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國謀生的女青年
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在日本留學時期,也是中國尚未脫離貧困的時期,人均收入僅相當於日本的1%。那時的中國人,很多人都想出國發展、謀生。少數權重者、錢多者、膽大者也的確采用各種手段,或合法、或非法地達到了出國目的。而對於那些平民出身的莘莘學子來說,卻隻有去國外大學留學讀書,才是唯一可行之路。那個時候,能夠考取中國或外國政府獎學金的人,或者考取國外大學獎學金的人,可以說是鳳毛麟角。而大多數希望留學深造的學子麵對的嚴酷問題是:錢從哪裏來?於是,為了解決國外學習生活的缺錢窘迫,留學生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各式各樣的賺錢方法派生出了各式各樣的故事,每一個故事都是一部奮鬥史。然而,故事的主人公絕大多數都是男性,這是因為那時出國留學的女性人數實在太少了。在男女尚未真正平等的這個世界裏,她們的故事不但很少,而且不時地還會被別人非難,或被別人懷疑,殊不知她們曾經付出的代價要比男性多得多。本文這裏為大家介紹三個發生在我身邊的真實故事,以對這幾位特別女性表示我的理解和讚同。當然,這些個案故事不可以以偏概全,但我卻非常希望能籍此方式表達我對那個時代所有出國留學女性的尊重和敬佩。
案例1:L姑娘。出生於1964年前後,山西人,自幼就是遠近聞名的體育天才,十幾歲時就進入了山西省體育隊,成為一名職業運動員。那時的職業運動員們最關心的事情就是退役後的生活問題。運動員這種職業,吃的是青春飯,年齡稍微大一點,拿不到世界級成績,就會被運動界淘汰,這是避免不了的嚴酷現實。1982年前後,一位日本富豪來訪山西省體育隊,在麵試了好幾位女運動員之後,他選中了L姑娘,經過一番談判,雙方達成了協議。富豪返回日本後,為L姑娘申請了留學生身份,把她接到日本,在東京北郊為她租了一套舒適的公寓,安排她進入早稻田大學日語培訓部學習。經過一兩年左右的準備學習後,L姑娘成功地考入了早稻田大學。在這總計五六年的大學生時代裏,她住在公寓裏,富豪支付她的一切費用,每周與她共渡三個晚上。富豪在東京有自己的房子和家庭,有自己的夫人與孩子,每周也會與自己的夫人共渡四個晚上。L姑娘與富豪的夫人從未見過麵,大家心知肚明,互不相擾。1985年我認識L姑娘時,她已經是大學二年的學生了。她對我說,她非常尊敬和感謝富豪,使得自己的命運發生了根本的變化。待她大學畢業後,她將會按約定離開富豪,另置居所,去開創自己的事業,實現自己的理想,還希望能找到如意郎君,建立自己的家庭,並且最好能入籍日本。而那之後,無論富豪是否再尋找下一位年輕女子,就不是她所關心的事了。
在八十年代的日本校園裏,類似L姑娘這類的謀生方法,還是時有所聞的,對於這種行為,社會輿論眾說紛紜且褒貶不一。我隻想說幾個事實:首先,在日本,法律未禁便是合法,成年男女生活自由,兩廂情願,有時甚至是“三廂情願”。第二,富豪為L姑娘提供了留學深造的條件和開拓事業的可能,換取了L姑娘為自己提供的身心愉悅,雙方始終互惠互利,何由貶之?我理解女權主義者反對這種社會現象,但事實畢竟與理想存在著距離,麵對世界上還沒有達致男女真正平等的這一無情事實,我們應給予L姑娘的是:安慰、理解、寬容和讚同。
案例2:W女士。出生於1957年前後。1993年,W女士的親戚把她從中國臨時接到美國家中,安排她進入某大學的研究室打工掙錢,並準備碩士課程的入學考試。而W女士的丈夫未曾同行,帶著8歲的女兒留在了國內。不久,有了一點工作收入之後,W女士隨即就自己租了房子,搬出去住。她白天上學,學習英語,準備考研究生,晚上打工掙錢,交學費,交房租,支付自己的生活費用,在那壓力巨大卻孤立無援的日子裏,經常發生超出承受能力的痛苦。這時,同在研究室工作的一位白人青年很同情她,經常在各個方麵支持她、幫助她,使得她在重壓之下能夠豁然開朗。久而久之,兩人便同居在了一起。此後,W女士就對國內的丈夫提出協議離婚,經談判後,W女士一次性支付了兩萬美元作為補償費用,得以結束了婚姻。