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慘案始末

來源: yma16 2022-09-27 11:31:04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65428 bytes)

二·四慘案始末

                ·趙 瑜·

  文革中的山西長治。紅字號、聯字號兩大派,武裝衝突戰火熊熊,更大的傷亡慘案於1968年2月4日在淮海兵工廠爆發。是什麽樣的炸彈,一炮能炸死炸傷近百人呢?

  前不久,4733部隊挺進長治後,先遣團指揮部設在淮海及清華兩廠生活區中心——清華幼兒園空院。院子不大,裏頭有個平頂小樓。院外馬路,由兩側圍牆夾著,通向一所職工食堂,是職工家屬往來密集的重要通道。

  麵對軍人們的不斷通牒,紅字號眾頭頭深感據理難言:聯字號打擊我們相當凶狠,首長咋就不願意相信呢?武鬥大戰是單方麵造成的嗎?開炮射擊是一派所為嗎?我們使用了120大炮、160重炮,他們呢,他們使用了威力更大的“喀秋莎”火箭炮,聯字號各種怪炮多得很呀。

  紅字號頭頭們認為,聯字號“喀秋莎”火箭炮爆炸後殘餘的噴火底座,隨處都有,各種彈皮彈尾、各種未爆殘彈,日日可見,為什麽不可以稍加集中,讓肖選進、鐵錚等首長們看一看?不久前,聯字號助推省城會議產生《八條》,正是把紅字號的120炮彈搬到了省府會議室,謝振華將軍一語定性:這是國民黨打共產黨嘛!

  紅字號決定,以殘彈做證據,也要讓軍隊首長過目。

  和紅字號日夜開炮一樣,聯字號發射各類炮彈多多,市中心長運公司,便是一個集中落點。紅字號王七孩率領一支炮隊,駐紮長運,時常與聯字號黨校據點及糧機廠炮陣地,相互報複對射。

  王七孩得到總部指令,叫人在長運院內隨便一撿,很快就把各種鋼鐵圪瘩弄了兩大箱。這箱子半米多長,壯勞力抬它直喘氣。

  二月二日,兩箱殘彈由王七孩派人送到西招指揮部。

  殘彈送來的正是時候。挺進部隊總指揮、69軍副軍長肖選進,在西招東側的老賓館召集會議,敦促紅字號立即貫徹各項通令通電,交槍交炮,改善海軍0115部隊與軍分區相互對立的支左關係。這個老賓館與紅字號西招指揮部緊鄰,早已由海軍派員進駐,肖選進副軍長率領警衛排一到,渾身硝煙的紅字號武裝及海軍官兵表示歡迎。此時,紅字號市委幹部付安榮、醫專大學生王俊傑兩個人,按照計劃,從一牆之隔的西招據點抬來一箱聯字號殘彈,徑直抬上了賓館會議室。讓首長們好好看看吧。

  這一次,萬幸殘彈沒有爆炸。否則,我軍開赴長治副軍長以下,陸軍海軍諸團營幹部,紅字號多位重量級人物,必遭此難。

  肖選進等首長看過這批“貨”,並沒有多說什麽。殘彈箱靜靜地放置在會議室門邊地板上。會議轉入諸多正題。當然,毫無成效。

  會後,仍由付安榮、王俊傑二人,把殘彈箱抬回西招據點大門口哨所。兩箱殘彈會合一處。

  有車去淮海廠,王俊傑等人遵命將兩箱殘彈移送南郊指揮部主樓。目的仍在於向4733部隊鐵錚首長證實:聯字號同樣是日夜開炮的。

  一路顛簸,汽車疾駛,兩箱殘彈也沒有爆炸。

  滿箱鋼鐵疙瘩,到底都是些什麽東西?這裏向讀者清點一下:

  有兩個“喀秋莎”火箭炮彈圓盤噴火底座,碗口大小,上頭六隻噴火眼,中間一個大眼,像個管道法蘭盤;有一枚未爆炸的82迫擊炮引信頭,一枚未爆炸的60迫擊炮彈;有大量炮彈皮;最可怕的是,有三發聯字號糧機廠自行設計生產的鋼質大炮彈——模樣怪異。

  從糧機廠向南部長運發射此彈,直線距離約兩公裏,此炮剛好打得到。前頭介紹此彈,在空中發出怪聲呼嘯飛行,到地點後直不窿通掉下來爆炸。長運一位老紅軍因依靠經驗判斷失誤,被炸身亡。糧機廠第一發試驗炮彈射向東側省建紅字號,一炮即打穿樓體入室爆炸,當下炸死紅字號一人。此彈威力甚大,但畢竟不是正規軍工產品,時有啞彈出現。其中這三彈,打到長運家屬院房坡上,咕碌咕碌滾下來,落在房前煤堆上,啞了。

  此彈長260毫米,粗118毫米。
  此彈引信,由紅星廠聯字號供給。
  此彈彈體,把大直徑鋼柱卡上機床,車旋掏空而成。
  此彈用6斤黃色烈性炸藥將其填實。
  此彈形狀,前麵如饃頭,後麵齊屁股,像一發放大了千倍的手槍子彈頭。隻是後麵凸出了一截細於彈體的引信管子。猛一眼看去,黑乎乎一個實鐵疙瘩。

