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願軍180師僅被聯軍5個營包圍,為何半數當了俘虜 送交者: 長島風

誌願軍180師僅被聯軍5個營包圍,為何半數當了俘虜?

送交者: 長島風

這是本人從自己的另一篇文章中剪裁下的一段,如有銜接不當的地方敬請各位原諒。抗美援朝3年,誌願軍所屬的各軍各師幾乎都有打敗仗的記錄,有些甚至損失慘重,例如參加長津湖戰役的三個軍,傷亡率竟然高達80%以上。在1951年5月誌願軍發起的第5次戰役中,誌願軍第60軍也打了敗仗,所屬的三個師均損失慘重,但其中180師被俘人數竟幾乎達到該師人數的50%,成為誌願軍三年內被俘人數最多的一個單位。本文的目的就是探討一下這其中的原因和長期被隱瞞的真相,通過被俘官兵在生死存亡關頭的思想和行為的一些·細節來折射人性的善良和醜惡。。本文中大量引用的戰俘供詞都是來源於原《解放軍文藝》副社長吳金峰先生的《安德舍筆記——關於抗美援朝被俘者事實的調查報告》,這是吳老在離休後采訪440名歸國戰俘和查閱當年歸俘管理處的戰俘們的原始供詞而寫成的80萬字的長篇。眾所周知,在社會主義的中國,這類的文章是無法發表的,隻能是吳老無奈所說的那樣,“他們按照國家的政策,覺得不能出版就擱在那裏,我沒有辦法,我盡了我的努力。”

5月28日上午,師部在鷹峰山下的一個窪地裏召開了最後一次黨委擴大會議,會上師政委吳成德首先提出化整為零分散突圍的概念,其他師部領導,包括師長鄭其貴,也都一致讚成,最後以180師黨委的名義做出決定:部隊打亂建製(其實已經亂了),以2-3人的小組為單位自由組合,分散向西北方向突圍。在異國他鄉的大山裏,沒有地圖,沒有指北針,沒有糧食,也沒有明確的目的地,這種突圍說的好聽點叫分散突圍,說得難聽一點就是各自逃命,自求多福。借用參加黨委擴大會議的原180師政治部宣教科長安靖榮的理解:就是”能跑出幾個算幾個“。就分散逃跑來說,有戰鬥經驗的軍事幹部變成了香餑餑,平時神氣活現的政工幹部變成了棄兒,普通戰士更是無人問津,對於行動不便的彩號病員們來說,等待他們的命運是什麽,我不說大家也能猜到。據曾任誌願軍司令部作戰處副處長的楊迪回憶(《誌願軍司令部的日日夜夜》),第三兵團北撤時僅遺棄的重傷員就高達6000餘人,180師的這些傷員被遺棄又算得了什麽呢?

其實,最後一次黨委擴大會議做出分散突圍的決議前,副師長段龍章就已經為自己和師部領導們的做了“分散突圍”必要的精心打算——段龍章從師部警衛連親自挑選了十幾名身強力壯的戰鬥骨幹組成了一支精悍的分隊,又令其他人交出短槍和自動武器,並準備了充足的彈藥和食品,還專門找了一名韓國向導。屬下的團營幹部們見到師首長如此這般,自然有樣學樣,紛紛利用手中的權力為自己的“分散突圍”組織了精悍的小分隊。據後來被俘的第538團副參謀長杜剛回憶(見《安德舍筆記》),黨委擴大會議剛剛結束,他就接到參加會議的團政治處主任張啟打來的電話,電話中要求杜剛迅速組織一部分骨幹,以便掩護團領導突圍。第538團團長龐克昌為自己的突圍也做了充分準備,不僅挑選了強壯的警衛,還挑選了團部幾個機靈能幹的參謀以防意外,小分隊由自己的親信3營8連連長李有才負責帶隊,帶上地圖和指北針,甚至還下令強迫538團衛生隊司藥長席照潤交出衛生隊珍藏的鴉片。據席照潤回國後在歸俘管理處的回憶,自己把鴉片上交後,龐克昌並沒有因此帶走他,借口縮小目標將其趕出突圍小分隊,不過最後龐團長還沒有做絕,留給了席照潤20克鴉片以備緊急情況下給其他人使用(見《安德舍筆記》)。

