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文紀實:基輔保衛戰

來源: 千裏 2022-08-31 19:42:27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60909 bytes)
長文紀實:基輔保衛戰

譯者按:本文來自於《華盛頓郵報》,這是我看到的最感人的有關俄烏戰爭的長篇記實,史詩般的巨作。非常感人,非常詳實,很好地說明了俄羅斯為何打不贏這場戰爭。轉發到這裏供大家分享。

 


 

距離烏克蘭首都以北三小時車程,在白俄羅斯過境點附近,一架神風無人機的彈片,像冰雹一樣砸穿了下班後烏克蘭邊境警衛們睡覺的帳篷。
 

維克多·德瑞維揚科醒來時感到滾燙的疼痛,全身灼燒。當他試圖擦臉時,血從他的手上流了出來。一塊金屬穿過了他的手臂和胃部,進入了心髒周圍的肌肉。
 

分隊副隊長德瑞夫揚科說:“我搞不清方向,直到第三次爆炸,我才從床上掉下來,至少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因為爆炸還沒有結束。”


 

這是2月24日淩晨4點15分左右。
 

幾個小時前,德瑞維揚科和其他烏克蘭警衛還有點不屑,拿拜登說俄羅斯會打來的警告開玩笑。現在他們成了俄羅斯的第一個目標。
 

幾分鍾內,俄羅斯導彈開始從發射裝置中飛出,轟炸了烏克蘭的防空係統、雷達係統、彈藥庫、機場和基地,戰爭之聲響徹了整個清晨。
 

幾乎與此同時,烏克蘭內政部長丹尼斯·莫納斯蒂爾斯基被自己的手機鈴聲驚醒。最近幾天,每當他睜開眼睛看到晨曦,就會感到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因為他意識到新一天到來,意味著俄羅斯沒有打來。
 

這一次,天還是黑的。烏克蘭邊防部隊負責人在電話中告訴他,部隊正在烏克蘭東北部的三個地區與俄羅斯人作戰。
 

這並不是許多烏克蘭高級官員預期的,僅限於烏克蘭東部的有限攻擊。
 

莫納斯蒂爾斯基掛斷電話,撥通了總統澤連斯基的電話。
 

“已經開始了,”莫納斯蒂爾斯基告訴這位烏克蘭領導人。
 

澤連斯基問道:“什麽?”
 

他說:“從不同地方同時發生襲擊的事實來看,肯定了。”
 

他告訴澤連斯基,像是一場全麵入侵正在逼近基輔。莫納斯蒂爾斯基後來回憶說:“在最初的幾分鍾裏,他們對我們的防空係統進行了可怕的打擊,對我們的軍隊整體來說,那是很可怕的打擊,彈坑足有20米高,沒有人見過這樣的彈坑。”
 

莫納斯蒂爾斯基說,當時每個人麵臨的問題是:“敵人那隻巨大的拳頭能打多遠?”
 

如果俄羅斯人能夠奪取烏克蘭的權力,或者至少讓烏克蘭人在恐慌中逃離,這個國家的防務將很快瓦解。莫斯科可以建立一個傀儡政府。
 

這就是克裏姆林宮的計劃。
 

在接下來的36天裏,相反的事情發生了。基輔內外發生的事情,將成為普京22年統治期間最大的外交錯誤。他對基輔的襲擊,立即改變了歐洲針對俄羅斯的安全架構,並使他的國家處於冷戰以來從未有過的孤立程度。
 

令世界驚訝的是,對烏克蘭首都的多輪進攻,最終以俄軍恥辱性的撤退告終,普京花費數十億美元重建的俄羅斯軍隊存在的深層次係統性問題,集中暴露了。
 

盡管俄羅斯戰爭計劃會出現缺陷,但基輔之戰的結果此前遠未確定。這篇關於烏克蘭軍隊如何保衛和拯救首都的報道,是基於對100多人的采訪,包括澤連斯基和他的顧問、烏克蘭軍事指揮官、誌願民兵,以及美國和歐洲的高級政治和軍事官員。
 

事後複盤表明,盡管烏克蘭政治領導層淡化了被全麵攻擊的可能性,但烏克蘭軍方已經采取了很關鍵的步驟,以抵禦俄羅斯的初使攻擊。指揮官們已經將人員和設備撤離了基地,盡管在很多情況下,他們自己也對即將發生的事情心存疑慮。
 

烏克蘭部隊缺乏足夠的武器、彈藥和通訊設備。但他們擁有戰鬥意誌,這種意誌超越了烏克蘭士兵,延伸到了普通平民。
 

最重要的是,延伸到了總統自己。
 

守軍還利用了基輔周圍的地形:茂密的森林,狹窄的道路,蜿蜒的河流,這些都有利於他們的遊擊戰術,以及天氣轉暖使土地解凍,導致俄國車輛陷入困境。
 

尤其是作為基輔西部邊界防線的伊爾平河,當烏克蘭軍隊釋放水壩淹沒河岸時,有助於保護基輔。
 

那些為拯救基輔而戰的人,也從克裏姆林宮的關鍵誤判中獲益。克裏姆林宮基於對烏克蘭軍隊的勇氣、澤連斯基政府的持久性和烏克蘭人民抵抗決心的錯誤假設,啟動了戰爭計劃。
 

最終,俄羅斯人沒有占領基輔城市範圍內的任何領土,而是在首都外圍滯留數周後撤退。
 

戰爭開始時,普京在475英裏外的莫斯科,身穿黑色西裝,係著栗色領帶,坐在一張木製辦公桌前,在電視上宣布了他所謂的將烏克蘭“非軍事化和非納粹化”的“特別行動”。
 

普京說,莫斯科已經“沒有其他機會來保護俄羅斯,除了我們今天將被迫利用的這個”。
 

演講結束時,基輔各地響起了爆炸聲。烏克蘭第一夫人奧萊娜·澤連斯卡說,她在床上翻了個身,發現丈夫睡覺的地方空著。她起身走過去,發現他正在穿一件炭灰色的西裝和白襯衫,沒打領帶。
 