  性情平實、埋頭苦幹的大學生王俊傑,在這天晚間,隨車運輸殘彈,到達清華廠主樓。樓內一名守衛(或司機)和他一起,搬運殘彈箱至樓內。一直搬到了樓上負責澄清程首創所謂曆史問題的材料組。

  陰魂在樓內遊蕩。那晚,王俊傑肩扛一箱殘彈,艱難地攀越層層防禦工事,很吃力。在樓梯轉彎處,他必須穿過一個鋼鐵小窄門。當他側身過門時,稍有歪斜,箱內一發糧機廠大炮彈“咣當”一聲墜落在樓道中,順著樓梯向下滾動。雖萬分危險,王俊傑及身後那名幫手並不知道害怕。那幫手彎腰把這發炮彈搬起來,抱入懷中,二人繼續上樓,喘著粗氣,如此幾番折騰,殘彈都沒有爆炸。終於完活兒。

  半年多了,王俊傑、郭天聰和醫專“東方紅”大學生戰友們,投靠到淮海廠落腳,成為紅字號職業革命戰士。他們很少正式領取槍枝,多數人整日裏背一個軍用書包,裏頭裝著兩三顆手榴彈,做防身用。他們把主要精力放在了“文攻”上頭,王俊傑多在淮海,郭天聰則跟隨程首創外出行動。

  王俊傑此次搬運殘彈,雖是個順便任務,卻也與“文攻”有關,計劃中,這批殘彈將要拍成揭露性照片,做宣傳品和上報材料用,因而殘彈落腳點放到了材料組。

  2004年夏季,我在太原拜訪退休後的王俊傑醫生。他仍然保持了那一代大學生善於思考的品格。話語不多,頗有內容。他希望今後人們要重視文革研究,直麵曆史,但對人對事不應簡單化。當提起大爆炸事件,我提及他扛彈上樓險些出事時,他沉吟道:當時如果引爆,我肯定粉身碎骨了,但是第二天就不至於死那麽多人啊!

  他摘下眼鏡,擦拭淚水。

  慘案是這樣發生的。

  王俊傑扛炮彈的次日上午,駐紮在幼兒園空院內的4733部隊鐵錚等首長與紅字號淮海廠諸首腦舉行會議。會議很重要,在紅字號來說,這是一次爭取部隊支持的契機。遂決定由陳洪章做主要發言,“全麵揭露聯字號發動大規模武鬥的罪行”,勸阻部隊首長偏聽偏信,這就需要把聯字號殘彈實物抬來讓首長親自過目。

  殘彈實物,應由郝振祥負責從大樓前來開會時帶上。郝即在動身前告訴身邊老工人曹如發,去把殘彈裝車,拉到幼兒園。曹等人遂把殘彈箱從材料組搬到樓下。本來有汽車可調用,曹說沒幾步遠,用小平車推過去就行。那輛鍋爐房的小平車隻有一根車轅。曹等把兩隻殘彈箱搬到平車上,叫上郝振祥,推動單車轅,步行向團部走去。途中一位青年工人,見曹師傅推車,主動上前幫忙。

  恐怖彈車進入一條南北走向的胡同,來到團部門口,被部隊哨兵攔住,並向會場內通報“拉來好多廢炮彈”,畢竟這是一支高炮部隊,官兵們對廢炮彈深懷警惕,於是首長當即指示:不要拉進來了,可以先放在外麵。

  趙震元等人已在會議上。陳洪章正在激憤的發言中。趙震元聽首長這麽一說,得知郝振祥把殘彈拉來了,遂起身離開會場,外出照看。

  團部門口。趙出來說郝:怎麽遲到了?郝說找了一陣子殘彈。這時,哨兵向二人重複:首長說了,殘彈先放在外麵,不要拉進去。

  趙、郝可能有一點兒情緒,便說:外麵就外麵,讓群眾看看,聯字號拿什麽打我們!

  老工人曹如發等即把這輛隻有一根車轅的小平車,推至幾米寬的馬路對麵。趙震元從西向東邁步穿過馬路,幫助曹師傅搬箱卸車。邊卸邊說;聯字號連“喀秋莎”都用上啦。就在趙震元幫助曹師傅卸車並在地上擺放這些殘彈時,他喜歡鑽研技術的秉性,使他對聯字號糧機廠生產的特殊炮彈發生了興趣,以致於他1969年身陷獄中,麵臨槍決,在書寫上訴材料時,仍對這一“產品”發出深深疑問。他寫道:

  “殘彈箱裏的各種東西,看起來都是正規產品。但是看到三個龐大的彈體,像是實鐵疙瘩,卻不知是什麽東西。我在看它時,記得用手拿了一下,它又很重,不好抓拿,它在地上來回滾了一下。看到外部並無接口和焊縫,好像是在車床上一刀車下來的,而且切削表麵非常粗糙,是白刀痕,不像正規工人幹的活兒。更看不到燒燃引信頭。我在軍工廠多年,還沒有見過這樣的產品。希望領導了解一下此彈的工藝裝置和圖紙……”