由於段龍章提前做了準備,所以會議剛剛結束後師部大魚們就開始了行動:師長鄭其貴叮囑部下停止稱他為師長,改名為“老王”,其他的領導們也更名換姓,換上早已準備好的普通戰士軍服。精悍的小分隊由師司令部辦公室主任吳明善帶隊走在前麵,師炮兵主任郭兆林帶領幾個人走在後麵,護衛著中間的大魚們,在韓國向導以及指北針和地圖的引領下,一行二十幾人悄悄地丟下部隊,沿著一道懸崖向西北方向溜去。鷹峰一帶的道路很狹窄崎嶇,大家又都在爭搶道路逃命,混亂中走在後麵的郭兆林不知被誰擠下了懸崖,摔了個半死。碰巧一塊大石頭也被鄭其貴踩落下懸崖,砸中了郭兆林的背部,當場吐血不止。吳成德趕過來查看,認為郭兆林傷勢嚴重,再跟隨師部行動會影響首長們脫險,便決定丟下負傷的郭兆林,由其自謀生路。到底郭兆林是團級軍官,吳成德臨走前給他留下了兩個身體強壯的參謀負責照料,便與其他人一起迅速消失在山林中。吳成德不愧為政工幹部,臨走前沒有忘記囑咐郭兆林:同誌,別忘了自己是共產黨員!這話啥意思?各位是否能夠聽懂意思,但是郭兆林是聽懂了,就是共產黨員寧死也不做俘虜。據郭兆林被俘遣返後在昌圖歸俘管理處回憶(見《安德舍筆記》),他在分散突圍途中前後有過兩次被甩的經曆,這應該算是第一次因傷被拋棄。

在行進的路上,師部一行又發現了路邊一個窪地裏聚集著大約四五百名無人照管的重傷員。傷兵們正在鬧事,罵罵咧咧地吐槽領導們需要時要他們拚命,關鍵時刻丟下他們不管。吳成德是政工幹部,不得不前去安撫傷兵,然而鄭其貴等人卻很不耐煩,催促了兩次後,鄭其貴、段龍章、王振邦三人便幹脆丟下吳成德揚長而去。吳成德無論如何也沒料到,他自己提出的分散突圍,正是作繭自縛,自己剛剛甩掉負傷掉隊的郭兆林,轉眼之間來了報應,自己也被棄如敝履。傷兵們起初還以為吳政委是來營救他們脫險的,但很快就發現根本不是這回事:吳政委僅是希望傷兵們能用生命與聯軍血拚到底,說了些“革命戰士誓死不當俘虜”的空話,然後帶著幾個親信匆匆離開。臨走前吳成德還惦記著政委的職責,分發給傷兵幾顆手榴彈(見《錯覺:180師朝鮮受挫記》),言外之意也很明確,就是希望傷兵們用這些手榴彈自裁,再為180師樹立幾個黃繼光楊根思一樣的典型,用別人的生命為師領導教導有方再添一筆油彩。1982年吳成德獲得平反,此時老頭的精神已經崩潰,連老婆孩子都辨認不出。但是禦用文人仍然不惜筆墨編造神話故事為這位老英雄塗脂抹粉,硬說他在關鍵時刻毅然放棄突圍,選擇與幾百名傷員們待在一起,帶領傷員突圍。吳成德1994年病死,編造的神話故事就更加離譜了,連在聯軍戰俘營裏遭受聯軍的電刑灌辣椒水都想象演繹出來。當年的叛徒臭狗屎瞬間華麗轉身成了光彩照人的老英雄,這種奇葩的事也隻能發生在社會主義的中國,非白即黑,沒有中間的過渡。

那麽吳成德到底是不是帶領傷病員突圍的活菩薩呢?請看180師擔架連副班長張富才1954年在歸俘管理處的交待(見《安德舍筆記》):我們擔架連一行七人突圍,五六天沒吃飯,餓的實在走不動路就把槍扔了。途中遇到了吳政委一行數人,幾個擔架員像見到了救星,表示要跟吳政委一起打遊擊。不料吳成德竟然一口回絕了他們。他讓我們自己去打遊擊,而且告誡我們:共產黨員革命軍人不能被俘,必要時一定要自殺。吳成德一路上不停地囑咐大家不要忘記共產黨員和革命戰士的情操,要求大家寧死不做俘虜,最終結果是他自己忘了共產黨員的情操,不但沒殺身成仁,而且很順從地被俘了,不但被俘,還在美軍戰俘營裏安然地享受了被俘高級軍官的生活待遇。