“發生什麽事了?”她問道。
 

“已經開始了,”澤連斯基回答。在去辦公室之前,他看了看孩子們的臉,一個17歲,一個9歲。澤連斯基說,他不禁想到,俄羅斯的導彈正在“飛過我的孩子,飛過我們所有的孩子”,數量難以想象的烏克蘭人即將死亡。
 

他認為,經過數月的虛假外交、扮演受害者以及在國際舞台上撒謊之後,俄羅斯做出的選擇有失體麵。他確信烏克蘭人和他一樣憤怒,他們會戰鬥。
 

澤連斯基召集他的高級顧問開會。他們決定,部分內閣成員,包括負責警察和國防的官員將留在基輔,而其他人將被轉移到烏克蘭西部。當邊境監控攝像頭捕捉到數百輛俄羅斯坦克和其他裝甲車列隊進入烏克蘭時,官員們睜大了眼睛。
 

這些坦克和裝甲車排成縱隊,讓人想起二戰時期的進攻。它們來自北部的白俄羅斯,來自東部的俄羅斯。來自南部的克裏米亞。
 

莫納斯蒂爾斯基說:“整個地圖都是紅色的,需要注意。”
 

俄羅斯人進入了已經廢棄的切爾諾貝利核電站周圍的危險區域,烏克蘭邊境警衛部門負責人維塔利·雅沃爾斯基後來發現了證據,表明他們在放射性土壤中挖了溝,吃了他們在附近樹林中射殺的受汙染的鹿。
 

俄軍的目標是滲透並占領基輔,這個有著數百年曆史的大都市,在第聶伯河畔有著金色的圓頂。諾夫哥羅德的奧列格在中世紀占領這座城市時,宣稱它是“羅斯城市之母”,這座城市與俄羅斯有著共同的過去,莫斯科曾利用這一點來破壞烏克蘭的主權。
 

普京曾把俄羅斯人和烏克蘭人描述為,被蘇聯的故意安排和西方的幹涉分離的民族,為發動戰爭編寫新版本的曆史創造了條件。
 

基輔的清晨,澤連斯基開始打電話,與拜登、英國首相鮑裏斯·約翰遜和其他國家的領導人通話,尋求幫助。幾個小時後,他坐在一張桌子前,錄製了一段視頻給烏克蘭人民。
 

數百萬烏克蘭人曾認為,襲擊基輔是不可能的,現在他們醒來時看到了爆炸,震驚地擠進了自己的汽車。
 

他說:“今天我要求你們每一個人保持冷靜。如果可能的話,請呆在家裏。我們正在響應。軍隊正在響應。烏克蘭的整個安全和國防部門都在響應。”
 

他承諾將在當天晚些時候出現,並與烏克蘭人保持定期聯係,並向烏克蘭人保證,他們會保持堅強。他說:“我們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我們將擊敗任何人,榮耀歸於烏克蘭!”
 

在基輔市中心的政府大樓裏,烏克蘭總統辦公廳主任安德裏·葉爾馬克低頭看著正在響的手機。這是克裏姆林宮打來的。
 

這位前娛樂業律師是澤連斯基身邊的固定班底一員,一開始他無法讓自己接電話。電話響了一次,然後又響了一次。他接了。他聽到了克裏姆林宮副辦公廳主任德米特裏·科紮克沙啞的聲音。
 

科紮克出生在烏克蘭,但很久以前就進入了普京的核心圈子。
 

科紮克說,烏克蘭人是時候投降了。
 

葉爾馬克大罵了一句,掛了電話。
 


 

烏克蘭陸軍上將亞曆山大·瑟爾斯基愛讀書並善於思考,他是那種經驗豐富的軍官,會為所有突發事件做準備,即使是他認為極不可能發生的情況。
 

基輔可能成為普京的首要目標的想法,與大多數烏克蘭精英的看法不符,甚至在武裝部隊內部都是如此。城市戰爭甚至會使最先進的軍隊感到為難。
 

瑟爾斯基回憶說:“說實話,想到俄羅斯領導人會發動如此肆無忌憚的大規模攻擊,我簡直無法想象。”
 

他曾在烏克蘭東部與俄羅斯及其分離主義代理人作戰,並在戰爭前被任命領導基輔的防務,“在我看來,如果要開始積極的敵對行動,他們很可能會從東部、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地區附近或邊境內開始。”
 

他說:“但我們是軍隊。”
 

他是烏克蘭軍方和政界的幾位高級官員中,詳細地談論爭奪基輔的戰鬥的人之一,其中一些人是在首次接受大規模采訪時談到的,比如瑟爾斯基,“因此,不管我相信或不相信什麽,不管這一切看起來如何,我仍然在進行所需的活動。”
 