  時間緊迫,郝振祥走進入院內開會。趙震元帶著疑問,一邊說讓群眾看看聯字號到底拿什麽打我們,一邊走過馬路,拍一拍雙手,向哨兵點點頭,走進院內,回到會議室。

  陳洪章仍在滔滔不絕。

  慘烈的災難就要來臨。

  院外馬路上,人聲鼎沸,有4733部隊指戰員,向越聚越多的工人群眾宣講各項通令通告。今日宣講昨天即2月3日剛剛頒布的省革命委員會《緊急通令》,命紅字號“必須在五日內”放人交槍。這就引發了現場紅字號群眾強烈不滿,紛紛與部隊戰士展開爭辯。我的老友張炳彥,持衝鋒槍,帶領偵察班戰士們,以冷漠威嚴的麵孔在馬路西側,與群眾對峙著。

  東側馬路邊,地麵上擺放著各種聯字號殘彈,特別是那三顆粗而胖黑乎乎的怪異鋼鐵產品,引起了眾多“軍工業內人士”的好奇和憤怒。這是什麽東西?工人、家屬們這個過來摸摸,那個用腳碰碰,象趙震元那樣,一時間難以找到答案。聯字號用這種怪家夥打我們?

  災難在正午爆發。

  就在部隊戰士和工人群眾爭論不休之際,忽聽一聲哨響,部隊戰士迅速集合列隊,然後由張炳彥偵察班壓後,快步向食堂而去。軍民吵吵了一前晌,都餓了,現在開飯。

  部隊撤離現場僅僅幾分鍾,團部會議室內,陳洪章仍在宣講。

  驚天動地巨響,大地在抖動。
  爆塵騰空而起,大地在抖動。
  一股巨大濃煙衝上天空遮蔽太陽,四外迷朦灰暗,大地在抖動!
  慘烈事件,終於突爆。

  以聯字號殘彈為中心,爆炸殺傷力極其巨大。

  團部門口圍牆之間小馬路上,正是中午開飯前後,工人家屬往來數百條生命,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人間頓成地獄。

  團部會議室裏,部隊首長和紅字號頭頭聽到巨響,如同地震,眾人猛地一驚。陳洪章的講述也就停了下來。有人說:又是聯字號打過炮來了。

  片刻,撕心裂肺的哭聽聲響成一片厲鬼般的大嚎。

  不好,出了大事了!會議室於會者傾巢奔出。

  胡同不寬,到處是人的殘肢,到處是腸子腦子,到處是淋漓漿湯。空氣中濃烈的硝煙嗆得人透不過氣來。陳洪章後來對我回憶,他用顫抖的喉音說:“出來一看,萬分恐怖,除了肉片殘肢,盡是滿目鮮血。”

  寫到這裏,我的手也在顫抖。

  一顆頭顱,如足球般飛向遠方操場。射門!
  一條大腿從空中劈落下來,砸倒了騎自行車的行人。
  人體殘肢如雨落下。

  爆炸現場附近變成世界上最恐怖的爛屍場。

  最早奔向淮海醫院的一名女工,滿臉是血,她受了重傷。她哭喊著,要求醫生搶救。但在清洗麵部後,醫生發現,她並沒有真正受傷,臉上那塊血糊糊的肉,竟是其他死者身上的一塊人皮,飛射上來,猛然貼到臉上,生生把她的臉打成了黑紫色。

  團部門口的哨兵被巨大的衝擊波掀倒在地。會議上的頭腦們湧出院門口,最先看到了院外碎屍現場慘狀。他們臉色煞白,他們靈魂出竅。碎屍場上,哭叫聲中,竟有傷者在艱難爬動,血漿模糊了他們的雙眼,仍舉起斷臂向生者呼救……

  趙震元等頭頭們緊急組織人員實施搶救,郝振祥高叫:把傷者迅速抬到醫院去。陳洪章奔向醫院。隻見淮海醫院門前台階上和走廊裏,盡被鮮血染紅。血泊之中,傷者胡亂躺著坐著,不斷有人在呻吟中死去。

  鐵錚首長緊急組織戰士,前往醫院輸血。

  淮海、清華兩廠數萬職工家屬,全部陷入了史無前例的驚駭與恐懼之中。隨之而來的,是懷疑是憤怒,是複仇是行動。

  這起爆炸慘案,促使千千萬萬太行人民,從心底深處,開始置疑這場文化大革命運動。

  在采訪中,我多次聽到兩派人士談及此案對他們心靈的震撼。毫無疑問,死亡者和傷殘者們那冤屈的魂靈,在向全社會做出最強烈的控訴。曆史應該永遠記住這批冤魂的姓名。

  請看當年42位死亡名單及主要致死原因記錄:

