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後,最常聽到的問題就是:“你為什麽要回來?你為什麽不留在美國? ”好像我回國是一件極其不能理解的事情。我每次都不知道如何回答,隻能說:其實國內挺好的。我知道問這個問題的人大多是善意,或是好奇,所以也不介意。但是被問多了,也會自己審視自己的決定。
隨著工作的開始,我和學院以前教我的一個老教授聊天。我當年申請美國博士的時候,其中一封推薦信,還是他寫的。他說如果我早兩年回來的話,不要說副教授,正教授都能拿到。而且學院裏麵就有前兩年從英國海歸的博士,他就是說不給正教授就不來了,結果學校就真給了他正教授,而且他水平很一般。哪怕就是現在,如果我堅持不給副教授就不來,那麽學校也一定會給我副教授。我問他,為什麽學校不主動給我副教授?他說:那是因為你傻。我聽了很無語,開始覺得來這裏做講師,確實挺劃不來的。這位老教授主動請纓,說他去找學院,看能不能讓我立刻升副教授。這位老教授還問我,為什麽不申請千人計劃?我聽了啞然失笑,我說千人計劃那是在國外拿到正教授的人申請的,那裏有我的份?當時是2009年下半年,還沒有青年千人一說呢。當然學院斷然拒絕了這位老教授的請求,說不符合學校規定,不同意我立刻上副教授。我也作罷。
我因為個性隨和,信奉美國的捧人文化,認為每個人身上都有閃光點,說話應該是去造就人,成全人,表揚人。我從心底裏尊重每個人,願意去發現他們的優點,並真誠的讚美他們的優點,所以在學校裏交了不少朋友。我覺得我和拍馬屁有本質的區別,因為我總是讚美社會地位不高的人,我尊重我見過的每一個人,哪怕他們自我意識很低,我也幫助他們去看到自身的閃光點。我雖然住在本城我父母家裏,但是也想申請學校的住房,想著平時上課時,需要休息就來這裏歇歇。 在房管科的時候,遇見了那裏的K老師。K老師是正校長實驗室畢業的碩士,剛剛留校分配在房管科做行政。我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麽正校長這麽忙,還有時間經營實驗室?K老師說,“嗨,反正一年也不見他來實驗室,你都懂的怎麽回事。” K老師說,他不是校長最喜歡的學生,所以去不了教學崗,隻能做行政。我說做行政也不錯啊。一來二去,我們成了朋友。
我們閑聊起來。我說我需要找個房子,在學校有地方打個尖。他說可以讓我走正規途徑申請個房間,他一定給我弄個最好的房間,當然還有另外一種方法,是我想象不到的。我們學校有一大片房子需要拆,住戶都已經搬走了,但是由於種種原因,房子一時半會拆不了,裏麵水電氣都是正常的,他可以在他負責的房子裏麵,給我開個套間,我住進去就行了,而且水電氣都是不交錢的,因為從賬麵上說,這房子已經是空閑的了。我聽了頗為吃驚,居然有這種操作。我說算了吧,我不想給你惹麻煩。然後他告訴了我更吃驚的事情。因為這些房子是免費住的,所以有好些學校的工作人員甚至老師,自行撬開門,住了進去。他說他目前的主要工作就是晚上帶人去踢門。我問他為什麽非要晚上去,他說如果裏麵住的有人的話,晚上必然會開燈啊。他們就在外麵觀察,通過房間的燈光來判斷哪個房間有人偷偷住了進去。他的工作,就是帶人找到這些房間,然後飛起一腳踢開房門,然後把裏麵居住的人暴力趕出去。我問他幹的怎麽樣?他說:還行,就是挺費鞋的,自從幹了這個,鞋都換了好幾雙了。我不禁心中感歎,讀了碩士,工作居然是晚上去踢門。
房管科最後分給我一間房,是一個三室一廳的套件裏麵的一間房。告訴我說,別的兩位老師也會被分進來,我們一人占一間臥室,共用客廳、廚房,衛生間。我買了灶台,床鋪、洗衣機等生活必須品,就住了進去。然後跑了好幾趟網絡管理處,才辦好了網絡。
第一個月最受打擊的事情是拿到第一月的工資條,真的我不吹牛,上麵隻有不到2000元。我驚呆了,怎麽可能這麽低? 後來才知道,還有一個崗位津貼是後來才發,但是也沒有多少錢。我真的驚到了,不知道這不到2000元的收入能幹啥。我父母也都驚到了,說這是對知識的羞辱。我能說啥呢?自己選的。這一天,正躺在床上發愁呢,門口突然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我起身去看,隻見一人拖著個蛇皮口袋,急急忙忙的進來了,一臉油汗和狼狽。他看到我,連忙自我介紹:英國劍橋博士海歸,做高分子的,來學校做講師。學校給他在這裏分了一間房子,於是就來了,下麵還有行李,急著下去拿,要不然怕掉了。我看著他急急忙忙的身影,心想:博士學位真的不值錢啊。他回來後,我們聊天,他說大學雖然工資很低,但是他加入了一個大實驗室,實驗室老板每個月還有給他幾千塊,所以還過的去。我聽了十分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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