考慮到普京在烏克蘭邊境部署的兵力,瑟爾斯基斷定,如果俄羅斯人真的攻擊基輔,他們的縱隊將沿著兩到三條主要公路推進,這將是一場快速的、向基輔政府所在地進發的斬首行動。
 

克裏姆林宮的作戰計劃認為,這座城市將隻剩下軟弱的烏克蘭軍人,澤連斯基和他的部長們逃離時,烏克蘭軍隊將不知所措。
 

為了保護城市,瑟爾斯基組織了兩股力量,一股在遠郊,一股在首都。他希望外環盡可能遠離內環,以保護市中心不受炮擊,並讓俄羅斯人在通往基輔的道路上作戰。
 

瑟爾斯基將基輔市和周邊地區劃分為幾個區,並指派軍事教育中心的將領領導每個地區,建立了一個清晰的指揮體係,所有烏克蘭軍事單位和安全部門都要聽從指揮。
 

戰場上的軍官將立即做出戰術決定,而無需與總部協商。
 

大約在戰爭的一個星期前,烏克蘭軍方已經將戰場上的所有指揮所,都移向了俄軍可能推進的方向。瑟爾斯基還下令將包括直升機和噴氣式飛機在內的陸軍航空裝備轉移出主要基地,以遠離明顯的空襲目標。
 

然而,烏克蘭的坦克力量中,隻有一個機械化旅第72旅可以用來保衛首都,對於這樣一個大城市來說,顯然是不夠的。瑟爾斯基說,作為解決辦法,他下令所有軍事教育中心建立特別的臨時營,並將通常用於訓練的火炮係統帶到首都地區。
 

其中一些係統來自基輔東南部的迪維奇基訓練中心。幾年前,烏克蘭曾在這裏重新啟用了蘇聯時代的重型坦克,名為2S7 Pions,或“牡丹(Peonies)”。它們是火炮戰車,每個重46噸,攜帶203毫米榴彈炮,能發射240磅以上的炮彈,射程超過20英裏。
 

瑟爾斯基命令炮兵在城外的東北和西北地區占據防禦陣地,那裏可能會遭到俄軍的猛攻。
 

基輔市長、前拳擊冠軍維塔利•克利欽科表示,事實證明,這一舉措至關重要,因為俄羅斯在戰爭剛開始的幾個小時就瞄準了這些係統通常部署的基地。
 

克利欽科說:“這個國家的領導層說不會發生戰爭,但軍方早就知道會發生。”
 

烏克蘭人基本上沒有公開他們的準備工作。美國國防部一名高級官員說,華盛頓對俄羅斯攻擊計劃的了解,比烏克蘭的防禦計劃更多,這加劇了人們對基輔將如何應對的懷疑。
 

這名官員說,美國官員懷疑,烏克蘭軍方在其政治領導層淡化戰爭可能性的同時,對分享備戰計劃持謹慎態度。由於討論的是敏感問題,這名官員要求匿名。
 

烏克蘭國防部長阿列克謝·列茲尼科夫說,他是不相信全麵進攻即將到來的領導人之一。
 

歐洲官員一直向他保證,他們沒有看到美國和英國所看到的威脅。根據烏克蘭自己的情報評估,俄羅斯在邊境集結的兵力,也不足以占領或占領基輔這麽大的城市。
 

列茲尼科夫說,2月22日,他與白俄羅斯國防部長維克多·克列寧通了電話,後者承諾俄羅斯軍隊不會從白俄羅斯領土攻擊,這是他作為一名軍官做出的承諾。
 

列茲尼科夫說:“他是個騙子。”
 

兩天後,戰爭開始後,兩人再次通話。列茲尼科夫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緊張不安的聲音。他回憶說,這位白俄羅斯部長說,他是在傳達俄羅斯國防部長紹伊古的信息,如果烏克蘭簽署投降協議,戰爭就會停止。
 

列茲尼科夫說,他回答說:“我準備接受俄羅斯方麵的投降。”
 


 

俄羅斯直升機低空掠過第聶伯河,旋翼葉片在河穀褶皺處切割著潮濕的冬季空氣。他們從白俄羅斯飛往南部的一個地方,在那裏,這條河逐漸變寬,變成了一片平靜的廣闊區域,當地人稱之為海,然後他們來到了烏克蘭政府辦公區西北方向22英裏的霍斯托梅爾郊區。
 

這些直升機中的卡-52“短吻鱷”攻擊直升機,率先向下方的安東諾夫機場(霍斯托梅爾機場的別稱)開火,這是一個有主跑道的設施。普京選擇的攻打基輔的橋頭堡,就是這個中情局局長威廉·伯恩斯1月12日訪問基輔時,警告烏克蘭人俄羅斯將試圖占領的機場。
 

機場大門外的國民警衛隊基地指揮官維塔利·魯登科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說:“直到最後一刻,我都不相信,也許我不願意相信。”
 

在基輔,烏克蘭的軍事領導層已經進入了一個加固的避難所。國防通訊助手匆匆走過走廊,追趕烏克蘭武裝部隊的二號人物葉文·莫伊錫克中將,問他當俄羅斯軍隊進入烏克蘭人的城鎮時,他們應該向烏克蘭人傳遞什麽信息。
 

莫伊錫克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他說:“告訴所有人,殺死占領者,殺死占領者!”
 