  石成林,男,20歲,清華行政科,兩腿炸斷,頭剩半個。
  劉永敬,男,31歲,清華行政科,右小腿及腰炸斷。
  王富勝,男,19歲,清華機動科,頭部中彈片。
  郭天保,男,34歲,清華機動科,胸部炸開。
  葉應章,男,26歲,清華五車間,背部炸裂。
  李德芳,男,16歲,清華二車間,兩大腿削斷。
  董付喜,男,23歲,清華二車間,腹部炸透。
  李樹青,男,17歲,清華二車間,腿、腰、背炸爛。
  王青則,女,20歲,清華二車間,兩腿炸飛。
  焦勇鎖,男,35歲,清華三車間,頭部中彈片。
  趙海貴,男,36歲,清華三車間,腹部炸開。
  王正德,男,36歲,清華三車間,兩腿炸斷,臉部中彈。
  趙獻庭,男,34歲,淮海工具科,兩腿炸斷,全身燒焦。
  王獻華,男,44歲,省建築公司,全身中彈片。
  張成富,男,34歲,長治鋼鐵廠,左大腿炸斷致死
  郭敬明,男,?歲,長治鋼鐵廠,腹部炸開。
  郭有金,男,32歲,長治軸承廠,頸部喉部中彈片。
  魏躍文,男,13歲,職工子弟,兩腿炸斷致死。
  牛春民,男,14歲,職工子弟,兩腿炸斷致死。
  趙忠路,男,14歲,職工子弟,腰部炸斷致死。
  趙改花,女,15歲,職工子弟,頭、腿炸飛。
  原春生,男,17歲,職工子弟,左腿及半邊臉炸飛致死。
  郭春定,男,17歲,職工子弟,腿、腰、臉多處中彈。
  侯建明,男,13歲,職工子弟,左腿炸斷,腸炸出。
  路建生,男,8歲,職工子弟,兩腿炸斷,後腦炸飛。
  張雲生,男,13歲,職工子弟,右腿、雙臂炸斷致死。
  劉國慶,男,10歲,職工子弟,腹部頭部被炸開。
  呂雙喜,男,14歲,職工子弟,兩腿被炸飛致死。
  李從周,男,18歲,職工子弟,胸部炸透。
  王三梅,女,12歲,職工子弟,頭部被炸掉。
  李秀生,男,12歲,職工子弟,左腿炸斷多處中彈。
  張書德,男,14歲,職工子弟,右腿炸斷,肚子炸開。
  劉國強,男,13歲,職工子弟,屍體多處炸爛致死。
  馮 雷,女,11歲,職工子弟,頭部腹部中彈片致死。
  馮 平,男,14歲,職工子弟,兩腿炸飛,腸子流出。
  郭建林,男,12歲,職工子弟,一條腿被炸飛致死。
  李金富,男,12歲,職工子弟,屍體炸碎,不全。
  羅惠蘭,女,4歲,職工子弟,右腿炸掉致死。
  範翠保,男,10歲,職工子弟,全身中彈。
  徐振江,男,7歲,職工子弟,右腿炸掉,小腹中彈。
  申長貴,男,13歲,職工子弟,腿炸掉,頭部中彈。
  申長鎖,男,11歲,職工子弟,兩條腿炸掉致死。

  除上述42名慘死者外,尚有重傷者42人,其中終身殘廢達14人(名單略)。

  爆炸現場實錄:據紅字號淮海廠總部組織現場勘察,爆炸中心地麵上有深凹彈坑兩處,相距約半米。將屍體分布進行編號記錄後,又錄寫了碎屍四散分布情況。如,距炸點中心東南方向26米處有一條腿;西南方向2米處有兩米長腸子一段;正北偏西方向5米處有一隻腳;同方向15米及17米處各有一塊肉;西北方向19米處有一塊肉;同方向17米處有一條腿;東北方向卡車車廂內有人手一隻;正南方向吉普車前杠上有一隻腳;空中8米4根電線被炸斷;約5米處一庫房兩扇大門被衝開;磚牆被衝開洞口;西南方向房瓦上掛著一塊肉及一隻腳;帶血碎肉飛濺粘在附近磚牆上多處……

  女職工宋月英一家,三個孩子,炸死了趙忠路、趙改花兄妹兩個,還炸殘了老三趙改娟;清華職工申泰和,三個兒子炸死兩個,老伴瘋了;職工王銀才21歲的女兒王青則被炸死後,其妻在數月後也憂憤而死;列表中省建職工王增華,春節回來探親,在現場聽解放軍宣傳隊講演畢,被炸死,剩下6個孩子圍著一個窮媽媽;清華職工王師傅,三個女兒一死兩重殘;淮海廠實驗室馮士彬師傅,兩個兒子均被炸死;職工李貴興師傅兩個兒子,老大14歲下肢被截,終生殘廢,老二12歲被炸死,李師傅在半月後忍痛到現場去收屍,結果有一條人腿和兒子的屍體緊緊地凍在一起了,無法分開,隻好一塊兒埋掉,孩子的媽媽當天被氣成雙目失明;最令人痛心的是清華廠女學徒工李秀清一家。當時小李領著16歲的弟弟金富去食堂吃飯,路過現場,爆炸瞬間姐弟失散。小李昏迷後清醒,回家未見弟,急到醫院尋找,仍未見。晚上告知父母,全家人焦急地等了一夜,次日冒險到現場尋找,在死屍堆裏翻看數遍,還是找不見。若幹天後,媽媽忍痛又去現場搜尋,終於見到溝邊一條腿,腳上穿的襪子是媽媽給買的,又找到半截上身,粘連著殘破毛衣,是媽媽織的!遂當場昏倒。半月後處理現場,由死者的叔叔勉強拚接了幾塊肉,忍痛將碎屍掩埋。