遭到吳成德無情拒絕的人不僅張富才,第539團政治處保衛股長賈耀先在混亂逃跑時也遇到了吳成德的拒絕。據賈耀先回憶(見《安德舍筆記》),見到師政委後大喜過望,希望能夠與首長一起“突圍”,但也遭到吳成德的當場拒絕。賈耀先追隨吳成德不成,又遇第240團政委李懋召和師政治部保衛科長閆宏燕一行數人,但是李懋召認為人多目標大,不利於隱蔽逃跑,也拒絕收留賈耀先。1954年賈耀先在昌圖的歸俘管理處曾經對著審查人員流淚哭訴:想依靠哪個領導,領導都不要我,這讓我很不滿意。

聽上去賈耀先頗受委屈,受到領導的不公平的對待也很值得同情,但你不能隻聽一麵之詞,也要聽一聽別人怎樣揭發他的:賈耀先兩次被甩後無奈隻好與第539團炮營副教導員張雷鋒待在一起,因為兩人都是軍官,漸漸地周圍凝聚起上百人的零散人員。大家餓飯好幾天了,根本走不動路,甚至有人索性就在路邊坐下來來,看樣子是在等待聯軍前來繳槍。賈耀先看到這陣勢,就夥同保衛股幹事王鴻運,從中挑了十幾個精幹人員溜走,把其餘人都甩下不管了。據180師司令部作戰科副科長王化英揭發(見《安德舍筆記》),他開始被賈耀先視為知己,也被挑選在悄悄溜走的十幾人之中,但不幸後來自己負傷,被打掉了幾根手指頭,血流不止,於是賈耀先就翻了臉,嫌他是個累贅,毫不留情地把王化英甩掉,自己帶人跑路了。

再說師部分隊。甩掉吳成德後,鄭其貴、段龍章、王振邦三人帶著警衛分隊繼續向西北方向的史倉裏方向逃去。一路上隻要遇到情況,就會臨時抓一些部隊替他們阻擊掩護或者佯動吸引敵人注意,以便大魚們能夠迅速脫離險境。據538團1營3連排長郝明昌1954年自述(見《安德舍筆記》),他所在的部隊就被段龍章抓來臨時擔任阻擊,但大魚們脫險後,竟然沒有通知阻擊部隊撤離,導致郝明昌所在的部隊遭到韓軍的圍剿傷亡殆盡,自己也被韓軍抓了俘虜。第539團通訊連騎兵通訊排的王三爾也對段龍章的行為吐槽(見《安德舍筆記》):突圍中,團長王至誠命令我去聯係副師長段龍章,當我找到並領著段副師長回來後,王團長卻沒了人影。段龍章便命令我跟隨他走,正走之間,我們看見山下有敵人,段龍章二話沒說,跳下溝就自己跑了,不僅丟下我,連他的警衛員也丟下不管,自己逃命而去。

突圍前180師警衛連的戰士蔡德榮是段龍章親自挑選前來護衛師部首長的。據他回憶:鄭其貴等人被幾個警衛員和偵察員保護著衝入附近一片茂密的灌叢,接著便撥開灌叢奔向小河邊,鄭其貴在右邊,段龍章和王振邦在左邊,他們下了河水,剛走幾步,前麵的警衛班已同河對岸的敵人接上了火。下令讓警衛部隊相反方向跑出100多米,吸引美軍的火力和注意,掩護自己的師首長,已與鄭其貴等人拉開100米遠的距離。當他們涉過小河,在彈雨中衝上河岸開闊地,眼看敵人火力嚴密封鎖河岸,敵坦克後的步兵向他們撲來時,蔡德榮和另一名李姓衛兵臥倒射擊,兩梭子子彈打出去,火力被吸引住了。趁著這個間隙,100米外的師首長衝了過去。大魚們溜了,但彈雨卻在蔡德榮和小李子的麵前形成了無法逾越的屏障。也正是這道彈雨的屏障,從此將這兩個年輕的小戰士推離了正常人的生命軌道:小李子幾分鍾後被美軍擊斃,蔡德榮僥幸僅是負傷,仰臉朝天躺著被兩名美國黑人士兵倒拖著走過了長長的開闊地,送到了臨時看押俘虜的地方。

