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有約

佳人有約

秋風乍起，綠葉將黃。我在這樣的時節，迎來一位佳人。她的仙容芳姿，我期盼已久。想到她將有月餘的駐留，我滿心歡喜。

去年七月便有這個約會。年初開始翹首，盼至年中。望盡芳草凝碧，花開花落，而佳人無從尋覓。日間夜晚，每凝眸靜思，體會心緒起落，至於常常不肯歸寢。後院有木樨，前門有玫瑰，院子兩邊紫薇盛放，燦然如霞，然而都不能填滿我心。約期臨到，而芳蹤杳然，來或不來，毫無信息，懸人於半空，卻無法發信問詢。

暑熱消退綠枝漸老之時，夜深獨立陽台。皓月當空，銀輝匝地。涼風滿帶秋意，圓月格外清明。中秋已過，佳人何在？約期何存？我的各種心情，於她毫無知覺，好像熱切而無聊的單相思。天地間清風朗月、草綠花紅，所造之物盡都美好，似乎不必心心念念牽掛於弱水三千之一瓢，如此便可免去不能見或不可得的惆悵悻悻。

但她終於來了，從晨曦薄紗輕風晚霞中，冉冉而至。斜倚小窗，裙袂微動，一段芬芳，似有若無。我聞見了，瞬間內心鬆弛而舒闊，彷佛身處空穀，俗囂俱散。

那實在是我少年時必定尋覓的芬芳。二三月間，杜鵑未放。我站在山坡上，下望農舍，白牆黑瓦，微有新綠漫上田壟。冷風吹動時，飄來這樣似有若無的幽香，來自於冷岩之下，幽僻角落。在滿目枯色的山坡上，在背陽的所在，無視春寒，靜靜散發芬芳。那芬芳裏有寂寞淡然的高貴，不帶塵土氣息；那種芬芳又讓我感到無法言說的孤獨，冷然無雙。

倏然相別，此後四十年，未曾入夢。無從再見，便決然不去想念，由她漸去漸遠，終至影容全無。

前年秋天，偶然從群友處得了小小一叢，便在去年重逢了久別的芬芳。山坡上岩石下春寒中的氣息，重現在淺淡小盆的秋風中，恍惚回到少年時。花葶一支玉立，垂掛七顆花蕾，姿態固有不同，那段幽香，一如記憶中的清雅和孤獨。我在不期而遇的驚喜中，如獲珍寶。雖然一年一遇，足以讓我每一念及而心神向往。但她竟然爽約，從初夏到中秋，彷佛睡著了，沒有一絲動靜；又忽然驚醒，因抱歉失約而忙著補償似的，抽出三支花葶。身軀纖弱，卻拚了全力開出十六朵花來，於是，幽幽的芳香，便日夜盈室。我臨窗靜視，聞香而遙見少年時的田野，田野傍著青山。這是人與自然剪不斷的關聯，即便越過大洋，走過滄海桑田，這關聯將與我的記憶共存，直到生命的末了。

佳人與我異域相逢，在尚未蕭瑟的秋日，孤獨地帶給我暌違的故土早春的芬芳。

建蘭吐蕊

建蘭“朝陽三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