烏軍一開始在霍斯托梅爾受挫。在俄羅斯派出運兵車之前,烏克蘭人在機場周圍建立的一些防空設施遭到了襲擊。瑟爾斯基說,機場的一名雇員的兒子被俄羅斯情報機構招募,透露了他們的位置。
 

幾周前,基地最能做好戰鬥準備的人員,連同他們的裝備,已被部署到烏克蘭東部的盧甘斯克地區,離開機場和基地時,還有大約300名士兵,其中包括正在服完烏克蘭義務兵役的應征士兵。許多人從未參加過戰鬥。
 

直升機像一群禿鷲一樣在機場上空盤旋,在被導彈襲擊帶來的黑煙籠罩的、陰雲密布的天空上轟轟作響。
 

一名國民警衛隊排長說:“他們向一切射程內的東西開火,所有的建築物,任何他們看到走動的人,無論他們是軍人還是平民,他們都不在乎。他們隻是在任何發現有動靜的地方開火。”
 

他的無線電呼號是Malysh或Kid。和其他人一樣,出於安全考慮,他沒有透露自己的姓名。
 

當第一架直升機抵達機場時,25歲的國民警衛隊隊員謝爾蓋·法拉切克,肩上扛著一套蘇聯時期的伊格拉地對空係統,透過瞄準鏡窺視並發射了一枚導彈。沒打中。
 

據魯登科說,法拉切克重新上膛,將視線轉向另一架俄羅斯直升機,再次開火。導彈擊中了直升機。法拉切克高興地尖叫起來。
 

小小的勝利振奮了烏克蘭軍隊,振奮了應征入伍者的士氣。據Malysh所述,每個人都認為,“實際上是有可能把它們打下來的。戰士們的士氣提高了,變得更加頑強。不管他們是不是應征入伍,他們都是戰士。”
 

瑟爾斯基說,烏克蘭的幾個防空係統在入侵的前一天被轉移了,所以俄羅斯人還不知道他們的位置,在幾分鍾內防空係統開始反擊。在地對空導彈和高射炮的猛烈火力下,俄羅斯飛行員苦苦掙紮,尤其是在他們的一名領導被直接擊落後。
 

卡-52飛行員之一的上尉伊萬·博爾德列夫,對俄羅斯國有國防電視台Zvezda說:“他們從四麵八方射擊。在第一次攻擊中,我們立刻失去了我們小組的首領”。
 

博爾德列夫的直升機受損後不得不緊急迫降。
 

幾十名烏克蘭的文職雇員穿過機場跑向餐廳下的防空洞。其他人則躲在任何可能的地方,包括下水道裏。
 

安東諾夫公司的員工維亞切斯拉夫·丹尼森科說:“人們……他們麵麵相覷,明白發生了什麽,但不明白為什麽。”
 

在機場外,俄羅斯軍隊從運輸直升機中湧出,向毗鄰的小森林和機場的建築群散開。
 

烏克蘭士兵不斷遭受炮火攻擊。在機場地麵上,由於武器和人數都處於劣勢,麵對經驗豐富得多的俄羅斯精銳部隊,國民警衛隊的戰士開始彈藥不足。
 

“我下令……撤退,”魯登科說。
 

撤退很混亂。魯登科命令防空部隊和偵察兵跳過圍欄離開,靠近車輛的衛兵跳了進來,迅速離開。其他人跑著撤退。一些衛兵被俄國人俘虜了。
 

然而,撤退後,烏克蘭軍隊用部署在機場外圍的重型火炮向機場開火,炸毀了跑道,以防止之後的降落。此外,2月24日晚些時候,兩架烏克蘭蘇-24轟炸機掠過機場,轟炸了跑道,造成了更大的破壞。
 

盡管如此,俄國人還是拿下了他們的橋頭堡。
 

相當於烏克蘭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的瓦列裏·紮魯茲尼上將,致電了第72機械化旅指揮官奧列克桑德爾·弗多維琴科上校。第72機械化旅是基輔地區唯一的機械化部隊,也是保衛首都的主力。
 

紮魯茲尼說:“我們必須奪回霍斯托梅爾。”
 

弗多維琴科回憶當時的回答說:“總司令先生,恕我直言,我沒有足夠的兵力拿下霍斯托梅爾。”
 

“我們應該試試,”紮魯茲尼回答。
 

與烏克蘭精銳部隊一起,第72旅在機場與俄軍展開了數天的爭奪,他們發射炮彈,阻止艱難撤離機場的俄羅斯部隊。據烏克蘭官員說,莫斯科曾計劃用伊爾-76貨運飛機運送重型設備和更多部隊,但無法立即這樣做。
 

他說:“他們能夠在幾個小時內襲擊機場並控製它,一方麵對我們起到了負麵作用。但另一方麵,針對跑道和下機地點的炮火大大推遲了降落,挫敗了占領基輔的計劃,因為我們現在知道,原則上敵人最多隻分配了三天時間來占領基輔。”
 

不過,弗多維琴科說,後來俄羅斯人得以通過飛機向霍斯托梅爾運送增援部隊。
 

在隨後的幾天裏,俄羅斯軍隊已經在地麵上散開,進入鄰近的布查和伊爾平郊區,以及霍斯托梅爾鎮,他們試圖找到一條進入基輔的路線。但在登陸一周後,他們仍在霍斯托梅爾鎮的街道上戰鬥。一支從白俄羅斯前往霍斯托梅爾的40英裏長的補給車隊在基輔北部停滯,暴露出俄羅斯的後勤問題。
 