據180師538團後勤處文化教員續公度回憶(見《安德舍筆記》),分散突圍命令的原話是“以小組為單位,每組2-3人,自由組合,向西北方向分散突圍。發完最後一道命令,師首長們就丟下部隊隻顧自己逃命去了。其他幹部看到師首長這樣,也各自挑選親信“分散突圍”了,他所在的後勤處也是如此,一轉眼處長和協理員就不見人影了。軍隊是個嚴密組織的集體,士兵們一旦沒了領導,群龍無首立刻就大亂。據539團司令部見習參謀張達回憶(見《安德舍筆記》),分散突圍的命令下達後,部隊立刻就亂了,戰士們有的懇求幹部帶他走,有的狼奔豕突無目的的亂跑,有的就蹲在那裏絕望地大哭。滿地都是亂丟的東西,想找誰都找不到,首長們也都一個不見了。據539團政治處保衛股長賈耀先回憶,突圍剛開始就不見了團首長們,混亂中遇到政治處另外兩個股長,他們告訴我說團長和主任早就偷偷跑了,咱們各奔前程吧。

第539團副參謀長魏林是個紅軍,曾在內戰中被打瞎一隻眼。5月28日早上,看到團長王至誠和政治處主任李全山去師部開會沒有返回,便獨自去師部打探一下會議最後的決定。據魏林1954年在歸俘處的自敘(見《安德舍筆記》),在師部附近魏林沒找到團長和主任,卻巧遇180師政治部保衛科長閆宏燕。閆宏燕見到他大吃一驚,老魏你還在轉悠什麽?師首長們都已經化裝離隊跑光了,你還不快跑?魏林聽說後立即返回駐地,把消息告訴了平日與之關係融洽的第539團政委韓啟明,兩人商量一下決定立刻“分散突圍”,臨走還留下一封信給團長和政治處主任算是告別,對部隊則是棄之不顧,各自帶一個強壯的衛兵,背上一些幹糧,四人瞬間消失在群山之中。據魏林回憶,路上不斷有零散人員企圖跟隨韓啟明和他,但都被二人拒絕。魏林命大,在越過美軍封鎖線時被活捉,但團政委韓啟明卻未能逃過一劫,混戰中被聯軍擊中,命喪黃泉。

第539團通訊連騎兵通訊排的王三爾回憶(見《安德舍筆記》):我被段龍章甩掉後,又遇到了我們通訊連的連長和幾個戰士,大家待在一起。一天後我們連長命令我們幾個戰士下山去找糧食,糧食沒找到,但等我們回來時發現連長早已溜走。第539團團部通訊員肖華回憶,我出國後幹什麽工作都不打折扣,團首長們平時到哪裏都帶著我,這時一個也找不到了,丟下我自己跑了,讓我很不滿意。

第538團衛生隊看護員鍾俊華回憶,我沒槍,隻撿到一顆手榴彈。想跟隨其他幹部,但幹部們總是設法把我甩掉。最後在戰俘臨時收容所見到了我們衛生隊指導員張成高,就把我的戰士服要走換上,以便能夠在戰俘營裏隱瞞自己軍官的身份。據538團政治處幹事馬有鈞回憶揭發,他在“分散突圍”的逃跑路上遇到了該團機槍2連連長高誌成。馬有鈞看到有經驗的軍事幹部像是見到了救星,湊上前去說我跟著你走,不料高連長一口回絕:哪個要你一起走?我不要你!你自己想辦法。

第540團衛生隊護士喬守義說,他們幾人在混亂中遇到了本團軍務股長高懷富。因為高股長有戰鬥經驗,大家便要求跟著高股長一起突圍,沒想到高股長嫌棄他們人多目標大而當場拒絕。當高懷富看到喬守義等人不肯離去,便掏出手槍威脅喬懷義:誰要跟他走就槍斃誰。538團衛生隊看護員李珍槐回憶:他和衛生隊另一個衛生員遇到隊長周昌毅,開始隊長很高興。後來敵人打冷炮,周隊長說人多目標大,你們自己走。我們起初不肯,周麻子(周昌毅的綽號)便惡狠狠地說,再跟著我就打死你們!

