,第一次體會農村人的日常生活。我第一次看到農民空空如野的房子,第一次到菜地裏采摘新鮮蔬菜,第一次看到在人豬共用的又黑又大的鐵鍋裏煮菜炒菜的情形;第一次吃到從地裏摘回家,洗洗就用手捏成段扔到鍋裏煮,然後沾著鹽水辣椒吃的新鮮蔬菜;第一次吃到一半包穀一半米(因為有我他們特意煮了些米飯混在玉米麵裏)的農家飯。幾天後李姐姐送我回家,我很興奮地告訴爸爸媽媽,農民家的菜特別好吃,因為他們不用刀切,所以味道特別好。

這是我11歲人生的一次特別的經曆,至今依然記憶猶新……

 媽媽在普安縣民政局上班,民政局在縣委大院裏,從我們住的木樓去媽媽辦公室走小路20分鍾左右。小路從媽媽房間裏可以看到,那是一段30度左右的泥坡路,除了下雨天,媽媽周一到周五每天上午近8點去上班,中午近12點回家吃中飯時都會走這條路。下雨天這條路很滑,幾乎不能行走,媽媽會從大路回家,這種時候媽媽回家會晚好幾分鍾。媽媽的生活很有規律,每天飯後她都會睡午覺,1點半左右起來去繼續上班,下午6點左右回家。

爸爸的化學課常常在第二、三節,第二節課下課有20分鍾的課間操,這為爸爸成為家裏的主廚提供了最佳條件。爸爸每天都利用課間操時間回家把頭天做好的飯蒸上,第三節課下課後,爸爸就回家做菜。大多數時間媽媽回到家時,我們都剛好把做好的飯菜放到飯桌上,媽媽一到家,大家就一起吃飯。隻有下雨天,我們得等媽媽一會兒,因為她不能走小路,要多花些時間才能回到家。

我每天和鄰居小朋友們一起去上學,一起回家。12點前大家都會回到家裏吃午飯,我吃完飯會和小朋友們一起繼續去上學。爸爸的課大多數在上午,下午他常常會在飯後去準備次日的課。周末大家休息,休息日我有時會與在木樓裏住的同齡孩子們一起玩,有時我們會一起去附近的山上采野花,碰到紅色黃色的莓子摘了就往嘴裏送;有時會在學校操場上和附近的農田裏捉蜻蜓;有時在門前的空地上跳皮筋或跳繩;有時到附近的小河裏撈魚。我不會每個周末都出去玩,因為有時我喜歡自己在家做手工,把一些媽媽從民政局拿回來的碎布片和路上撿到的鐵絲做成不同形狀的繡花扇,然後掛在腰間到樓下炫耀,讓自己陶醉在部分老師的表揚聲中……

小弟弟不滿2歲,媽媽先是上班時送他去讓一位住在附近的劉姓女士照顧,下班接他一起回家。後來媽媽多付了她一些錢,請她來我們家幫著照顧小弟弟,生火煮飯。她每天上午在媽媽離開家前到我們家,中午她帶小弟弟回她家吃中飯,飯後回來,爸爸下課後她就回自己的家。

在普安,星期一到星期五都是爸爸利用課餘時間做飯菜,等媽媽回到家大家一起吃飯。我負責飯前把碗筷放到桌子上,飯後洗碗。周末,爸爸負責趕集,他喜歡買新上市的瓜果菜蔬,偶爾買隻雞打牙祭。那時沒有冰箱,夏天不敢多買需要的菜,星期六集日那天買的蔬菜有時候不夠吃一星期,平時走到通往中學的街口,就能在倒買倒賣的菜販子那裏買到蔬菜,爸爸會利用沒課的時間去買需要的東西。周末,媽媽負責縫縫補補,洗洗刷刷;爸爸媽媽忙的時候,我負責帶小弟弟玩。

在普安,我們一家四口的生活過得到也很是平靜有序。

離開普定後,我有小弟弟,有爸爸媽媽每天在一起,還有不少同齡玩伴,幾乎沒有想起過留在普定的兄弟們。媽媽沒有在我麵前提談過自己在普定的兒子們,我不知道她內心是否會牽掛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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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是福, 寫得太好了 -華府采菊人- 給 華府采菊人 發送悄悄話 華府采菊人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25/2023 postreply 14:41:03

文章寫得樸素,真實。 -老商- 給 老商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7/25/2023 postreply 17:4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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