31歲的霍斯托梅爾居民瑪莎·馬斯3月6日在烏克蘭軍隊撤退後,看到三名俄羅斯士兵抵達,當時她正躲在鎮中心一家玻璃廠的掩體裏。
 

“我說,我們該怎麽辦?”她回憶道。“如果我們從裏麵把門關上,他們可能會認為有人留在這裏,然後把它破壞或衝毀,誰知道呢?如果我們不鎖門,他們會開槍的。隨你挑吧。我們決定不關門。”
 

她回憶說,第一個走進來的俄羅斯士兵金發黑眼,瞳孔很大。
 

“你為什麽看著我,好像我是法西斯一樣?”馬斯回憶說,他大喊起來,“我不是法西斯主義者,你們的烏克蘭士兵才是法西斯。”
 

到3月7日,俄羅斯人已經占領了霍斯托梅爾鎮的大部分地區,並將機場作為樞紐。
 

烏克蘭軍方最高官員紮魯茲尼再次與第72旅指揮官通話,命令他在霍斯圖梅爾郊區守住防線,阻止俄軍進一步向首都挺進。
 

“不能後退一步,”他說。
 

烏克蘭幾天來一直阻止俄羅斯軍隊沿著高速公路向基輔前進。沮喪的俄軍試圖找到另一條進入城市的路。他們最大的希望是,突破首都邊緣莫遜村(Moshchun)的一片森林。
 


 

“特別軍事行動”進行了幾個小時後,在基輔政府辦公區的深處,澤連斯基呼吸著碉堡內的汙濁空氣。這座碉堡建於蘇聯時代,自那以後就再也沒有動過。
 

烏克蘭國家安全與國防委員會主席阿列克謝·達尼洛夫為總統說明了情況。
 

“簡單的問題是,我們所有的合作夥伴都告訴我們,這對我們來說非常困難,我們幾乎沒有成功的機會,”達尼洛夫告訴他。
 

他說:“在最初的幾天裏,我們不會得到太多支持,因為他們會考慮我們如何保衛國家。也許他們不想讓大量武器落入俄羅斯人手中。”
 

達尼洛夫還對澤連斯基個人發出了安全警告。有可靠消息稱,俄國人已經開始實施刺殺或抓捕他的計劃。至少,澤連斯基必須確保他身邊任何有武器的人都是認識的、忠誠的人。
 

達尼洛夫補充說,他是否應該撤離由他自己決定。
 

達尼洛夫告訴澤連斯基,要做出這個決定,“你必須深入了解自己的內心”。但他沒有給出任何建議,“賭注太大了。”
 

其他人則敦促澤連斯基離開。他的軍事顧問奧萊克西·阿列斯托維奇說,衛隊建議他轉移到首都以外的一個安全地點,之後可能會轉移到烏克蘭西部。
 

據阿列斯托維奇說,總統衛隊警告稱,“你的辦公室是目標。”
 

他也建議澤連斯基離開基輔,“會有火箭襲擊,破壞者會攻擊辦公室。”
 

就連地堡也不安全。阿列斯托維奇說,“有人說他們會封鎖出口,釋放毒氣。”
 

多年來,莫斯科一直發出邪惡的警告,但這種可能性如今似乎尤其怪誕。俄羅斯部隊正逼近基輔,要把烏克蘭從所謂的“納粹”手中“解放”出來,他們威脅要殺死烏克蘭首位猶太總統。
 

克裏姆林宮有理由認為澤連斯基可能會離開。八年前,莫斯科支持的烏克蘭總統亞努科維奇在基輔爆發親歐起義後逃到了俄羅斯。美國支持的阿富汗總統阿什拉夫·加尼,在2021年塔利班包圍喀布爾時逃離了阿富汗。
 

俄羅斯領導人認為,44歲的前喜劇演員澤連斯基無足輕重,在戰爭麵前會崩潰。
 

隨著時間的推移,阿列斯托維奇開始相信烏克蘭軍隊沒有能力保衛首都,並告訴澤連斯基。
 

阿列斯托維奇說:“懂軍事的人走到他麵前說,‘我們守不住的。’”
 

澤連斯基最終爆發了,他要留下來。
 

阿列斯托維奇回憶,總統當時說:“這是我最後一次聽到這句話,我不想再聽了。”
 

澤連斯基告訴達尼洛夫,不要再不停地警告他生命受到威脅,這讓他很惱火,他問這位國家安全和國防委員會主席,他還有什麽要說的,任何更重要的事情。
 

澤連斯基說:“聽著,我是個活生生的人。我不想死,就像其他人一樣。但我絕對知道,如果我想到這一點,那我就已經死了。”
 

他說,在最初的幾個小時和幾天裏,他一直生活在一種劇烈的緊張感中,手心冒汗,就像小時候參加考試一樣。他說,國防部長列茲尼科夫最終需要去看心理醫生,因為他在情緒上和身體上都非常疲憊。
 

美國和歐洲官員也呼籲澤連斯基保持政府的連續性,有時還提出幫助他離開首都。官員們認為,通過確保自己的安全,他可以防止權力真空。
 

他的看法恰恰相反:如他逃跑,他將不戰而降地把烏克蘭的權力中心拱手讓給俄羅斯人,這將導致政府立即崩潰。如果沒有了總統,前線的烏克蘭軍人會有什麽感受?
 