  這場爆炸,已是殘酷到極點。淮海、清華兩廠紅字號萬眾激憤,紛紛聯名書寫控訴電報,向中共中央揭露“聯字號的暴行”。紅字號總部頭頭則強烈要求4733部隊,用軍用通訊向北京發出十萬火急報告,稱兩廠紅字號群眾麵臨著毀滅性打擊……

  其實,南側聯字號紅星廠幹部群眾,也同樣驚駭無比。

  爆炸威力太大,出乎軍工戰士們意料。傷亡太慘重了。是什麽樣的炸彈能有這麽大殺傷力?一聲巨響,竟有數百人倒在血泊中?

  不容置疑的事實是:有好多人,首先聽到半空裏傳來炮彈飛行的“吱”聲,緊接著聽到了爆炸巨響。因而淮海人懷疑,是南部紅星廠聯字號發射來了“喀秋莎”火箭炮彈,同時引爆了慘案中心的聯字號殘彈,殺傷力才可能有這麽大。死傷者全部是紅字號職工家屬。

  更令人不解的是,爆炸前幾分鍾,4733部隊戰士在一聲哨響之後,團部門口僅留下一名哨兵,其餘全部集合跑步離開了現場。所有首長、戰士竟無一人死亡。

  這是聯字號向淮海廠發動總攻擊的前奏吧?

  紅字號總部的高音喇叭開始一遍遍呼叫:全體護廠戰士,全體民兵,全廠職工戰友們,拿起武器,各就各位,堅守陣地,迎接戰鬥!

  南部紅星廠聯字號總部,為防禦報複,也在同樣緊急呼叫中。

  爆炸發生,紅字號頭頭們不吃不喝,緊急集中開會,研究戰策。一要全民上陣,對傷員實施輸血搶救,二要做好全麵迎敵戰鬥準備。分工負責,誓與工廠共存亡。

  趙震元沒有離開幼兒園團部。他整個中午和下午,都在護衛4733部隊首長的安全。不斷有複仇的職工家屬,提著子彈上膛的步槍和手槍,舉著手榴彈,邁過重重屍體,衝到團部院內,高喊著,要殺滅部隊幹部,為親屬為死者報仇雪恨。趙震元和他的三名警衛揮淚抱住同胞們的腰,連求帶勸,在扭打中爭奪武器:“無論如何不能再死人啦!”

  勸住這一頭,攔不住那一頭。更失策的事故不斷發生:憤怒中工人們失去理智,他們衝入4733部隊營房,戰士們挨了打,兩個連隊的武器裝備被搶掠一空。

  部隊戰士們也委屈呀,俺們剛剛給傷員們輸了血,還要挨打?

  形勢萬分危急,更大衝突一觸即發。

  紅字號淮海總部包括部隊團部,同時向支左部隊肖選進首長,向晉東南軍分區武天明、李英奎等人,發出急電,強烈要求當局立即派人前來勘察現場,輯拿元凶,嚴懲肇事者。

  哪裏還有什麽當局?

  現場上,屍骨橫陳。在寒冷陰暗隆冬時節,屍體屍塊很快凍卻在原地,濃血凝結成了一層層厚冰。朔風怒號,雪花騰飛,現場曝屍十幾天,上頭沒有人來管,紅字號總部又不能輕易收屍,破壞現場。

  這就是文化大革命,文化呢。

  李順達仍在地下囚室中。大爆炸一聲巨響,震動著樓宇,也強烈地震撼了他的心靈。他後來回憶道:這文化大革命,到底要幹甚啊?大爆炸,死得都是工人同胞,是無辜的家屬和娃兒們,我哭啊!——他在文化大革命尚未結束時,在一次公開講話中,情不自禁地,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段“極其反動”的感歎,他說:“這文化大革命,是西瓜從裏頭爛哩!咱實在看不清啊!”幸虧沒有人把這話揭發出去。

  紅字號淮海總部,頭頭們連夜組織了“二·四慘案”勘察鑒定專家組,吸收本廠炮彈專家羅明生及老技工多人參加調查,試圖發動群眾,對此巨大疑案做出探究。

  聯字號方麵,立即抓住“二·四爆炸”事件,風風火火向北京,向中央文革,向周恩來總理緊急報告“紅字號搶奪部隊大批槍支彈藥,在軍工廠中心區製造惡性反革命慘案的暴行”。於是,周恩來總理於二月六日向謝振華、劉格平口授《通令》,並首次動用軍用飛機向紅字號播撒傳單,此令稱“你們這樣做就要走到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反麵”,“不要上程首創等壞人的當”,“如繼續向部隊搶槍和武鬥,就不成其無產階級革命造反派了”。