據180師炮兵主任郭兆林回憶,他第一次被吳成德甩掉後,又遇到第538團參謀長胡景義一行。胡景義與郭兆林是同級幹部(團職),對他還不錯,就收留了他們幾個。胡景義後來發現人多目標大,不利於隱蔽突圍,便設法將跟隨的人逐一甩掉,最後隻剩下胡景義和自己。兩人憑借一份地圖走到一個路口,郭兆林彎腰去係鞋帶,胡景義猛然發現了前麵的敵人,顧不上告知郭兆林,自己撒腿就跑,郭兆林就這樣第二次被甩。據郭兆林回憶,自己腿部中了一槍,無法繼續逃跑就索性躺在地上裝死,結果忍不住眼皮一動,被美國大兵看出了破綻,被抓進了臨時俘虜收容所。據郭兆林說他也想到了自殺,摸出一把小刀戳向自己胸口,結果手一軟僅在皮膚上劃了一道小口子,因疼痛實在難忍也就放棄了自殺的念頭。

性命攸關的時候是最能考驗鑒別人性的善良與醜惡的。別說是同級軍官如此,就是平時高高在上的上級也難免遭到部下的白眼。據180師政治部宣傳科幹事張城恒1954年在歸俘處的自敘(見《安德舍筆記》),分散突圍時他與吳成德和另外幾個政治部的人員走在一起,途中遇到538團團長龐克昌一行數人。龐克昌的小分隊兵強馬壯,又有充足的幹糧、彈藥、藥品,還有地圖和指北針,吳成德便要求龐克昌帶上他們一起走,但被龐克昌一口回絕。吳成德見行政命令不通,便退了一步要求隻收留自己和張城垣,但是也被龐克昌拒絕了:說隻能帶吳成德一人。吳成德稍微一猶豫,龐克昌一行瞬間不見了。幾天後,吳成德等人又遇到180師工兵營排長汝本尼和一個整建製班的戰士。最初吳成德要求汝本尼收留他們,但被汝本尼當場拒絕。吳成德又要求分一些糧食給他們,也被一個小小的排長當場拒絕。汝本尼退一步表示可以收留師政委,但卻無力照管其他人的死活(見《錯覺:180師朝鮮受挫記》)。

吳成德後來的被俘經曆頗有些戲劇性。據吳成德回憶,在大山裏貓了將近一年,最後隻剩下兩個部下還跟隨著他。據他歸國後在歸俘處的述說,被俘那天霧氣特別大,不僅肉眼看不清前麵樹林的情況,就是用望遠鏡也難以分清什麽。我們三人行動遲緩,走進兩個深溝交叉處一塊凹地時,突然十幾個美國兵和兩隻警犬攔住了我們。吳成德的兩個隨從企圖擰開手榴彈蓋子(自殺?),但兩隻警犬迅速將我們撲到在地,幾個身高體壯的美國兵走過來,把我們壓在地上不能動彈,隨即拉下山推進吉普車裏,一邊一個敵人緊緊抓住我的手臂。情況這麽突然,在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情況下而落入敵手。但是,吳成德的這段企圖洗白自己的話並沒有得到歸俘管理處人員的同情和理解,他們譏笑道:你在美國戰俘營裏蹲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美國香煙抽了不少,美國罐頭也吃了不少,自殺的機會遍地都是,為什麽始終沒有自殺呢?

吳成德被俘後,開始謊稱自己是後勤部的“會計”,關在漢城以西金浦機場的臨時戰俘營裏。某天遇到了被俘的原180師司令部機要科長文青雲,因兩人都在師部工作,文青雲當然認出了這位“會計”就是大名鼎鼎的180師的吳政委。後來不知何人告密,吳成德的師政委的身份暴露,回國後便一口咬定是文青雲向美軍戰俘營管理當局告密。文青雲,河南偃師人,1944年參加八路軍,戰後自由選擇去了台灣,後來考上了台灣師範大學中文係,畢業後成了台灣一個知名作家(文曉村),還寫了一本自傳體的書《從河洛到台灣》,講述了自己如何參加八路軍,如何娶妻生子,如何去了朝鮮,選擇來台灣是擔心回國遭受迫害,但書中隻字未提告密吳成德身份的情節。吳成德的身份暴露至今是一個迷,到底誰出賣了他?別人告密還是他自己供出?既然文青雲後來去了台灣當了叛徒,那隻有請他當背鍋俠了。