澤連斯基表示,這並不是因為他想保住總統職位。他向西方官員解釋說:“我沒有試圖保住權力。如果我離開將停止流血,那麽我完全支持,現在就走。我投身政治不是為了這個。隻要能停止戰爭,你說什麽時候走我就什麽時候走。”
 

澤連斯基懷疑,他的一些外國對話者隻是想盡快結束衝突,讓他的政府實際上向俄羅斯投降。
 

“在所有給我打電話的人當中,沒有人相信我們能活下來。不是因為他們不相信烏克蘭,而是因為對俄羅斯聯邦領導人的妖魔化:他的權力,他的哲學,他宣傳俄羅斯軍隊實力的方式。所以(他們認為),雖然尊重烏克蘭人,但他們會在兩三天,或者五天內就被消滅,然後一切就會結束。”
 

從最初的幾個小時開始,他的主要任務就是為烏克蘭爭取生存所需的支持,這種支持來自需要抵抗的烏克蘭人,也來自需要向基輔輸送武器、讓俄羅斯付出更多代價的外國領導人。
 

在與歐洲領導人的一次視頻通話中,他說:“這可能是你們最後一次看到我活著。”
 

他告訴他們,烏克蘭的母親們正在看著自己的孩子為追求歐洲價值觀而犧牲。這讓一些歐洲官員潸然淚下。
 

事實證明,澤連斯基的對外聯絡既有激勵,也有羞辱。他對某個國家的領導人說了很多話,同時也向該國人民發出呼籲,有時會在公開場合向他們的政府說出直言不諱的事實。
 

他敦促德國總理肖爾茨“推倒這堵牆”,這呼應了裏根總統拆除柏林牆的呼籲,認為俄羅斯再次試圖分裂歐洲。他告訴德國政客們,他們必須盡其所能,“這樣你們才不會在這場戰爭後為自己感到羞愧。”
 

總統辦公廳主任葉爾馬克說,在隨後的幾周裏,他經常把烏克蘭遇害兒童的照片和被毀房屋的照片,發到世界各地官員的手機上,其中包括白宮國家安全顧問傑克·沙利文,美國負責歐洲和歐亞事務的助理國務卿卡倫·唐弗裏德,以及美國國會議員。
 

葉爾馬克說:“我承認這些可怕的照片讓我夜不能寐。90%收到郵件的人做出了回應,他們回了電話,並開始做更多的事情。”
 

烏克蘭官員在戰爭後的幾天內決定分發武器,為潛在的遊擊抵抗組織提供武器,從沒有拿過槍的各個年齡層的烏克蘭人紛紛拿起武器。烏克蘭軍方領導人對這一決定很不高興,後來說,這導致了友軍誤傷事件,並幹擾了他們部隊的行動。
 

內政部長丹尼斯·莫納斯蒂爾斯基稱,這是對俄羅斯人的“重要威懾”,也是對潛在的烏克蘭叛徒的“重要威懾”。莫納斯蒂爾斯基說,任何一個想要背叛國家的烏克蘭市長都會明白,有20個人拿著槍在外麵等著,“他和他的家人會是第一個”。
 

澤連斯基說,普通公民的決心表明,烏克蘭不能像克裏姆林宮希望的那樣,被強行從歐洲驅逐出去。
 

澤連斯基說:“對俄羅斯聯邦來說,我們就像一個需要切除的闌尾,但他們沒搞明白。他們以為我們是闌尾,但結果發現我們是歐洲的心髒。我們讓這顆心跳動起來。”
 

2月25日晚,基輔市中心傳來槍聲,車臣武裝分子要殺澤連斯基的謠言四起。他從掩體中走出來,走到總統辦公室前的街道上,對著鏡頭表明他哪兒也不去。

 

在昏暗的街燈下,站在他身後的是烏克蘭總理、政黨領袖、辦公廳主任和另一位高級顧問。總理拿出手機顯示日期和時間。
 

澤連斯基說:“我們都在這裏。我們的軍隊在這裏。公民在這裏。我們就在這裏。我們在捍衛我們國家的獨立。我們將繼續這樣做。”
 


 

被鬆樹林、一條河和一個湖環繞,戰前隻有1500人的莫遜村是遠郊生活的寫照,既有周末度假的富裕精英人士,也有住在樸素小屋的當地老人。
 

2月27日,當第72機械化旅連長羅曼·科瓦連科上尉帶著團隊進入村莊時,房屋起火,村民們紛紛逃跑,一架飛機從空中墜落。
 

幾分鍾後,科瓦連科前麵車裏的一名排長,麵部中彈身亡。俄國偵察兵剛剛進入莫遜村。戰爭開始幾天後,除了幾名烏克蘭民兵外,這個村莊幾乎沒有守軍,盡管這是一個戰略要地,首都就在莫遜村附近。
 

茂密的森林點綴著二戰遺留下來的碉堡,水道為烏克蘭人提供了可以開發的自然景觀。伊爾平河將霍斯托梅爾和莫遜村分隔開來,麵對烏克蘭小部隊打了就跑的攻擊,以及對他們浮橋的猛烈炮擊,俄軍艱難地將人員和物資運過這條河。
 

處於戰鬥中心的是科瓦連科,幾周前,他跟隨雙胞胎兄弟德米特羅的腳步,成為第72旅的連長。多年來,這對36歲的雙胞胎一直在東部的頓巴斯地區戰鬥。
 

現在,他們在基輔的兩端,羅曼在西北,德米特羅在東北。
 

伊爾平河沿岸的炮擊和戰鬥持續了數天。3月6日上午,俄軍終於開始大舉渡河。科瓦連科和他的士兵們發起反擊,發射手榴彈,並在步兵戰車上進行近距離戰鬥。
 

科瓦連科命令道:“繼續射擊,不要間斷!”
 