  上下結合,聯字號軍民趁勢對上黨古城紅字號展開了全麵進攻。二月四日當晚,肖選進指揮官率領聯合部隊前線指揮部,正式撤離市區,撤至北郊聯字號基地長治北列車機務段,入駐鐵路中學和招待所。這意味著,軍人們對市區紅字號已經放棄了各項爭取工作,總攻擊正式開始。聯字號武裝力量也全部撤至市外北郊,以便統一,實行大反攻。長北、長鋼,住滿了戰鬥隊員。

  這次爆炸慘案,直到聯字號執掌政權槍決趙震元等人之前,未見公布完整結論。趙震元在獄中始終關注此案鑒定進展,他認為一定是有人蓄意搞了破壞,他在上訴材料中沉痛地寫道:這次爆炸“炸死了我紅字號這樣多的階級兄弟,炸死了我兵工廠同吃同住同工作,親密在一起二三十年的老工人戰友,還炸死了他們的老婆孩子,血肉滿天,手足拋到牆上房上,搞的血肉(流)成河。直至今天,我回想起來,如鋼刀刺心一樣的痛苦難過。為搞清這次慘案我願獻出我的一切!所以我要求領導,查清不管是誰搞的這次事件,都定要嚴厲法辦,這樣多階級兄弟的鮮血決不能白流!”

  趙震元臨死前的巨大疑團,一直在三大兵工廠的老職工當中,在上黨古城千千萬萬曆經文革的民眾中,迷迷惑惑,幾十年不能解開。我在采訪之際,先後聽到的說法不知有多少種。有待我在下一節,試一試能否揭開慘案謎底。

  聯字號執政後,借助此案及紅字號其它種種活動,搞出一個“以趙震元為首的反革命集團案件”,將慘案罪責安到了他趙震元頭上。結果是:槍決趙震元,立即執行,判處羅明生、郝振祥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判處王七孩無期徒刑;淮海廠原領導毛占緒及清華廠廠長龍光恩各判重刑20年,送殘彈推平車的老工人曹如發判刑10年,後死在獄中……

  二·四爆炸慘案,後續更有內幕史實,多年鮮為人知。讀者可以打開下章,一探詳情。

  紅字號控告聯字號“2·4暴行”,嚴重懷疑部隊合謀迫害,造成巨大慘案,最主要的根據:第一,部隊集合離去,現場爆炸,部隊未死一人;第二,多人聽到空中先有類似炮彈飛行的“吱”聲或“嗚”聲,且由南而北,後緊接著爆炸,即可質疑是南部紅星廠聯字號打來了“喀秋莎”火箭炮,同時引發殘彈爆炸,故殺傷力極大;第三,原先在殘彈箱中僅有“喀秋莎”炮彈底盤兩隻,後在現場附近又發現了第三隻;第四,紅星廠聯字號在事件前後,仍然多次向淮海、長運、市招等地發射“喀秋莎”火箭炮彈,如在事件後第二天,即向淮海廠生活區發射兩發同樣炮彈。

  由於根據充分,疑點未除,因而在聯字號執政槍決了趙震元等人前後,兩廠職工仍不屈不撓,反複向中央提起控訴,多次要求中央派員偵緝此案,嚴懲元凶。聯字號則疾呼否認,長年予以辯駁。另外,是否存在著國民黨等境外敵對勢力向軍工廠實施破壞的可能?為此,北京和山西省府責成支左部隊,組織專家及公安幹警,從1969年至1971年,組織強有力專案班子,對此事件進行偵破,最終做出了結論報告。聯字號執政者包括紅字號群眾,對專案組工作十分支持,因為誰也不想背起製造極大慘案這口黑鍋。

  2004年的秋季,我終於找到了這份塵封幾十年的專案報告。在仔細研讀後,覺得此報告尚能自圓其說。為解開這一曆史疑團,我將此報告摘要講給讀者共析。應該說,由軍事專家、爆破專家、刑偵專家聯合實施的這次偵破調研,比較嚴肅,有著一定的科學依據。

  令人吃驚的是,專案組針對紅字號強烈控訴的疑點,先後做出兩項大型實爆試驗,從而取得不少實證數據。

  第一項,1968年6月8日,在紅星廠所屬長子縣境內廣闊的實彈靶場,發射“喀秋莎”炮彈12發。發射時間專門放在與爆炸同時間的中午12時,發射距離為1000米,觀測距離為1500米。發射時可清晰看到炮彈尾部噴射出火龍,落地爆炸後彈坑直徑竟達2·4米。而事件當天中午,無人證明看到過彈尾火龍,慘案現場遺留兩個彈坑直徑均不足半米。由此說明,紅星廠聯字號沒有向現場發射過“喀秋莎”火箭炮,因而也不可能引爆殘彈。

