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武陟東旭
“你們是紅軍嗎?”壯漢問。
李聚奎:“不是。”
“別騙人了,你走路的姿勢,還有你滿口湖南腔出賣了你;別廢話,跟我走一趟!”壯漢惡狠狠地說。
“上哪?”
“還用問嗎?到我們馬師長那裏去!”另一個幹瘦男人說。
聽了這話,李聚奎和警衛員愣住了。 *****
1937年1月,西路軍因寡不敵眾,在河西走廊敗於馬家軍,幾乎全軍覆沒。
馬家軍並沒有善罷甘休,他們的騎兵撒開了密密麻麻的大網,在整個河西走廊追殺打散的紅軍。
1937年3月14日,在如血的殘陽下,西路軍總部和紅9軍幸存的同誌來到石窩山頭,舉行西路軍軍政委員會最後一次會議。
會議開得非常短,隻有不到一個小時;會上作出三項決定,和到會的人命運攸關:
其一,現有的3000多名紅軍兵分多路,和馬家軍周旋,保存力量。
其二,西路軍兩位首長陳昌浩和徐向前離開部隊,回延安匯報西路軍的情況。
其三,成立西路軍工作委員會代替軍政委員會,工作委員會由李卓然、李先念、李特、曾傳六、王樹聲、程世才、黃超、熊國炳等8人組成。
根據會議精神,僅存的3000名紅軍編成了三個支隊:
由畢占雲、張榮率特務團一部,還有西路軍的傷病員,婦女團餘部及總部幹部為一個支隊,他們行動不便,就地堅持遊擊戰。
李先念、程世才、李天煥率30軍的1000餘人組成左支隊,到左翼大山裏麵去打遊擊。
9軍軍長王樹聲,原31軍政治部主任朱良才等率紅9軍剩下的400名戰士組成右支隊,到右翼大山裏麵去打遊擊。
李聚奎當時是紅9軍參謀長,在右支隊。
不過,當王樹聲和朱良才等人帶領支隊要出發的時候,李聚奎突然提出要留下來。
“為什麽?”王樹聲問。
“電台尚未到,我不能走!”李聚奎說。 *****
王樹聲一聽也是,到了深山裏與世隔絕,隻有電台可以跟李先念等首長保持聯係,沒有電台萬萬不行。
王樹聲對李聚奎交待:“你們等一下,我帶著部隊先走一步。”
王樹聲和杜義德在前,大部隊在中間,31軍政治部主任朱良才和9軍宣傳部部長方強押後,在茫茫夜色的掩護下出發了。
李聚奎和政治部主任徐太先在原地等了一個多時辰,也不見電台人員到來。
這時候天已黃昏,他倆隻好騎著騾子去追趕隊伍。
走了大約十多裏山路之後,他們走不動了,原因是山路變得狹窄,路上則三五成群坐了不少傷員。
這時,王樹聲派的通訊員騎馬到了,他在李聚奎跟前翻身下馬說:“軍長讓我通知你到前麵去,馬家軍要搜山了,這裏太危險,必須馬上離開。”
李聚奎看著滿地的傷員,心有不忍,轉身對警衛員說:“我不走,不能丟下傷員。”
“我去向軍長反映一下,讓他等一下傷員。”政治部主任徐太先說道。
說完,他翻身上馬到隊伍前麵去了。
“你快去告訴李聚奎,事不宜遲,要趕緊走,再不走我們都走不了。”王樹聲一臉焦慮對徐太先說,“保存革命力量要緊,不能全葬送到這裏。”
說完,王樹聲和杜義德等揚鞭策馬,向前飛奔而去。
李聚奎沒有等徐太先到來,就開始組織傷兵趕路。
傷兵議論紛紛,多有怨言。
李聚奎站在石頭上對發牢騷的傷兵大聲說:“我是參謀長李聚奎,我們現在說什麽也沒用,大家隻有站起來,走出去才有希望!”
說到最後,李聚奎哽咽了。 *****
*****
1904年出生的他,從1928年平江起義之後一直緊跟彭老總,後來上了井岡山,在1930年就是紅7師師長了。
3年後,李聚奎被彭德懷推薦給了林彪,成為紅一軍團第一師師長,紅一師是中央紅軍的勁旅,他成為林彪的愛將。
1936年10月,李聚奎被調到了紅31軍,擔任參謀長,因為負傷後來到了紅9軍當了參謀長。
經過了大風大浪的李聚奎,全局觀念非常強,而且帶兵這麽多年,跟士兵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
曾經給他一個評語:“功高德亦高”。
他受之無愧。
麵對生死與共的戰友,他選擇了跟大家共進退、同生死。他把戰士組織起來,在夜色掩護下沿著山溝轉移,跟敵人周旋。
由於剩下的戰士大多是老弱病殘,轉移速度慢,到了黎明時分,他們被馬家軍追上了。
馬家軍迅速將紅軍包圍,並且不斷壓縮包圍圈。
凶狠的馬家軍像狼群一樣,肆無忌憚地呐喊著,揮舞著馬刀,對紅軍進行獵殺。
此時的紅軍,已經沒有了多少彈藥,多日沒有好好休息,沒有吃一頓飽飯,走路都搖搖晃晃,如何反擊? *****
朱良才 *****
李聚奎率領的隊伍很快被敵人衝散,不到一袋煙的工夫,隊伍隻剩下了他和朱良才、徐太先、方強等十幾個警衛員了。
此刻的右支隊,像一個被狂風吹落的鳥巢落在地上,支離破碎。
跟敵人在山裏周旋了幾日,身上攜帶的幹糧吃光了,連心愛的戰馬和騾子也不得不殺了。
他們把馬和騾子用刺刀割成一塊塊,放在火上烤,不等烤熟大口地咀嚼。
山裏沒有水源,口渴的時候,隻能去抓積雪和冰塊往嘴裏塞。
這樣的日子沒有維持幾天,牲口也吃完了,眼前除了積雪就是幹草,待在山上隻有死路一條。
“這裏不能待了,還是下山吧。”朱良才焦急地說。
“對,我也同意下山,與其等死不如嚐試一下。”李聚奎表示同意。
這天黎明,大家分成幾路,三三兩兩向山下摸去。
李聚奎和自己的警衛員來到山下,眼前出現了一個小屋,房子低矮,破敗不堪。
“我們去看看,裏麵說不定有人。”警衛員小聲說。
“我去叩門,你在遠處等著。”李聚奎說著上前輕輕摳門,“有人嗎?”