但由於彈藥不多,他命令部隊撤退到村莊中心,俄羅斯士兵緊隨其後。在那裏,科瓦連科和他的手下與抵達的烏克蘭特種部隊和其他部隊,以及外國誌願者重新集結,其中一些人裝備了美國提供的標槍反坦克導彈。
 

俄軍用“冰雹”火箭炮、大炮、迫擊炮、空襲、無人機定向攻擊和直升機掃射,向他們的戰壕逼近。俄羅斯的幹擾切斷了通訊,使烏克蘭的無人機無法使用。科瓦連科與連隊的其他成員失去了聯係,被留在北部6英裏的一個村莊。
 

科瓦連科說,烏克蘭人繼續戰鬥,阻止了俄羅斯人在此地區的橫行。他回憶說,“太累了,到了晚上就暈過去了。你不再關心炮擊,不管飛的是什麽,你隻需要睡一兩個小時。你不在乎外麵是否寒冷,下雪,下雨,周圍是否有泥濘。隻想要躺下。”
 

科瓦連科繼續說道:“許多人在精神上無法應對。很難不崩潰。有時我也會崩潰。”
 

科瓦連科試圖走到炮兵部隊那裏,要求他們開火,讓俄羅斯持續不斷的炮火停止至少幾分鍾。
 

據烏克蘭高級官員說,當時,基輔前線沿線的戰鬥變得如此激烈,以至於首都周圍的烏克蘭軍隊有幾天有耗盡152毫米火炮彈藥的危險。
 

美國國防部一名高級官員說,美國為烏克蘭配備了可用於地下抵抗的“毒刺”和“標槍”等便攜式武器,以為俄羅斯人會很快戰勝烏克蘭人。火炮裝備和彈藥有限,迫使美國及其盟友匆忙為基輔補充彈藥。
 

3月11日,俄國人從四麵八方猛攻莫遜村。
 

科瓦連科說:“那天,我感覺自己的頭至少被錘子砸了八次,因為所有的東西都落在我們旁邊。我們的很多士兵都得了腦震蕩。許多人被碎片擊中。他們擁有的一切,飛機、大炮、火箭炮,都在向我們的戰壕開火,想讓我們離開那裏。”
 

烏克蘭人將坦克和經驗更豐富的戰士帶進了村莊,以擊退這場猛攻。科瓦連科被送往醫院治療爆炸造成的頭部創傷,而他的手下正在輪班。在去基輔的路上,他打電話給他的兄弟,淚水順著他的臉流下來。
 

“我們防住了,”他說。他不敢相信自己還活著。
 

那時,俄羅斯人在附近的伊爾平市和首都以西的其他地區,遭遇了烏克蘭軍隊和領土防禦民兵組織的激烈抵抗。由於無法突破烏克蘭在那裏的防禦,俄國人決定集中力量通過莫遜村攻入基輔。
 

通過無人機和熱成像鏡頭,負責首都防禦的將軍瑟爾斯基看到了在伊爾平河對岸一排排排成戰鬥隊形的俄羅斯裝備。莫遜村就要淪陷了。
 

瑟爾斯基回憶道:“這可能是最關鍵的時刻。當時我想,‘好吧,真的是這樣嗎?’進入莫遜村就意味著進入基輔。”
 

解決方案的核心在於伊爾平河的一個奇怪現象。這條河流經莫遜村以北15英裏的一個大壩,然後用水泵將其抬高,注入第聶伯河上的一個水庫。蘇聯人沿著伊爾平河101英裏的河道建造了一個精細的水閘係統,使毗連的土地成為耕地。
 

在戰爭初期,烏克蘭人用火炮炸毀了大壩的一部分,迫使洪水從水庫逆流而下,流入伊爾平河,作為抵禦俄羅斯人的屏障。烏克蘭軍事情報部門的特種部隊潛入敵後,在大壩的其他部分安裝炸藥,軍事情報局局長凱裏洛·布達諾夫說。
 

依靠當地一名農業商人的複雜知識(官員們開始稱他為“潛水員”),瑟爾斯基表示,對其中一個水渠有針對性的爆炸,幫助提高了莫遜村周圍更遠地方的水位。
 

大壩的爆炸。隻是烏克蘭人破壞本國基礎設施為俄羅斯人製造障礙的一個例子,他們摧毀了道路,炸毀了橋梁,毀壞了鐵軌。
 

瑟爾斯基說:“水流把俄羅斯人淹沒了,後來我們發現了一個地方,俄羅斯海軍陸戰隊不得不脫掉所有防彈衣,遊泳才能活下來。”
 

但後來,大約在3月的第三周,第72旅指揮官弗多維琴科表示,俄軍傘兵部隊在莫遜村附近的河中烏克蘭一側登陸。
 

他告訴紮魯茲尼,烏克蘭軍隊可能需要從這個村莊撤退,因為他們已經沒有力量和手段來守住這個村莊。
 

紮魯茲尼回答說:“我們將找到力量和手段。”
 

