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跟媽媽

一  兒時的記憶-----選擇跟媽媽

1963年父母離婚後了,1964年5月母親生下我的小弟弟朱波,她和朱叔叔被調到離普定兩百多公裏的興義地區普安縣去了。

仍然在勞教的父親委托他的弟弟、弟媳我們的二叔、二嬸照顧他的四個9歲到14歲不等的孩子,每月由他付生活費給二叔、二嬸,希望二叔二嬸能設法讓我們都拒絕跟母親走,願留在普定老家三合院裏。二叔沒負哥哥重望,努力說服了我的兩個哥哥一個弟弟留在了普定老家三合院。可無論二叔給我買了多少我喜歡的和好吃的東西,無論他和二嬸怎麽說,我還是選擇跟媽媽走了。

1965年初,未滿11歲的我和未滿1歲的小弟弟離開了朝夕相處的兄弟們,離開了老家的三合院,離開了每天必走的石塊鋪就的被千萬人次腳板踩磨得圓潤光滑的前大街,跟媽媽一起乘長途汽車,到離普定有兩百多公裏遠的興義地區普安縣,與1964年底先到那兒安家的朱叔叔相聚,開始了在陌生環境裏的新生活。

普安是貴州省興義地區的一個山區小縣城,離雲南隻有一縣之隔。在普定,我和兄弟們住在老家的三合院裏。到普安後,我們與其他教師和他們的家庭同住在中學的一棟教師宿舍裏。這棟宿舍是建在一個小土丘上的一棟用木柱和木板建成的木瓦結構的兩層樓房,是當時普安中學僅有的三棟教師宿舍之一。

這棟木樓建在一個3、40米高的小土丘上,木樓有14間獨立進出的宿舍,一樓有五間,從左到右的前四間宿舍居住麵積都在30平米左右。每間宿舍都有兩個房間,進門的房間小一些,後麵的房間大一些,因含有走廊的空間。最右邊是第五間宿舍,這間宿舍進門後是公用樓梯間,所以這間宿舍隻有一個較大的房間。

木樓一樓從左到右第一間宿舍裏住著教體育的戴冠老師一家三代五口;第二間宿舍裏住著教中文的曾輏鄑老師一家六口,曾老師的兩個大女兒都已成年,她們姐妹倆共用一間與他們後麵的房間相對應的樓上的宿舍;第三間宿舍裏住著校長王幼勤一家九口,校長家除了樓下的宿舍,還有一間與他們進門的房間相對應的樓上的宿舍;第四間宿舍裏住著教曆史的譚淳老師一家五口;第五間宿舍裏住著總務處的許雲峰老師夫婦,他們的房間外是樓梯間,他們把樓梯間公用空間之外的空間變成了自己的雜物間和廚房。從樓梯間走上二樓,會看到寬約兩米的走廊,樓上的宿舍被走廊平分開來,與樓下對應成為9個接近正方形的宿舍。走廊右邊有五個門對著走廊的房間,第一個房間對著樓梯,走廊左邊有四個房間。右邊的房間門開在房間最左邊,左邊的房間門開在房間的最右邊,這個設計不錯,走廊左右的房間門打開後都看不到對麵的房間。走廊裏沒有燈,光源來自走廊兩頭與木樓所以窗戶一樣大小的窗洞。樓下的四間宿舍前後都有窗戶,樓上的宿舍窗戶在與門相對的牆上,木樓所有窗戶尺寸都一樣,高約1點5米,寬約1米。

這棟木樓比較新,盡管每間宿舍裏什麽都沒有,簡陋得像個木製集裝箱,還是比另外兩棟低矮的灰頭土臉的土牆平房給人的感覺舒服得多。

我們一家四口住在樓上走廊最後的左右兩間宿舍裏;教地理的蔡德垠老師夫婦住在走廊右邊第一間宿舍裏,跟住在一樓的許雲峰夫婦一樣,蔡老師夫婦也把自己房間對著的空間變成了廚房和雜物間;教物理的單身老師孫運仁住在走廊左邊第一間宿舍裏;其餘的三間宿舍裏住著家在普安鄉下的三位老師,他們周末就回家了,我對他們沒有特別的記憶。

