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革記憶之一 ——— 文革初期階段
我真的有記憶應該是從文革開始的時候,在這之前幾乎沒有什麽記憶,隻知道家裏一直都很平和,每天去幼兒園上學,不缺吃不缺穿,家裏除了父母還有爺爺奶奶,每天的日子平平淡淡。但是文革開始後就有很多的不同了,也許這也是對我記憶的刺激,留下了一些比較深刻的印象。
我是生長在當今中國國內非常著名的大學的校園裏,父親是大學教師,母親是中學教師。我幼年的時候在幼兒園上學,從小班到中班和大班。那時的幼兒園在我的記憶裏還是條件不錯的,每個教室有風琴,電風扇。每天的節目就是唱歌跳舞講故事,午休後還發小點心呢。
到了1966年,也就是我讀幼兒園大班的時候,有很多事情變得不一樣了。馬路上經常會有敲鑼遊行或遊街的隊伍經過。每當隊伍經過我們幼兒園門口的時候,老師們就跑到馬路邊看熱鬧,我們也會要麽跟著老師到路邊或是隔著窗戶看著一隊隊人群喊著口號聲勢浩蕩的呼嘯而過。在這些隊伍中我記憶比較深刻的有兩類:一類是化裝成美蔣反動派的人員被革命人民(有時候會化裝成亞非拉軍民)押著,口號是打到美帝國主義,支援越南人民之類;另一類就是原裝的牛鬼蛇神,掛著打叉的牌子,帶著高帽子,自己敲著鑼,被革命群眾邊打邊罵著遊街示眾。每當這第二類遊街經過之後,我們的老師就會比較興奮的回到教室裏說,剛才遊街的是某某同學的爸爸,雲雲。當時我也記不住誰誰的爸爸,也搞不清被鬥的都是什麽身份。那段時間有時候一天有好幾撥遊街示眾的,我當時很慶幸沒有看見我的爸爸在被遊街的人裏麵。
怎奈有一天,記得是一個比較炎熱的夏日,我從幼兒園放學回家,發現氣氛很不一樣了,我的爸爸從未有過的把我和弟弟緊緊的抱在懷裏。我發現我爸爸剃了個光頭。這時我媽把我拉到一間屋子裏,關緊了門,還沒有開口就留下了眼淚。當時媽媽說的話我已經記不清什麽了,隻依稀記得我媽哭著說,現在搞運動了,你爸爸是革命對象,媽媽以後的日子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了,你比較懂事了,弟弟還不懂事,在幼兒園如果老師問你爸爸是不是被鬥了,鬥的好不好,你一定要說鬥得好,等等。沒過幾天,幼兒園的老師還真的在班上說,你們的爸爸媽媽有些是壞人,你們要和家庭劃清界限,不要怕爸爸媽媽,如果他們不要你們了,黨和國家會收養你們等等,並且逐個問了一些同學家裏的情況,也還真的問了我,真的問我鬥得好不好,我真的回答了鬥的好。
後來聽我鄰居中比我大一些的小朋友告訴我,當天我家被紅衛兵抄了,我的父母都站在被炒的家門口挨鬥,本來還要把我爺爺押下樓示眾的。當時他已82歲高齡,雙目失明,患有嚴重的糖尿病,結果下樓時摔了一跤。大概當時紅衛兵看著他這麽大年紀了,也就網開一麵,沒有讓我的爺爺示眾。但是據說把他穿的皮襖和與舊社會達官貴人的照片都抄出來展示了。我的爺爺是辛亥老人,清末舉人,早年由清廷公費留學日本並參加孫中山的同盟會,長期從事反清秘密工作,是孫中山最早的革命同誌。辛亥革命成功後官至某省高等法院院長和檢察長等要職,抗戰開始後積極組織抗日,變賣家產資助民間抗日武裝,並一度擔任華北戰區政治部主任。這些都是我成年後得知的。
大概受到這次抄家的影響,我爺爺身體每況愈下,大約過了一年左右就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