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紐約時報發表一篇文章介紹傑出物理學家薩拉切克(Myriam Sarachik)。她就是我的導師,我1987年在她的實驗室做訪問學者。那是一個物理學界超級年代,天文物理發現超星,理論物理發明超弦理論,實驗物理製作出了高溫超導。每周薩拉切克實驗室有一個午餐研討會,在她實驗室工作學習的人輪流講自己的研究工作。我記得有一次薩拉切克讓我嚐她午餐帶來的魚,那種酸酸軟軟冷冷的魚,那是我第一次品嚐歐式醃製的魚。
1987年1月我就到了薩拉切克的實驗室。那時候她是實驗室正在做硒化鎘的霍爾效應的測量。這個測量在液氦超低溫下測量,溫度在1.2-4.2度K之間。測量團隊裏有一個博士後Roy,是印度裔,圓圓的臉,圓圓的大肚腩,留一頭嬉皮士的長發,為人非常和藹可親。Roy是實驗物理學高手,他一絲不苟地安裝整個測試裝置。我對他說,你這活做得真細,他說,他哥哥是外科手術醫生,和他一樣幹活到得手穩動作細,他們兄弟倆就是有這種天賦。我問他,你多長時間理一次法,他說一年一次。果然,一天他理發以後頭光光的,得長一年才能長成嬉皮士的模樣。團隊裏還有一個博士研究生Levy,我印象中他是拉美來到。在超低溫下做測量,是一件蠻刺激的物理實驗。我就是在這個實驗過程中學習低溫技術。我也是物理實驗好手,因為我有鉗工底,實驗裝置的安裝我還是能幫得上手的。比如說液氦瓶的使用,我做鉗工時氣焊用過氧氣瓶,安全操作有過訓練。
一天,薩拉切克問我願不願意做製作高溫超導,我說願意呀。於是,我在薩拉切克的實驗室裏有了一個屬於我自己的實驗項目。薩拉切克幫我找了配方,讓車間幫我做了壓模。高溫超導的製作,和我在中山大學讀工農兵學員時製做鐵氧體的工藝是類似的。
我按照薩拉切克告訴我的方法,按照配方把用料按比例都稱好了,一起放到一個球磨機裏滾上一天,然後把磨好的粉末放到模具裏,把粉末壓成一個一個小藥片一樣。薩拉切克的助理Issac幫我很多忙,我但有問題就先找Issac。 薩拉切克給了我一個管狀爐,我把壓好的藥片擺在陶瓷托裏,塞到陶管中間,把陶管放到爐子裏,陶管一端接上氧氣瓶,燒製時一直通著氧氣流,整個燒製過程在氧氣氛中進行。陶管出氣端接個膠管,把實驗室窗口的玻璃上打了一個洞,把出氣膠管插到窗外去。我的實驗開始了:配方,氧氣流量,爐溫,時間。要把藥片裏裏外外氧化透了,還燒結成陶態,是需要有耐心的。燒得是否成功,檢驗也很簡單,把樣品放到盛著液氮的燒杯了,把燒杯放到一塊磁鐵上,看看磁場能否把樣品懸起來。這就是邁斯納效應。
樣品製造成功那天,Roy,Levy和我都很興奮,邁斯納效應是一種奇觀。沉在燒杯底部液氮中的樣品,一放到磁鐵上,就懸浮到了液氮中間,神奇。Roy 和 Levy幫我做了電阻率的溫度測量,測出一條美麗的電阻率溫度曲線,隨著溫度的降低,電阻率在90多度K附近迅速下降到零,這曲線出來以後,很快就傳遍了物理係。至少有兩個小組來向我索取樣品做實驗,其中一個實驗還發表了文章。
我有幸在薩拉切克實驗室裏渡過了我人生美好的一段時光。
薩拉切克是紐約市立大學教授。紐約市立大學在阿姆斯特丹大道138街。延阿姆斯特丹大道往南下一個大山坡到125街,再上坡到116街就是哥倫比亞大學,紐約市立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在兩個坡頂上遙遙相望。李政道在哥倫比亞大學做教授。
2001年我參加了祝賀李政道75歲生日的學術講座,上圖是講座後和李政道一起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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