對於1994年的中國人來說,兩萬美元大約相當於一個人十幾年的工資。後來W女士與白人男友結婚後,不僅學術事業上如期取得成功,而且又生了一個混血兒子,十分惹人喜愛。2002年,W女士在國內的女兒17歲了,她就把自己的女兒接到美國來,讓女兒在美國上大學,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類似於W女士這樣的故事,我知道的不少,她們的共同點是,出國時年齡偏大,已經有了丈夫和孩子。這些人中有一些在出國數年後,便與國內的丈夫離婚,並與當地的外國人結婚。這種現象在人們議論裏存在,我認為她們不應受到指責,據我所知,她們絕大多數的初始原因皆是經濟窘迫、生活壓力巨大,國內丈夫或無力、或無心施以援手使然。人類社會現在並沒有對男性和女性提供完全平等的生存機會,女性若想獨立發展自己的事業,所承受的壓力、所付出的代價、所遭遇的痛苦肯定要多於男性,事業型女子在工作與家庭兩方麵做出痛苦取舍,大都是迫不得已的,應該得到輿論的理解與寬容。W女士的決定,完全是她個人權利範圍內的事情,我不僅認為無可指責,而且讚賞她的果斷和勇氣。W女士的前夫無論是無力、還是無心與妻子在事業上相扶持、共進退,那麽,接受現實,知難而退,及時了斷尷尬的生活局麵,也是一個頗有自知之明的智慧舉措。
當然,也有一些人在自己站穩腳跟後,把國內的丈夫和孩子接出來一起生活,對於這些案例,我就不一一列舉了。
在那個年代出國謀生的平民女性,類似於W女士和案例1的L姑娘那樣的故事其實是很常見的。這兩種不同類型的女性經過各自不同的奮鬥模式,最後都以事業有獲、家庭幸福的結果而殊路同歸。對於她們的奮鬥過程和成功結果,我是很讚賞的,也很自然地抵製了少數人對她們的非議。當然成功女性的奮鬥過程不僅局限於一兩種模式。下麵案例3就是另一位經曆了更為艱苦過程的女性,也是我在海外生活四十年裏最感佩服的成功女性。
案例3:Z姑娘。1989年8月,Z姑娘大學剛剛畢業不久,她的姐姐把她從中國接到日本,送她進入日語學校學習日語,安排她進入一家工廠打工。流水線工作不需要太多的語言能力,而且如果上夜班,工資會高出許多,有利於進入大學讀研修生的計劃。研修生是日本大學的一種特殊學生,有大學畢業文憑的人,不經考試就可以直接入校,學費比碩士課程便宜,可以聽取大學生和碩士生的課程,但不算學分,不授予任何學位。這一兩年通常都是學生用來考取碩士的準備時間。三個月後,姐姐一家離開日本,舉家移居加拿大,在日本留下了Z姑娘孤身一人。她必須自己支付自己的一切費用,白天必須努力學習,晚上必須要去工廠打工,如果一兩年之內考不進碩士課程的話,就會失去學生簽證,無法在日本逗留。孤軍作戰、沒有退路,這種巨大的壓力以及隨之而來的艱苦生活,若非身曆其境,是難以想象的。在日本讀高學位的日本人和中國留學生中,幾乎全都是男性,Z姑娘聰明伶俐,學習優異,吃苦耐勞,年輕漂亮,單身未婚,當然成為眾人追求的目標。在當時的日本,女孩子找對象的重要標準就是“たより”,漢語的意思是“依存”。類似於Z姑娘這樣的女孩子,若幹年之後幾乎全都與日本人或中國留學生結婚,兩人共同奮鬥,共同創建家庭的未來。但Z姑娘是一個例外,她對自己的前程安排早已成竹在胸,對眾多的追求者視而不見,全無應酬。
Z姑娘在北京上大學時,有一位同班男同學與她結成了初戀情人。Z姑娘在日本持續這種白天上學晚上打工的艱苦日子達數年之久,待有了一定的經濟基礎之後,就返回國內,與男友結婚,並將其接到日本來,送他進入日語學校學習日語,送他進入研修生課程,讓他準備考研。這位新婚丈夫也很努力,經過幾年的攻讀之後,最終成功地獲得了日本的碩士學位,並在日本找到了一份工作。小家庭終於安穩了下來。算計起來,Z姑娘為此奮鬥了八年之久,她在那樣嚴峻的生活環境下,單槍匹馬,披荊斬棘,先是為自己、繼而為男友連續開拓出了道路,一個人書寫了兩個人的故事,最終獲得了在學術事業上和家庭生活上的雙豐收。在那個年代,這種雙豐收的故事雖不能說是絕無僅有,但實在是稀缺珍聞啊!
(張又普初稿於2021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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