  第二項,此項試驗尤為複雜。首先,專案組命聯字號糧機廠職工,照原樣、使用原材料,複製出了三枚與慘案現場相同的土炮彈。然後專案組於1969年4月29日,在淮海廠所屬南石槽炮彈靶場內,進行電引爆試驗觀測。三發炮彈及兩箱殘彈殘片,均按照目擊者回憶原樣擺放。為測試該彈殺傷力,特用大量模擬木頭板,代替傷亡人員,分四層插立在炮彈周圍。每圈木板塗以不同顏色,上頭披掛破棉衣等物,代替人的衣服。如第一圈木板高1米許,插了38塊,上掛棉衣12件。第二圈木板略高,掛衣物若幹計47塊。第三圈木板又高些,達58塊。第四圈插木板20塊。以此來測出碎彈片削擊點。

  試驗結果,一發炮彈未能同時引爆,殘彈飛至遠方165米始爆。餘兩彈引爆一發,殉爆一發,殺傷力巨大,與慘案現場基本吻合。地麵遺留彈坑兩處,形態與現場無大差異。慘案現場附近未見第三彈亦無彈坑,應為半空中爆炸。另外,慘案現場馬路呈胡同狀,兩側皆有房屋及圍牆,其上彈痕累累,分析認定大量碎彈撞牆以致往複殺傷,彈片路線構成網狀,增大了人員生命受害程度。

  最重要的一點是,爆炸現場及周邊幸存者證明,首先聽到了空中有“吱”聲或“嗚”聲,然後是爆炸巨響,因而疑為紅星廠打來炮彈,先飛行後爆炸。此次試驗證實,殘彈片炸飛劃過空中時,即可發出此聲。其中一片重量0·65公斤的彈片,嘯然越過了土岸和村舍,在空中飛行長達1000米,落在社員米喜則家房頂上。對此專家解釋稱:彈片飛行速度每秒鍾可達6000公尺,其速度高於爆炸點聲速,因而在不同方位的人,可以先聽到彈片飛行的“吱”聲,隨後聽到爆炸聲。

  另:紅字號撿到第三枚“喀秋莎”火箭彈發火底座,比原先箱內兩枚多出了一枚。查此底座已經生鏽,並非新近發射,予以排除現場引爆可能。

  結論:現場人員龐雜,在好奇者動手動腿中,引發了糧機廠三發土炮彈和一發60迫擊炮彈及一發82迫擊炮彈——共計5發炮彈同時爆炸,包括淩空爆炸,終致大量彈片嚴重殺傷現場人員。

  這樣,經過兩場大型模擬引爆試驗,得出了以上結論。本來,此結論可以駁斥紅字號對於紅星廠發炮的控訴,似對聯字號有利,但是,聯字號在執政中,卻對此結論。嚴守機密,秘不公開發布和宣傳,對此結論未加利用。這是為什麽?說穿了也很簡單:第一,所有殘彈均為聯字號製造和曾經發射過;第二,糧機廠自製炮彈的設計者及製造者,本應負有重大責任,而這些人員均為聯字號作戰有功人員,要保護他們則不宜再傳播。糧機廠同時還製造了手榴彈及地雷達400餘枚,均不宜深究;第三,此彈在製造過程中,由紅星兵工廠聯字號提供了引信及引火炸藥,其他工廠也有大量使用,也不宜深究;第四,殘彈箱內及後來撿到的“喀秋莎”發火底座,均為嚴禁擅自動用的重要國防武器,學名應稱為“國防3號彈”及“國防4號彈”,上頭已經對聯字號擅自動用此彈有所追究,故此事不宜再提;第五,紅字號將殘彈放在門外馬路邊,確係4733部隊首長同意並指示的,卻未能采取任何處理措施,造成嚴重後果,因而負有相應責任,所以也不要再提此事了。綜上所述,專案組結論雖然貌似有利於聯字號,其實容易引發更複雜的後果,並非“好事”,哪裏敢照本宣科地宣傳呢?因此隻能將此案悄悄壓下來,趕緊把趙震元等人殺掉,把其他人長期判罪算了。

  這便是此案雖震驚一時,結論卻悄無聲息的原因。我在長期采訪中,從未聽兩派頭頭提到過專案試驗和專家結論,是大家知而不言呢,還是根本不知曉?看來兩種情況都不排除。如此重大試驗行動和最後結論,我也是在塵封多年舊檔案裏,僥幸發現的。

  文革種種罪惡秘密,實在太多。
 
  最後一個問題:聯字號在執政中槍斃了趙震元,“嚴懲匪首”了,而在同案死刑當中,為什麽突然冒出一個叫做羅明生的人來?

  是啊,羅明生是誰?為什麽聯字號要把他和趙震元放在同案判決死刑?

