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大批判,也能學設計和繪畫(圖文)
文革時期的中學,1967-68年夏季,到郊區去幫農民“戰三夏”,辛苦了沒幾天,我被學校革命委員會的人叫回上海,說是有任務。同學們都不知道我有啥任務--不過,個個都羨慕--辛苦事小,鄉下,晚上無聊是真。再說,夥食哪能跟家中母親的廚藝相比!
我好塗鴉,春節前,看到教室的黑板實在沉悶,用彩色粉筆,在黑板上寫了“歡度春節”的美術字,配上少許圖案。革命,春節還是革不掉的吧?
不知誰的提議,結果,全層樓的教室都讓我寫上大同小異的美術字:歡度春節。
美術老師陳寶昌被“毛澤東思想工人宣傳隊”趕去57 幹校監督勞動了,這時,區革委會交待我校的革委會--要在附近的馬路上辦“大批判專欄”---有人說出了我好塗鴉的事,咳--誰叫我手癢?
我心裏的不安,無法流露:怕犯錯誤!拍被抓小辮子!怕,怕,盡是怕!實在的,看到了無數的莫名其妙的事情----我不是紅衛兵,因為我的父親在香港--我不是他們相信的“紅五類分子”--還好--也不是“黑五類”分子。還好,他們隻要我負責設計和繪製--內容-由革委會決定。“主編”也隻是負責美術設計和監製。同時,派了幾個書法好的教師(袁培基、張某),說是我的“助手”--革命造反---師生關係也亂套了。
按革命形勢需要,定期要替換大批判的內容,為了便於工作,實地視察之後,我向革委會提出了製作方案。
那四幅大牆麵,屬長寧區少年宮,在主要的雙車道的愚園路上,正對著區公安局大門,如果在現場製作,難度高,還有礙行人和交通。在校內製作,貼在活動的板上,隻要到現場掛上就行,當然,牆上要先做好托架和鉤子。那道圍牆,是區少年宮的圍牆,據說以前曾是汪精衛的辦事處,裝幾個鐵鉤搞革命大批判--沒問題!通過!
學校有個老師,當了右派好幾年,不讓他教書,所有的木工活,他包了。他量好尺寸,按我的要求,做得非常合適。我請他做兩套掛板,共八大片,製作和替換都方便。
我按牆和柱的比列縮小,用紅衛兵印傳單的油印機,印了幾十張編排樣稿藍紙。每次製作,按內容設計報頭插圖,圖案,內文的位置。。。。教師管抄寫,我管畫--內容-由工宣隊革委會定。
四幅牆麵,我出於私心,一大幅牆麵用來做報頭--可以多些機會練習設計和繪畫,減少內容,也減少犯錯誤的機會。
那年月--老喊打仗---備戰備荒為人民--於是--我就按指示畫些飛機啦,大炮啦,如何臥倒啦,如何對空設射擊啦-----像在馬路邊上國防科學教育課--圖文並茂---哎,還真有人站著看---防止“死”的大批判,還是有讀者。
宣傳樣板戲,簡單,內容都是報紙上抄來的--老師都怕犯錯。
我將《紅燈記》的李鐵梅畫得比劉長瑜還好看---英語老師寫著毛筆字,過來察看“--嘿嘿--畫得還真不錯--可惜--報不進咱這裏的戶口!”--我心裏拽了一下--這老師厲害!----他是否看出我心儀學校那個混血兒女生了?“崇洋媚外”也是罪名一條呀。。。。!