這幢木樓離教學區不遠,教學區集中建在一個十來米高的黃土坡上,由三棟門字形排列各有三個教室的平房和一棟L形兩層樓房組成,這四棟教學樓共同麵對著一個十幾米高直徑幾十米的黃泥堆。

每個月中學的住家戶包括學校食堂都會到這個黃泥堆弄黃泥到自己煤坑裏,因為細煤粒需要黃泥攪拌才能粘連在一起做成煤球,晚上封火時也需要黃泥混合的濕煤。為此,這個黃泥堆被挖出了一個可以容納幾個孩子的洞。這個洞曾經垮塌過一次,有孩子被埋在黃泥裏受了驚嚇還受了點兒傷。為了安全,學校組織住校的學生們發揚“愚公移山”精神,把這個黃土堆的土搬到靠近南山坡的教學樓旁邊一個長著不少小叢林的窪地裏。從此,教學區內少了個小土坡,小叢林窪地裏填出了一片平地,黃土坡上的教學樓麵對的不再是是個黃泥堆,而是一個能容納全校四、五百名師生的活動場地了。

木樓到教學區中間隻隔著一大片空地,這片空地中間有四個粗糙的混泥土籃球場。從縣城的大街走到中學,首先進入的就是這片空地,空地右邊有幾個農家小院,與農家小院緊鄰的是普安中學唯一的學校食堂;空地左邊有一棟兩層樓的磚瓦結構的學生宿舍,有兩位單身教師住在這棟宿舍的一樓。學生宿舍對麵的靠近農田和菜地的空地上,有一個長滿雜草的屋基。

從我房間的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大操場和普安中學的教室,看到南山坡和坡下的大片農田和一條蜿蜒的小河。住在這裏幾乎聽不到中學生們課前課後嘈雜的喧囂聲,比靠近教室的那兩棟土牆宿舍清靜多了。從媽媽房間的窗戶望去,能看到比我們住的樓房高的土坡上縣政府大院的圍牆,還能看到縣公安局的崗樓。媽媽房間的窗戶和走廊盡頭的窗戶下都是菜地,樓上住的人都把髒水從這窗戶往下倒到菜地裏。

這木樓離學校食堂很近,順著小土坡上就坡勢挖出的十幾步土台階下去,食堂就在自己的左手邊。右手邊是一個食堂的垃圾場和豬圈,豬圈前麵是一條通往南山坡的小路,豬圈右邊幾步遠的地方,有一個附近農民蓋的分男女但各隻有一個蹲位的簡陋的土牆茅草廁所,廚房工人和打飯的學生內急時都會到這個最近的廁所去方便。

學校食堂是唯一的有自來水龍頭的地方,這個自來水龍頭是大家共用的水源。木樓離食堂近,為我們的生活帶來不少方便。廚房早餐前和晚餐準備就緒後,木樓裏的住戶才被允許到廚房取水,因白天廚房用水量大,開飯時人多不便,更重要的是水要先保證食堂使用。廚房晚餐供應停止後,總務處會讓工人把廚房門開到9點才上鎖,為的是讓教師們能到廚房取水。

天晴時,晚飯後我會跟爸爸一起去廚房取水,取水時爸爸拿煮飯的大鍋,我拿燒開水的壺。家裏有兩隻木桶,我們每次取水都會往返幾次,直到把木桶灌滿,鍋裏壺裏都有水才停止。廚房裏隻有一個的自來水龍頭,自來水流量很小,自來水龍頭整天都是開著的,水自動流到廚房裏一個巨大的蓄水池裏。

記憶中這個蓄水池似乎從來沒有滿溢過,甚至偶爾會供不應求。當自來水供不應求時,學校會組織部分住校生到南山坡腳下的一口天然的地下水井去擔水,我們也就不得不也到那口水井去取水了。大弟弟到普安後,我們常常一起去廚房或那個水井取水,一開始是我們兩人擔一鍋,後來改為一隻桶,最後是大弟弟一個人負責擔水了。那時從廚房和水井取回的水隻供煮飯洗菜刷牙洗臉用。

