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南戰爭期間,中國和蘇聯都向越南北方提供了大量武器援助。特別指出的是,蘇聯大部分援助還是通過中國鐵路運輸到越南的。
要知道1960年代中蘇關係已嚴重惡化,那麽蘇聯當時運送坦克、火炮、導彈的列車是如何穿越中國境內的呢?
“大煉鋼鐵”的痕跡
Ю·A·傑姆琴科,蘇聯地空導彈部隊指揮官,1965年3月至1966年2月在越南北方執行抗美援越任務,負責指揮第82師第238防空導彈連。傑姆琴科本人被授予紅旗勳章,以及其他11枚獎章。
傑姆琴科和部隊全部裝備(薩姆-2導彈的全套係統),就是1965年初乘列車穿越整個中國抵達越南北方的。在他的回憶錄中,描述了他觀察到的1965年中國鐵路沿線風貌。
“人生中第一次踏上陌生的土地是一件大事!”傑姆琴科的列車入境中國時需要更換車輪,因為中蘇鐵路的軌距不同。更換車輪的工作花費了很長時間,因此車上的蘇聯官兵都紛紛要求下車參觀。
傑姆琴科沒提到入境中國時停靠的車站,估計是滿洲裏火車站。蘇聯官兵得到下車許可證後,紛紛來到站台上散步,或者進入車站的禮品商店購物。
傑姆琴科在車站散步時,特別關注了車站附近的風景。據他所說,車站附近建造有數不清的3-5米高的“圓柱”,他很快理解了這些是什麽東西。這些東西,很可能就是大躍進時代建造的小高爐。
1965年距“大煉鋼鐵”過去還沒有幾年,這些手工煉鐵的小高爐都已經休眠,但是還沒有被拆光。此外,從邊境到北京鐵路沿線的車站、房屋、農田和牧場裏,蘇聯人都能看到成堆成堆的鑄鐵塊,這些都是沒有實用價值的東西。
除此之外,傑姆琴科看到車站外一個令他驚奇的景象:一群8-10歲的孩子在老師的帶領下,扛著鎬頭和撬棍正在行進著。然後,他們停了下來,按照分配的地塊在初春的凍土上挖坑。後來,傑姆琴科得知這是一個勞動課,當地小學生們正在植樹。
在火車站商店,蘇軍官兵爭相購買中國玩具
滿洲裏火車站有一家禮品商店,不少蘇聯官兵都進店購物,傑姆琴科和同事也一起進去參觀。據他所說:“各種各樣的自動玩具和電池驅動的手槍引起了我的注意。”但是他沒有興趣,因為這些玩具不適合他的女兒,他也沒有采購任何商品。
但是有兒子的蘇聯軍官們卻立刻“大規模”購買中國造玩具,然後把玩具手槍藏在了臥鋪下麵。可能情況是,這些中國玩具手槍製造得太逼真,避免被別人誤認為真槍。
在商店的上層架子上,擺滿了世界無產階級領袖的半身像,除了中國領袖外,還有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伏羅希洛夫等人。傑姆琴科特別注意了一下,其中並沒有赫魯曉夫、勃列日涅夫和科西金。
當換車輪工作結束後,所有蘇聯官兵返回了車廂。傑姆琴科表示:”從這一刻起,我們的設備由中國哨兵守衛,車廂由中國火車頭牽引。”同時,每個車廂還安排了中方的維修專家和兩名翻譯。
這時,蘇軍官兵的臥鋪也換上了中方提供的新床單、床墊和枕頭。但是傑姆琴科抱怨枕頭塞滿了稻草,“非常堅硬,非常沉重,很容易使人終身殘疾”,床墊也同樣很硬。看來,蘇聯人也不喜歡硬枕頭和硬床墊。
蘇聯軍官認為中國香煙不好
在整列車廂中有一個單獨的特別車廂,配有一個廚房和餐廳,蘇聯軍官都在這裏吃飯。餐車團隊由一個中國廚師小組和一名蘇聯專家——下士帕霍姆丘克組成,後者提供蘇式餐飲的指導。
傑姆琴科回憶,列車上的所有服務都達到了最高水平,桌子上擺滿了所有必要的擺件,尤其是中國香煙。
飯後,這些蘇聯軍官在閑暇時開始嚐試桌上的中國香煙。但是傑姆琴科等人認為,中國香煙雖然芳香,但是勁兒太弱,最後他們得出結論——中國的煙草產品不如蘇聯的更好。
出於這個原因,後來中方對蘇聯軍官改為每周免費提供一包“Беломора”(白海牌)香煙。但到了越南後,蘇聯軍官們隻好自己掏錢去商店買便宜的“сигареты”(新聞牌)香煙。
在鐵路旅行途中,蘇聯軍官們與中國維修專家的關係逐步融洽起來,雙方通過翻譯進行了交流,雙方提出的問題幾乎都差不多。
由於中方人員有權在每個車站自由下車,有一次他們將中國“白蘭地”和啤酒帶到了車廂,晚上大家都痛快地喝了一杯。在酒會上,雙方人員一起合唱《莫斯科-北京》,“中蘇的人民是永久弟兄,兩大民族的友誼團結緊,純樸的人民並肩站起來,純樸的人民歡唱向前進……”。