黨的生日紀念日到了,我建議,將毛主席的畫像由年輕畫到現在,展現出來,革委會又通過。
我給自己說,不準打格子放大,借偉大的毛主席老人家當紙上模特兒---練練素描,學學人物繪畫。。。。於是--黨的47歲生日、我17歲那年,算是在馬路邊開了首次個人畫展。
國慶快到了,又要畫毛主席像,中午回家吃飯,再回到工作室,那個和青年女教師老說輕佻話的“工宣隊隊”工人,站在我畫的毛主席像前麵,手裏拿著我的畫筆,在毛主席的臉上塗畫著,見我回來,放下畫筆,自言自語:赤那--以前學過的,忘了!-----斯斯然,在我麵前走過,沒有看我一眼。
老師聽了我的敘說,非常嚴肅地說--你別再改動了,就這麽掛出去,萬一有什麽評說,我們作證。
還好,風平浪靜。
但是,自己的作品被人粗暴幹涉的那種感受,實在叫我反感到極點。
革委會的劉惠珠老師告訴我,區革委會表揚我們學校的“大批判專欄”辦得好。其實,無非是有點設計而已,內容,空洞的我都不好意思看,隻希望老師不要抄錯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某日回學校,工宣隊頭頭看到我,驚訝地問道:-
------儂哪能勿去開會?
------開啥會?
------儂唔沒看到校門口的大紅榜?
------沒看。(老是大紅紙大鑼鼓,誰留意了?)
------儂看,(他帶著我回到校門口)迪格阿是儂個名字?
------(王金剛)--勿是。
-----勿是?儂勿是“王金剛”?(上海話江崗同音)
-----我是黃xx。
-----咳呀--是我提格名,寫錯脫啦--快去--上區裏開會去。。。。。
能入選《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代表大會》的代表。。。。全是紅衛兵頭頭,工宣隊員,革委會成員,黨員,團員,--我啥都不是,還拖著個“海外關係”的尾巴---於是,拖著尾巴被人趕上架。
沒寫過一張大字報,沒寫過一篇批判老師的文章,沒寫過一篇學習《毛選》的心得文章----居然當上代表!真不好意思--還好,紅榜上寫錯了名字。。。。。
文革中,幾乎所有正常的學習途徑都被封殺了,可是,隻要有心,還是有機可乘的,不是麽?---革命利用了我,我也利用了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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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回上海朵雲軒開個人畫展,退休的原“東海中學”的老師來了好多,袁培基、陳惠珠、吳誌康、金偉民、王珊珊。。。美術老師陳寶昌說,他由幹校回來,收起了我的設計原稿。抄文字的英文老師袁培基成了珠寶商人---講起不可一世的工宣隊醜態,大家哈哈大笑。
長寧區少年宮圍牆上我設計的鐵鉤子,40年後--還剩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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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跟帖:
•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令人感慨的故事.....謝謝分享. -簡丹兒-
(0 bytes) (37 reads) 02/03/2012 postreply 10:53:22
• 原來你是上海人啊:) -漢至-
(0 bytes) (8020 reads) 02/03/2012 postreply 11:15:25
• 那些畫都挺棒地,特別是辣果吹小號角的小囡,交怪好白相:)) -2188-
(0 bytes) (36 reads) 02/03/2012 postreply 11:27:25
• 不了解那個年代, 但是我頂一下! -紫葉紛飛-
(0 bytes) (70 reads) 02/03/2012 postreply 12:46:40
• 謝謝分享,革命利用了我,我也利用了革命,哈哈,利用的好! -加州花坊-
(0 bytes) (40 reads) 02/03/2012 postreply 22:34:50
• 很“傑棍”的上海寧:) -依依漢南-
(0 bytes) (32 reads) 02/03/2012 postreply 23:58:43
• 美術老師陳寶昌? 是市三女中的那個? -我愛孟婆湯- (225 bytes) (45 reads) 02/04/2012 postreply 17:45:24
• 他去市三女中是文革後的事了--- -江上一郎-
(83 bytes) (40 reads) 02/04/2012 postreply 19:15:18
• 聽一郎兄講故事,真享受 -南風舊相識-
(0 bytes) (163 reads) 02/04/2012 postreply 19:13:28
• 謝謝各位賞閱和點評:) -江上一郎-
(0 bytes) (105 reads) 02/04/2012 postreply 19:16:22
• haha,江上清是江上二郎 -大奶辣媽- (0 bytes) (32 reads) 02/04/2012 postreply 21:23:58
• 橄欖綠... -灣漂-
(97 bytes) (26 reads) 02/07/2012 postreply 10:03: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