有人說,自由選擇去台灣的戰俘都是原國軍投誠起義官兵,這不是想當然的臆想便是為無中生有的狡辯。別人暫且不說,就說前麵提到的文青雲與主動繳槍的第539團4連副連長李根全,這倆人就與國軍沒有任何關係:文青雲是根正苗紅的老八路,李根全也是解放戰爭初期由根據地參軍入伍的老兵,他們繳槍被俘是為了保命(無可厚非),拒絕回大陸的唯一原因也很簡單:因為了解共產黨對被俘人員的政策,回大陸是不會有任何好結果的。話又說回來,當時的誌願軍並非是真正誌願的,而是解放軍的主力整軍整師以誌願軍的名義拉到朝鮮打仗的,由於原國軍的素質高,訓練有素,內戰中被俘後大量的補充遭受損失的解放軍隊伍。據原北海艦隊政委丁秋生所著的小說《源泉》,內戰後期原國軍俘虜兵的人數已經超過解放區新兵入伍的人數,這些人軍事素質高,不但能帶動部隊的軍事訓練,還有些人因作戰有功升任不同的領導崗位。大家熟知的誌願軍一級戰鬥英雄邱少雲就是原國軍,另一位一級英雄孔慶三也曾是國軍,甚至帶隊“奇襲白虎團”的楊偉才也是原國軍。。第180師被俘人員裏原國軍官兵的比例當然超過了半數,但其中選擇回大陸的戰俘比例與選擇去台灣的比例是一樣的,由此可見,官兵的“出身”並非是選擇去台灣還是回大陸的主要原因。

說到這裏,大家或許能夠感覺到為什麽180師半數以上的官兵當了俘虜。大魚們利用掌握的資源溜走了,小魚們沒有資源,但也不能不考慮自己的命運和前途。大家都是人,都是爹媽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你們保命逃跑,卻讓老子拚命去換一個革命戰士情操?老子就用繳槍投降的方式來保全自己寶貴的生命!這是當時很多人的想法,也是180師的俘虜超過半數的重要原因之一。

第539團2營馬興旺營長和副營長車學智都當了俘虜,教導員關誌超因為被甩掉反而因禍得福:他被甩後孤零零一人,巧遇師部作戰科參謀姚文選,此人手中有份地圖,也願意與他結伴而行,兩人依照地圖和指南針才得以逃脫。馬興旺被俘後,開始謊稱自己是剛入伍三個月的新兵蛋子。4連副連長李根全勸說,營長,算了吧,隱瞞身份查出來要槍斃的。馬興旺怕死就供出了自己的身份,因此根據《日內瓦公約》也就成了戰俘營裏的“俘虜官”。成了俘虜官就得出麵管事,在戰俘們與美軍戰俘營管理當局之間兩麵迎合,這就成了他在1980年平反後自詡的光榮曆史,繪聲繪色地向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吹噓,自己如何過五關斬六將,關鍵時刻在戰俘營裏挺身而出,以營長的名義召喚被俘的戰士們在監獄裏與敵人繼續鬥爭——如果有人不知道敗將言勇的典故,這就是一個生動的例子。

第539團第2機槍連班長劉春保自述,逃難途中遇到了自己的連長。這位機槍連長倒是沒有把他趕走,但把一支20響匣子槍塞給他,讓他走在前麵。劉春保很不滿意:你當連長的躲在後麵,讓我替你打頭陣擋槍子?在一個房子裏休息時,突然來了敵人,把連長等人生擒,劉春保一個人躲在屋子裏,連長大聲喊:春保,出來吧,聯軍不殺俘虜。於是我就繳槍做了俘虜。