門“吱呀”一聲開了,從裏麵走出一位身穿破羊皮襖的老鄉,一臉淳樸。
老鄉對李聚奎友善地說:“進來吧。”
李聚奎立即招呼警衛員,二人先後進屋。
“馬家軍到處盤查,見到紅軍就抓,你們這樣子出不去。”老鄉提醒說。
李聚奎知道自己穿的是軍裝,點頭表示讚同。
他想了一下,對老鄉說:“能不能給我們換身衣裳?”說著,李聚奎從口袋裏拿出一個金戒指。
金戒指是紅軍的經費,在決定打遊擊的時候,徐向前把那些戒指分給了幾位領導,打算讓他們路上買東西給戰士。
可是老鄉沒有收戒指,他誠懇地說:“紅軍是為窮人打仗的,我不要這東西。”
老鄉找來找去,在屋裏隻找到一身衣服,他實在沒有多餘的衣服了。 *****
牧民資料照 *****
李聚奎看了看他身上的滿是洞的破羊皮襖,欲言又止。
老鄉看出對方的意思,毫不猶豫地脫下,說:“我在屋裏很少出去,你穿上吧,既能抵禦寒冷,又能掩藏身份,越破越沒人懷疑你們。”
就這樣,李聚奎和警衛員換上了破舊的衣服,戴著老鄉給他們的破帽子,拄著木棍,完全變成了乞丐的模樣,又上路了。
經過一天的行走,他們又累又餓,就打算找個村子弄點東西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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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已經日落西山,放眼四周,空空蕩蕩,幾裏內看不到房子,更看不到炊煙。
就在這時,不遠處隱隱約約有個房子。
二人一看,邁開大步向目標走去。
走近後才發現,那是一座破廟。
李聚奎認為,有廟就可能有祭品,裏麵興許有吃的。
他上前推開廟門,和警衛員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剛走進去,他們大吃一驚,裏麵有一胖一瘦兩個漢子躺在地上,瘦子正在吞雲吐霧抽大煙。
李聚奎想轉身出去,已經來不及了,隻好硬著頭皮說:“老鄉,弄點吃的吧。”
兩個漢子非常熱情,衝裏麵喊了一聲:“有客人了。”
從裏間走出一個女子,給他們端了兩碗米湯,還冒著熱氣,他們原本是打算自己吃的。
聞著飄著香氣的米湯,早已餓得頭暈眼黑的李聚奎和警衛員饞涎欲滴。
二人大口小口,不一會就把米湯喝完了。
他們向主人道謝之後,準備動身趕路。
“慢著!”胖大漢站在門口擋住了去路,手裏還拿著一把手槍,惡狠狠地說,“二位跟我走一趟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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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哪去?”李聚奎心裏咚咚直跳,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到我們馬師長那裏去!”瘦子說,“說實話我就是當兵的,從你倆走路的姿勢,我就看出你們當過兵,肯定是匪軍。”
“還有,你們一口外地話,一定就是蠻子,哪有不遠千裏來要飯的?”胖子自作聰明地說。
李聚奎聽了暗暗叫苦:這如何是好。
他倆體力不支,又是赤手空拳,肯定拚不過對方。如果被他們抓去馬家軍,肯定是死路一條,看來隻能硬拚了。
頓時,氣氛緊張起來。
這時,那個女的從裏屋出來了,手裏拿著一張紙條走到李聚奎跟前:“你認字吧,看看上麵寫的啥?” *****
陳再道、宋任窮和李聚奎 *****
李聚奎匆匆向上麵瞟了一眼,同時對警衛員使了個眼色,說:“不識字。”
瘦子說:“我是馬家軍的副官,跟我們走一趟。”
李聚奎不緊不慢地從身上掏出兩塊銀圓,遞過去說:“兄弟,我是要飯的,不是什麽紅軍,放我們一條生路。”
“就這點錢,想買路?”
“老總,身上真沒有了。”
瘦子不信,開始在李聚奎身上亂摸。
摸了半天,在他在身上又摸出五塊錢,雙手交給瘦子。
瘦子將錢抓在手裏,又在二人身上搜了一通,衝胖子一擺手說:“讓他們走!”
李聚奎帶有戒指,為什麽沒有搜出來?
原來,他把戒指裝在頭上的破氈帽裏,敵人沒有搜到。
那麽,這兩個漢子為何放他們走?不把他們送到馬家軍那裏領賞?
原來,李聚奎往紙條上瞟了一眼,看到女子手中拿的紙條上寫著:馬三喜、馬分城,因嫖娼被師部除名。
看到這個,李聚奎明白,這二人並非真的想把自己送到馬家軍,而是想敲竹杠。
因此,他放棄了跟敵人硬拚的念頭,用幾塊大洋化解了危機。
後來警衛員的腳凍壞了,隻能寄住在一個老鄉家。李聚奎含淚與警衛員告別,踏上了東去的路。
新中國成立後,李聚奎讓人到這裏多方打聽,卻沒有找到自己的警衛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