  羅明生是淮海兵工廠一位老牌高級工程師,炮彈專家,一向兢兢業業,踏實肯幹。對我國軍工事業很有貢獻。在文革運動中,他未曾參加兩派組織,但是他同情和支持廠內老領導毛占緒、李津等人,和清華廠廠長龍光恩關係也很老。換句話說,他傾向於紅字號。

  慘案當晚,紅字號淮海總部麵臨十萬危局,緊急研究對策。會議上,諸人認為必須抓緊成立自己的專案調查組,首先弄清慘案真相。在決定人選時,清華廠長龍光恩提出,自己熟知火炮製造卻不擅長炮彈研究。而此彈殺傷力如此驚人,建議吸收搞炮彈的專家羅明生參加專案組,可能會有利於偵破。諸人遂同意此議。

  慘案發生,羅明生老總正在家中愁疑垂淚,並不知廠部有此決定。當有人正式通知他參加調查時,因悲慟之中的責任心使然,他沒有拒絕。

  這一來,老羅丟掉了自己的性命。——他跟其他同事們的曆史背景完全不同。其他人都是中共老紅軍或者老八路出身,他的情況則要複雜得多。

  羅明生,四川安嶽人。父親曾是縣中學教師,做過國民政府縣參議員。父親的一名學生,在國民黨高層非同小可,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高級特工頭目康澤。康澤於黃埔三期畢業後,創建“中華複興社”以及“三青團”,受到蔣介石重用。康澤念及師生情誼,曾邀請羅明生父親離鄉做他的秘書。羅明生少年時外出求學,亦曾在康澤家留住過。1933年,康安排羅明生到國民黨江西南昌別動總隊做中尉,月薪24塊大洋。半年後,羅明生考入國民黨軍政部兵工專科學校,離開康澤領導的別動隊,到南京就學,學業優良。畢業分至國民黨南京兵工署技術司炮兵科,參加抗日工作。在連續撤退中,羅明生隨機關從南京轉戰武漢又赴長沙。檢驗查收美國盟軍進口炮彈,修理火炮。1938年底隨軍轉赴廣西柳州,又經貴陽到湘西,1939年底到達重慶,任國民政府第三十兵工廠技術員。1943年8月調成都第五十兵工廠檢驗出廠炮彈。1949年調重慶兵工署工作,級至少校。不久,中共劉鄧大軍向西南地區猛進,勢如破竹,羅明生所在國民黨兵工署倉皇解散。在職人員每人發放黃金二兩,各奔他鄉。羅明生哪裏也沒有去,一心等待著中共軍隊前來接受。不久,他將此二兩黃金上交中共新政,主動歸屬了中共新建西南工業部技術司。中共接受官員愛惜技術人員,對他說:這二兩黃金不予沒收,就頂你三個月工錢吧!從那以後,羅明生重新開始了另一種人生,立誌為國家強盛效力。1951年,羅所在技術司改為西南兵工局,直屬中共兵工總局,羅任技驗科副科長,1952年升任工程師。1954年調北京某部技術室,1955年被派往長治淮海廠任工程師,主研炮彈。而康澤其人於1948年在湖北襄樊戰區司令長官任上被俘,以戰犯身份改造經年,後被特赦。1960年後,在全國政協文史室工作,與羅明生未曾發生新的關係。

  羅明生積極工作,屢受表彰。在建國後曆次政治運動中,均未受到衝擊,隻是不再提拔重用而已。這次受本廠紅字號總部之托,協助“2·4”慘案的勘察調研,竟被指認參予了“趙震元反革命集團”,釀成殺身之禍。

  聯字號執政者認為,紅字號集團使用羅明生這樣的人,正說明了其組織的反革命性質,李英奎在文革後的諸多申訴材料中,仍長期認定,是“蔣介石對羅等發放二十兩黃金,命其潛伏破壞”。——這裏,二兩黃金升成二十兩啦。要說“文化大革命是共產黨與國民黨長期鬥爭的繼續”,難道是一句空話嗎?請看,羅明生其父是國民黨大員康澤的老師兼秘書,羅本人官至少校軍銜,並多年在國民黨軍工廠服務,“雙手沾滿了屠殺人民的鮮血”,這不是地地道道的“潛伏反革命特務”是什麽?——對羅明生的判決書上確是這麽編寫的。而“趙震元等一夥反革命分子”,與羅明生這樣的“潛伏特務”勾結在一起,正說明了紅字號集團的反動本質,對他們實行槍決或重判,正是無產階級革命派奪取了最後勝利。

  尤可反思的是,1968年至1971年間,全國判處死刑的權限,下放至省級以下,隻要由省地兩級軍管會批準即行生效,法律法規及審判程序極其簡化,極其不健全。“趙震元反革命集團案”添加上羅明生這樣“貨真價實的國民黨特務”,正可以壓製不服氣的紅字號們,看看誰還敢再說什麽冤屈話?倘為這樣的人喊冤,那你是什麽立場?把一個國民黨少校牽扯入案中來,不僅可以坐實紅字號集團的反革命性質,而且可以堵住千萬張喊冤叫屈的嘴。——文革中一派整一派,是極有謀略的。

  優秀的炮彈專家羅明生,就這樣被判決死刑,緩期執行後,慘死於獄中。

所有跟帖: 

文中的4733部隊就是炮兵第61師(高炮),歸北京軍區炮兵建製,剛從抗美援越前線回國不久;後改編為第38軍防空旅 -znr0505- 給 znr0505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9/27/2022 postreply 14:44:53

太原軍工廠多,打得厲害。居然還有個造魚雷的。。。 -borisg- 給 borisg 發送悄悄話 borisg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9/27/2022 postreply 15:0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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