這棟木樓前麵有一個細長的夯平的土壩子,與從木樓到食堂的小坡路一樣是天然泥地,陰雨天會變得滑溜難行。好在食堂的大煤灶每天都會燒不少煤炭,煤灶的洞口就在土坡旁邊。那時的食堂工友很關心住在木樓裏的老師們,下雨天他們到煤灶洞口通火時,常常會把煤炭渣滓順便撒到土路上,走在煤炭渣滓上就不會滑倒了。

木樓裏除了校長家因孩子多子砌了個大土爐灶之外,每家都使用同一形狀型號略有不同的火爐解決“民以食為天”和取暖的問題。那時的火爐像是用比較特別的泥燒製而成,腰鼓形,有大中小不同型號,火爐外麵有鐵絲網和兩個鐵扣,很容易移動,也很容易破損。能源是煤塊或自製煤球,夜間很容易死火,幾乎每天都得重新生火。生火時需用木材或木炭,煙很大,此時人們常常把火爐拿到室外,為此每天上午縣城裏到處可見老人或孩子們眯著被煙火熏得發紅的眼睛,不停地用紙板或大棕樹葉扇子煽火的情形。60年代,這是全國城鄉到處可見的景觀。

走廊的起始處和盡頭都有窗戶,起始處是公用空間,從這裏的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附近的農家小屋,窗戶下麵是一塊空地,供木樓住戶做儲存細煤粒和黃泥的煤坑。那時煤塊比細煤粒貴而且不多,每家都需要用黃泥把細煤粒用水使勁拌粘後做煤球和濕煤晚上封火用。

煤坑旁邊是個男女分開使用的公用廁所,這個廁所是在一個大茅坑上用幾根木頭柱子支撐著一個有油毛氈屋頂,廁所的四麵牆都是用竹籬笆釘成的,竹籬笆兩麵都敷上沙土,還用石灰刷成白色,新的時候看上去很有安全和衛生的感覺。廁所的茅坑上是用粗糙的木板釘成的蹲位,女廁所一開始有四個蹲位,每個蹲位木板之間都有縫子。後來,農民來取糞便時,嫌蹲位太窄小不易勞作,他們把第一個蹲位的木板弄掉一塊扔到糞坑裏了,於是第一個蹲位成了最恐怖的位置,除非內急難忍沒有蹲位時,才會有人使用那個蹲位。不管怎樣,這個廁所比起可以使用的農民建的茅坑,還是感覺好很多。教學區那邊的廁所雖然是矮小的土牆平房,但茅坑設計較為安全正規,下過大雨之後,白天我會不辭辛苦地到教學區去上廁所,因為木樓旁邊的廁所大雨過後茅坑會水滿為患,大便拉到坑裏會濺起糞水,更恐怖的是我無意中發現廁所蹲位的倒影非常清楚,此時在男女廁所蹲位上的人都會被看得一清二楚……

住在走廊盡頭基本上隻有我們使用,我們有些得天獨厚的感覺,因為我們可以把兩個房間之間的走廊空間利用起來,這樣可以使用的空間會多有幾平米。隔壁的老師們偶爾會到走廊盡頭的窗戶邊倒髒水,我們開始利用走廊空間後,他們都把倒髒水的時間改到晚上了。那時我們除了用走廊來儲存煤塊木炭之外,還在走廊上放上幾塊磚頭,用來放火爐。夏天,我們會在樓道裏生火做飯菜,冬天,我們白天把火爐搬進我的房間,在火盆架子中間放上磚頭與樓板隔熱,在房間裏做飯兼取暖。晚上擔心煤氣中毒,就把火爐搬到走廊裏。很冷的冬天的晚上,爸爸有時會把木架子拿到他們的房間裏,放上火盆(一種生鐵鑄就的近似草帽形狀的鐵盆,放在近一尺高的正方形木架子上)燒一陣木炭以暖和房間。

那時有單位的人基本上都會有住房,各單位每個月從分到住房的人工資裏扣掉幾毛錢住房費就行了。那時分配住房,不用找關係,更不用開後門,因分配住房考慮的因素是家庭常住人口。那時的住房很簡陋,人們的住房概念和要求都很簡單,隻要有個四壁不通風,頂上有遮攔的空間就算是有了住房,也算是有了歸宿,有了家。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