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老王是在舊金山國際機場候機樓。
二OO八年四月,我去國內出差。在舊金山國際機場候機樓等候CA986航班的乘客,大部分是華人同胞以及少部分國際乘客。候機室的座椅擠得滿滿的的。乘客們認識的不認識的,相互拉著家常。我徒勞的四下掃描,希望奇跡出現找個空位。
突然,我的眼前一亮:一個乘客身邊,一邊一個空位。但經驗告訴我,這種情景有些不大對頭。我的眼從空位移到那乘客身上,向上掃描到頭部。他在人群中是很“另類”:身穿棕色西裝,中年,麵目,是歐羅巴和東亞的混合。頭上,頂著維吾爾帽。他靜靜著坐著,目無表情。給人的感覺就是兩個字:孤獨。
我走到這位維吾爾人身邊,決定用漢語問好。他眼中一亮,露出笑容,指著身旁的座位回答我說:“這沒人,你坐吧。”他的漢語有些歐美人似的口音。但我想比大部分在美同胞說英文時的口音要小的多。我對他笑著道謝,坐在旁邊。問道:“先生怎麽稱呼啊?”他說:“我姓王。你就叫我老王好了。”我對他用這個姓有些吃驚:“老王好象是維族朋友吧?”他說他是新疆維族。隨手翻開了手中的中國護照,上麵一長串維族名字。我忙打開自己的護照給他看,以示禮貌:“我姓錢。”
老王說他的漢姓是在部隊裏起的,“是的,我參過軍。”我強壓下已經蹦到嗓子眼的疑問:“解放軍?”馬上暗罵自己腦殘,難道還是美軍?他看出了我的疑問,對我點頭道:“我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
我緊緊握住他的手,“老王你可是英雄呀!”一個維族人,參加過解放軍的很少,參加過對越作戰的更少。考慮到不同的飲食習慣,在戰時絕對艱難。如果這是真的,眼前的老王,絕對是國寶級的英雄,至少是在我眼裏。
他笑著說:“那是過去的事了。我可能還真是對越作戰時唯一參戰的維族人。”我問:“怎麽想起當兵的?”他說:“那是我父親。他很正統。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有些極左。他說我們維族的好男子應該有為國盡忠的經曆。”我說:“你的父親很對呀!什麽極左?都是現在這些右派們,把人們的思想搞亂了!”
老王歎口氣說:“還是美國好,在加州灣區陪兒子住了半年,感覺不到被歧視。”我說:“在灣區大家都是少數民族,到東部感覺可能會不一樣。”他笑了。
登機後我的位置離他很遠。起飛前空姐莫名其妙過來對我笑臉彎腰,問我對食品有什麽特殊要求。後來想可能是因為我的什麽貴賓卡吧。我搖搖頭,突然想到老王,我遠遠指著他說那裏有個維族朋友,你們給他清真飯吧。空姐臉一沉,說特殊食品定座時應該打招呼,當時沒打招呼現在不能照顧。我想也是,老王肯定打過招呼了。不過空姐的臉變得也太快了點。象是突然來了例假。
現在想起,當是正是國內一個維族女青年帶汽油“飲料”欲燒飛機事件不久。
十三小時後,飛機到達首都機場。我順利的走出海關通道,意外的看到老王沮喪著臉,在海關通道旁的椅子上坐著。見我問,他說:“老錢,你別問了,你快走吧。我遇到麻煩了。”“怎麽會?”“海關要給我們單位領導打電話確定我的身份。”靠,又是維族身份鬧的。“現在都晚上七點多了,你們單位領導怎麽可能還在?”老王說過他現在在北京郊區的一所醫院裏當醫生。老王說你快走吧,要不然你也會遇到麻煩的。我轉身想詢問海關的那個小夥子,見他正手握電話專心聽著。
這時我的手機鈴響了,是供貨商的工程師比索打過來的。我們合作過很多次,是跨文化的酒肉朋友。比索自小在加拿大長大,是個完全加拿大化的加籍土爾其人。他說他正在機場大廳等我。
老王又一次推我走。我大聲說:“老王,你放心,他們是在例行公事。你一個自衛還擊戰英雄不會有事的。”
走到大廳,見比索滿臉不滿。我問比索:“你不是昨天就到了嗎,怎麽現在還在機場?”比索說他到希望昨天到。可在加拿大出關安檢時被查了三個小時。錯過了航班,隻好推遲一天。我說不會吧,為什麽呀?加拿大可是民主國家。。。比索說別跟我說這些狗屎。我恍然大悟:“他們是不是懷疑你是穆斯林恐怖份子?可你沒留胡子呀?”比索晃著手裏的護照說:“可我的姓還是穆斯林姓。別在這扯蛋了,快去酒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