當時,中蘇關係已經十分緊張,兩國高層和媒體正在展開激烈的論戰。傑姆琴科指出,蘇聯軍火列車通過中國境內的整個旅程中,他們在任何一個停靠的車站都沒看到其他人。
他們在某些車站也會遇到同時停靠的中國客運列車,但是對方的車窗會用黑色織物擋住,乘客也禁止在該車站下車。
中方人員在北京“表達不滿”
進入中國的第十天,薩姆-2導彈運輸列車抵達了中國首都北京,但列車停靠在距離市區30公裏的一個車站。在車站食堂,中方高級官員接見了所有人,並聽取了蘇方人員對接待工作的意見。
蘇方人員並沒有任何不滿,但是提出批評的竟是同車的中方人員。傑姆琴科回憶道,負責為蘇聯專家提供膳食的中國代表,對蘇方人員在途中“支付膳食費”表示不滿。
按照傑姆琴科等人的說法,蘇聯和中國曾達成協議,蘇方提供了5000萬盧布用於軍火列車在中國境內的一切開支費用。但事實上,中國已經做出表態,蘇聯軍火在中國通行的一切費用都由中國承擔,不收取任何過路費。
不管如何,離開北京後,薩姆-2導彈運輸列車上的蘇聯官兵都沒有再支付任何食品費用。
參觀北京的博物館和公園
列車停靠北京期間,車上蘇聯軍官乘坐公共汽車參觀了市區,由中方代表擔任導遊。
在北京街頭,傑姆琴科等人看到了無數的商店和攤位,成千上萬的自行車整齊放在停車場上。無論是工廠企業還是商店,都停放了許多人力自行車,這是蘇聯軍官們感到最新奇的。
在城市的主要廣場上(可能是天安門廣場),公共汽車停了下來,讓蘇聯軍官們下車參觀。傑姆琴科等人看到一座巨大的玻璃和混凝土建築,據說所有重要的政治會議都在這裏舉行(可能是人民大會堂)。
隨後,公共汽車開往了中國人民軍事博物館。博物館附近有不少中國軍事單位,衛兵攜帶著中國造SKS卡賓槍。傑姆琴科等人注意到,這些士兵裏有不少是女兵。
在軍事博物館入口處,矗立著一座巨大的白色大理石主席像。博物館廣場空地上,擺放著不少繳獲的國民黨單引擎活塞飛機。
不過,蘇聯軍官們在結束參觀時收到了一份傳單,上麵嚴厲批評蘇共領導人是“帝國主義的幫凶”,並稱核戰爭是“紙老虎”。
隨後,蘇聯軍官們又參觀了市區南邊的一個公園。傑姆琴科被公園的景色深深吸引,其中包括精美的植被、牆壁的繪畫、龍的形象、公元前建造的一根柱子上的兩層石屋(用米飯和蛋清混合了這座房子的砂漿)、古代勞工挖的一個池塘,池塘裏有許多美麗的五顏六色的魚。
但是,傑姆琴科也感到一些不愉快的東西。他看到公園裏的每個人都盡量避開他們,避免與蘇聯軍人的直接碰麵。午飯後,蘇聯軍官們就返回了列車。
大山上數千個窯洞
離開北京後,薩姆-2導彈運輸列車繼續向南方行駛,兩天後就抵達了中越邊境。一路上,傑姆琴科看到了更多新奇的東西。
在列車通過某個地方時,他終於看到一個普通的中國農民家庭,包括一個男子,一個女子和一個孩子。當時,男子在田裏拉犁,女子則背著孩子扶著犁。傑姆琴科還特意指出,在整個中國旅行期間,他們都沒有看到拖拉機或收割機。
另外,還有一個場景令傑姆琴科印象深刻。列車在途經一座大山時,傑姆琴科看到山坡上建有“幾千個山洞”,上麵還覆蓋著透明膠片。當夜幕降臨時,這些山洞的窗戶透出了暗淡的燈火。
後來,傑姆琴科得知這些都是用於居住的窯洞,當時列車已經行駛在廣西境內。中方翻譯表示,中國人口太多,住房嚴重短缺,很多人仍然住在這樣的窯洞內。第二天晚上20點,薩姆-2導彈運輸列車就抵達了中越邊境的車站。
最後的一夜
列車抵達邊境車站後,蘇聯軍官們被公共汽車帶到酒店,傑姆琴科和另一位中尉安排進了一間雙人房。房間設施非常高檔,安排有木製的高床和柔軟的枕頭,床頭還裝飾有孔雀羽毛,每個房間內都有帶淋浴的衛生間。
但是,傑姆琴科等人並沒有得到休息。很快,部隊領導巴熱諾夫上校緊急通知,由於越南方麵與中蘇兩國的鐵路標準完全不一樣,因此列車的所有設備必須重新裝載到越南平台上,而且需要固定和加以偽裝。這樣,傑姆琴科等人不得不趕回車站,連夜領導裝卸工作,而且必須在天亮前完成。
在火車站,一個排的中國士兵也趕到了現場進行協助。雙方人員一起努力,終於在天亮前完成了所有的裝卸、固定和偽裝工作。
最終,蘇聯援助越南的這些薩姆-2導彈終於完成了在中國境內的全部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