據原第539團2營6連副排長王福生回憶,起初跟著營長馬興旺和副營長一起跑,一轉身發現營長和營裏幾個頭頭都不見了,隻剩下排長周滿堂和其餘幾個戰士。大家隻好分散突圍,我帶四個人轉來轉去又遇到了營部的幾個頭頭,副營長車學智走在後麵,拿個望遠鏡四處查看。過了一條小河,車學智就被埋伏的美軍生擒了過去,走在隊伍前麵的4連副連長李根全一看,就把匣槍丟在地上,與美軍握手,大家也沒人抵抗,都把槍仍在地上。其實這裏隻有五個美國兵,我走在隊伍最後,槍裏還有100多發子彈,但怕死,沒敢跑,更沒敢開火,就繳槍了。

據曾任第539團2營機炮排班長的王誌生在戰俘管理所承認(見《安德舍筆記》),突圍途中幾個戰友在一起,大家餓的不行,找了一些野菜煮著吃。不料野菜有毒,我吃的比較多,就昏迷過去。。醒來一看,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都跑了。我也不再跑了, 索性繳槍做了俘虜。到了臨時戰俘收容所,一看那幾個甩我逃跑的人都沒能跑得了,乖乖坐成一圈成了聯軍的俘虜。

538團衛生隊看護員李珍槐回憶(見《安德舍筆記》):衛生隊長周昌毅用槍威脅他和另一名看護員鄭啟貴離開後,兩人十分生氣:突圍好幾天敵人都沒打傷我們,周麻子卻要打死我們,這又是何必呢?於是兩人便商量找個空房子先睡一覺再說,等待敵人來俘虜。

據538團戰士肖義清1954年在歸俘管理處回憶(見《安德舍筆記》),突圍時他親眼看到傷員在路上一瘸一拐地行走,有人罵他們擋路礙事,心裏就很生氣。5月27日肖義清自己被炮彈炸傷,看到上級也不管,同誌也不管,跑也是死,等也是死,索性不跑了,等敵人上來就繳槍。

據180師擔架連班長張富才回憶,自己被吳成德甩掉後,慌亂中發現槍也不見了。當兵的丟槍是大罪,回去也得槍斃。自己便與一個叫張正文的戰士商量,兩人商量認為早晚是個死,不如先下山找點吃的,死也不能當個餓死鬼。山下什麽意思?山下就是敵人,但這時也顧不上了,張正文在前,張富才在後,領著其餘的五個擔架連的戰士,帶著一支步槍,五十發子彈和兩顆手榴彈,下山向敵軍繳械投誠。

據539團警衛連戰士薛金珠回憶(見《安德舍筆記》),我隨團長突圍,班裏有兩人掉隊,排長讓我去找,我去找了一會沒找到,回來部隊也不見了。天亮後,看見一些人在煮野菜,我也湊過去喝了一碗,敵人搜山,我們就躲在一個山洞裏, 韓軍喊話,我們當中一個人先出去,然後讓我們都出來,李偽軍在洞口與我們一一握手,我就不害怕了,他們把我們帶到山下,把毛巾水筆膠鞋都拿走了。

第539團炮營92步兵炮連司號員劉甫山說,5月28日炮連指導員和副連長帶我們二十多人突圍未果,指導員對我們幾個人說,你們原地在這個房子裏待著,我和副連長幾個上山看看,有情況就叫你們。我和通訊員文化教員還以為是真的,結果指導員和副連長一去不複返。過了一會,來了三個敵人,有人想打,文化教員說,打什麽?保命要緊,結果我們20多人都繳槍做了俘虜。下山路上,我和通訊員文化教員三人趁敵人不注意,又跑了,躲在一個房子裏。第二天天明時,通訊員去解手,被韓軍俘虜,問裏麵還有人否,通訊員就把我和文教出賣了,三人再次當了俘虜。

據539團通訊連炊事員楊孝雲回憶,5月24日我頭部負傷,5月27日晚在山上睡了一夜,早上遇到李元富和麻子,他們說,天上飛機廣播了,聯軍不殺俘虜,還有罐頭大米和餅幹吃,說著,麻子就把手槍仍了,準備當俘虜。敵人過來了,我們三人一起把手舉起,做了俘虜。我回來了,李元富和麻子都去了台灣。

