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我已經在年輕教師中展露頭角,於是受邀參加了多次學校的飯局。有一次飯局,我坐在統戰部長旁邊。那位罵我的校長不在我們這一桌。這種飯局最痛苦的就是喝酒,每桌都有人來敬酒,也需要去別的桌敬酒,當然我們這種小人物是沒有資格去給校長敬酒的。校長喝的麵紅耳赤,哈哈笑著。統戰部長在我們這桌,看著校長,緩緩的給我們這一桌的人說道,“校長的酒量還需要鍛煉啊。”語調調侃而輕蔑。然後大家聽了哄然大笑,彷佛抓住了校長的極其可笑的把柄一般。我覺得大家對校長並沒有尊重,也許在中國大家對上級都是這樣,陽奉陰違,沒有尊重。
統戰部長和我聊的很愉快,他問我:“你是黨員不?” 我說我不是。他說,“你想不想入黨,想的話,我給你做介紹人。”我立刻回答,“我不想入黨。”話一出口,我有點後悔,覺得不應該這麽快、這麽直接地拒絕他。 我以為他聽了會反問我為什麽不願意入黨,那時候隻怕我們兩人都會尷尬。結果此人情商極高,他說的話我至今記得,因為語言水平很高。他說道,“我們黨的有一個一貫的政策,就是把一部分優秀的同誌放在黨外。” 我驚歎這話說的太妙,既體麵地回複了我的拒絕,又捧了我,而且捧得我不知不覺的。然後他繼續和周圍的人聊天,我突然感覺有人在桌下摸我的左邊大腿。大腿被摸,我驚了一下,我一看坐我左邊的,除了統戰部長,別無他人。他扭著頭和旁邊的人說話,右手隱藏於桌下,摸我的左邊的大腿。統戰部長是男性,我也是男性。我當時百感交集,想了很多。我想,“他是同性戀嗎?不應該啊,他結婚了,有小孩,看著美女也流口水的。也許這是他獨特的表達親密的方式吧。”他換了好幾種手型,或抓,或掐,或揉,或摩撫,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把大腿挪開。他就這樣摸了我的大腿,好幾分鍾。這是一次奇怪的經曆,也許這是統戰部長在向我表達他的親密的感情吧。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隻摸我一個人的大腿,還是其他人的大腿也摸。我後來問過幾個和統戰部長坐一起吃過飯的人,他們不知道統戰部長有摸人大腿的習慣。
這期間,我的home based school換了院長,這次的院長和我關係更近了。常常找我喝酒聊天,我不喝酒,他也不強我喝酒,就讓我陪著他,和他聊天,聊社會,聊哲學,聊政治,他是罕見的愛好哲學的人。我把我翻牆看的政治新聞告訴他,把在文學城上看的閆潤濤的文章,消化了講給他,他聽了很高興,樂於和我議論當時的時政,其實很多話都是犯忌諱的,不能給外人聽到。他誇我既能見微也在識大體。因為我很關注細節,每次參加學院的飯局的時候,我都能關注到每個人的情況,比如如果我發現有個人的筷子是彎的,我會悄悄的叫服務員給他換一雙筷子,在他發現自己的筷子有問題之前,就給他解決問題。我做這些,都是自願的、默默的做,也不分那人的社會地位高低,沒有想到這些他都看在眼裏。其實這些都是向第六篇裏的porn兄學的,我讀碩士的時候,發現他每次和我們出去吃飯,他都默默的關注大家的一切細節,默默的解決問題,在我們吃飯的時候,他自己幾乎沒有吃過什麽,都在照顧大家,比如,把魚刺去掉,把雞分開,給大家乘菜、舀湯、給大家講話助興等等。他要等到我們都吃完了,才匆匆的吃飯。而且他做了這些,從不自誇,都是默默在做的。我當時想這應該就是極好的家教。我看了後,也跟他學,一直也這樣。院長有什麽苦惱,也來找我聊天,在某種程度上說,我充當了他的心理醫生。這人成了朋友,至今仍在聯係,而且我不在國內,有些事做不了,他也樂意幫忙。
他有一次問我,他孩子應不應該學奧數,奧數的內容學了啥用沒有,為什麽要學?我把我自己的思考告訴了他,結果他很佩服我的思路。
我說:教育有兩個功能,一個是教育人,一個是選拔人。這兩個功能,既有重疊的地方,也有矛盾的地方。教育人就是提高人的能力,比如你原來不知道1+1=2,我教了你,你知道了,就提高了。第二個功能是選拔人,就是產生區別度,比如同樣一份試卷,我考了99分,你考了90分,我就我贏了。這兩個功能相互並不矛盾,在有些社會裏,教育更重教育功能,在另外一些社會裏,教育更重選拔功能。教育更側重哪一個功能,是由這個社會的人均資源擁有量來決定的,在一個highly competitive的社會裏,教育需要側重選拔功能,因為社會人均優質資源不足,需要由教育來產生人與人之間的區別度,以便讓贏家來占有這些優質資源。在一個人均資源擁有量更多的社會,教育會更重教育功能,因為產生人與人之間的區別度的社會必要性低了。而中國肯定是人均優質資源極少的社會,所以教育會更側重於選拔性的功能。那麽奧數肯定是應該學的。你之所以覺得奧數的內容沒用,那是因為教育在實現它的選拔性功能,本來就沒有什麽教育人的功能。
他又問,為什麽選拔性的功能,要用數學來實現?
我說:因為我們有三門主科,語數外,所以選拔性的工具應該在這三門課裏麵選。語文的問題是:高級別的語言能力無法進行量化、單一化測試。比如寫篇作文,打90分也行,打80也行,無法量化,答案無法單一化,就會引起對公平性的質疑。明代的八股文實際上就是最早的標準化測試,在明代就能想出用八股文來做測試考生的人,是明代的天才。但是即便這樣,作文無論如何也無法進行量化、單一化測試。
外語這門課,由於是測試的低層次語言能力,倒是可以進行量化、單一化測試。比如測你的語音,我給你幾個播音員的聲音,你自己測試你的模仿能力,確實可以用聲譜比對,來進行量化打分。但是外語永遠不隻是語言,還是文化,所以國家不可能提倡全社會大規模的學外語,這樣下去會不利於統治。而且外語學習依賴大量的社會資源,富人的社會資源更多,更容易學好外語,所以會有公平性的質疑。
而數學就不一樣了,可以進行量化、單一化測試,結果單一性。如果答案是1,那哪怕0.9都是不對的。而且數學更依賴人本身的智力,學習數學當然也需要社會資源,但是肯定比外語對社會資源的依賴低。而且數學沒有政治性。所以產生區別度的工具必然是數學。
他又問,奧數會不會被取消。
我答曰:完全有可能,但是產生區別度的工具是數學,這是個自然規律,所以一旦奧數被取消,那社會依然需要一個新的產生區別度的工具,哪個工具必然也是數學。
他聽了後,就把孩子送去學奧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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