據539團後勤處助理員宋子雲回憶,5月27日清晨,部隊就已經亂了,官不顧兵,兵找不到官,一片混亂。有人喊叫:跟我突圍,十幾個人就跟上去了,我也跟在後麵。大家一出山溝,李偽軍就開始射擊,我們也退不回去了,李偽軍衝到離我們30米左右處,用中文喊話要我們交槍,我們就交槍了。李偽軍讓我向其他人喊話:快過來吧,聯軍不殺俘虜,我也遵照他們的意思喊了。‘

第539團運輸連通訊員李少良(安德舍筆記第一卷):“過去說官兵相愛,為什麽現在副連長把我丟掉?以前說得漂亮,生死與共,官愛兵,可現在誰也不管。那幾個隱蔽在草從裏的幹部,自己躲起來不說,還逼戰士們離開遠一點,不要暴露他們。結果,我們被俘,但要死就死在一起!我們就告訴敵人,草從裏還有他們幾個幹部躲著!”

 

殘酷的現實也讓誌願軍180師538團無座力炮連電話員宋澤銀對幹部非常失望(安德舍筆記第一卷),彈盡糧絕的他幹脆選擇向聯軍投降:“上級常說,我們部隊怎麽團結,現在一到惡劣環境,上級就不要我們了,就不管我們了。” 最後,中共誌願軍180師的士兵們對上級軍官隻顧自己逃命,不顧下屬死活的做法相當不滿,這種不滿也促使一些人決定向聯合國軍投降。

也許有人會狡辯,180師這樣官不將兵四散逃命是因為該師不是主力部隊,有光榮傳統的部隊就不會這樣。那麽咱們來看一看有光榮傳統的部隊在此時的表現:大名鼎鼎的“臨汾旅”(我想愛好軍史的朋友都聽說過),而且是由中央軍委授予的解放軍集體受獎稱號的最大單位(旅)。臨汾旅到了內戰後期已經改了番號,即沿革為60軍的179師。該師原本奉命負責掩護180師後撤,但也稀裏糊塗地的打光了,而且其536團距離180師距離較近,因此也陷入了所謂的“包圍圈”。5月26日夜間,180師決定突圍,但是很晚才派人步行送去通知。該團團長周珠山和副團長李定逸一聽慌了,甩下距離團部較遠的兩個營,帶著團部和2營撒腿就跑。待到後續兩個營接近公路時,天色已經大亮,美軍的戰鬥部隊已經趕到,所以遭受的損失極大。第二次突圍(28日)也是各顧各的分散突圍。據該師536團2營通訊員趙振倫回憶,突圍時與副營長,軍醫,見習參謀,排長,副排長等幾個人待在一起。天亮後被韓軍發現,扔來一個手榴彈,趙振倫的腿部受傷。排長徐光鬥和副排長範福堂拿走了趙的衝鋒槍,然後對趙說,你負傷了,我們不能帶你走。。。

第180師的大魚們最後的結局是什麽呢?師長鄭其貴逃脫,副師長段龍章逃脫,參謀長王振邦逃脫,政委吳成德被俘;538團團長龐克昌逃脫,副團長文榮德逃脫,政治處主任張啟逃脫,參謀長胡景義逃脫,政委趙佐瑞被俘,副參謀長杜剛被俘;539團團長王至誠逃脫,副團長陳克難逃脫,政治處主任李全山逃脫,政委韓啟明逃跑途中陣亡、副參謀長魏林被俘;540團團長劉瑤虎(逃跑途中遭自己戰士的黑槍擊斃),政委李懋召逃脫,政治處主任王體先逃跑途中陣亡。

注1.《在誌願軍司令部的歲月裏》,楊迪,解放軍出版社,2008年

注2. 《 錯覺——180師朝鮮受挫記》,徐一朋, 江蘇人民出版社,1996年

注3.  《安德舍筆記——關於抗美援朝被俘者事實的調查報告,第一卷》,吳金峰,《解放軍文藝》2013年

注4.  《對第五次戰役認識的報告》,原誌願軍第3兵團參謀長王蘊瑞,1951年9月21日

注5. 《細說誌願軍第180師師長鄭其貴》,許述、張振文,《曆史學家茶座》,2010年第4輯

注6.  《我對朝鮮戰爭的回顧與思考》,張澤石,《炎黃春秋》,2013年

貼主:長島風於2023_04_15 7:42:09編輯

貼主:長島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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