紮魯茲尼改變戰術。他開始在不超過三天的時間內輪換部隊,並引入了一個新的營。
 

“由於密集的炮擊和寒冷,不可能再呆下去了,”他說。他的部隊從兩邊封鎖了莫遜村,開始用重炮轟擊俄國人過境或集中的地方。
 

隨著莫斯科的攻勢開始瓦解,烏克蘭人將俄羅斯人推到了河對岸。
 

在醫院裏,科瓦連科接到了陣亡士兵親人的電話。他的三名排長陣亡了。他留在莫遜村以北6英裏的城裏的許多士兵也被殺了。這使他感到沉重。一些下屬質疑他的決定。

 

他的孿生兄弟德米特羅告訴他:“你做了你力所能及的最好安排。如果人們不聽你的,那就是另一個問題了。這些都是新人,每個人都被動員起來,幾乎沒有人認識彼此。”
 

出院後,科瓦連科回到莫遜村,把連隊的將士從戰鬥過的戰壕裏集合起來。俄羅斯炮兵繼續瞄準這個村莊,迫使烏軍和戰友的屍體躲在一起。當炮火減弱時,科瓦連科和他的士兵們把屍體一個一個抬出去。
 


 

2月24日,烏克蘭中央空軍司令部司令阿納托利·克裏沃諾日科中校躺在基輔的病床上,正在從嚴重的冠狀病毒感染中恢複。當第一批導彈開始襲擊軍用機場和雷達站的軍人時,他拔出了靜脈注射管,叫來了司機。
 

基地需要他。
 

他說:“在這種情況下,冠狀病毒可能會自行消失。”
 

在被隔離期間,克裏沃諾日科一直在遠程工作,為俄羅斯可能的襲擊做準備。許多烏克蘭戰鬥機和地對空防禦係統已經重新部署。因此,當第一枚導彈擊中時,俄羅斯人經常是在空曠的地方轟炸。他和其他人說,空襲發生時,一些飛機已經在空中飛行,這是拯救航空隊的另一種策略。
 

“我們為敵人製造了假目標,”國防部長列茲尼科夫回憶說。
 

克裏沃諾日科給了他的部隊90分鍾的時間,讓他們在第一次轟炸的衝擊下集結起來。在某些情況下,俄羅斯導彈在當天上午成功擊中了目標。第138無線電技術旅的兵營被摧毀,但睡在裏麵的50人奇跡般地活了下來。提醒他們尋求庇護的警報器沒有打開。
 

年輕的飛行員們拿著火箭推進榴彈,在瓦西爾基夫空軍基地設立陣地,這是基輔以南一條跑道,大約一小時後仍在使用。年紀更大、經驗更豐富的飛行員挺身而出,他們知道這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執行任務。
 

一名使用呼號Moonfish的烏克蘭戰鬥機飛行員說:“我不認為這是傳統,但這是一個規則,如果有一個非常非常危險的糟糕任務,年長的人就會跳上飛機。年長的人承擔起責任,因為,‘嘿,我的孩子已經長大了。’”
 

克裏沃諾日科說,一些飛行員每天飛行三到四架次與俄羅斯軍隊交戰。他們經常跳過飛行前檢查,從被轟炸過的縮短的跑道起飛,然後在一夜之間修複。克裏沃諾日科說,烏克蘭的反擊似乎讓俄羅斯人感到驚訝,並促使他們改變了模式。
 

他指出,在最初的幾波攻擊過後,飛往烏克蘭的俄羅斯飛機減少了,莫斯科轉而開始更多地使用其有限的精確製導彈藥。
 

烏克蘭的戰鬥機在戰爭幾天後仍在飛行,這成為一種持久的激烈抵抗的象征,並在削弱俄羅斯的進攻中發揮了關鍵作用。
 

防空導彈部隊訓練部門的首席專家丹尼斯·斯馬茲尼中校說:“每個人,尤其是俄羅斯,都認為我們的防空係統隻能維持幾天,如果不是幾個小時的話。”
 

在地麵上,烏克蘭防空部隊向俄羅斯目標開火,並立即移動陣地,能夠存活的時間比許多人預期的更長,盡管正在與俄羅斯的廣泛幹擾作鬥爭。第138無線電技術旅指揮官尤裏·佩雷利茨亞上校說,他的部隊本不該進入俄羅斯炮兵的射程,但有時會在距離前線10英裏的範圍內行動。
 

他說:“我們會違反所有的原則,我們把自己置於危險之中,增加了摧毀目標的機會。”
 

防空係統仍然是俄羅斯人的首要目標,佩雷利茨亞一直擔心破壞者泄露他的位置。
 

烏克蘭國家安全局的官員說,烏克蘭的通敵分子在一些地方用油漆做了標記,晚上可以看到,這是指示空襲方向的信號。在其他情況下,他們會向俄羅斯看守人員發送包含坐標的編碼信息。一個帶紅花的信息表示民用基礎設施對象。綠色的花是為軍事設施準備的。
 

官員們說,這些短信的署名是“babushka”,也就是祖母。
 

佩雷利茨亞說:“俄羅斯人被告知,我們不會有任何防空係統。它們會肆無忌憚地進入領空,我們會摧毀它們。”
 


 

當他的戰友們在基輔以西爭相阻止俄羅斯人時,烏克蘭第一坦克旅旅長列昂尼德·霍達上校,正在首都東北部的洪恰裏夫斯基進行動員。
 

2月24日上午,當第一枚俄羅斯導彈擊中他的基地時,霍達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他已將彈藥、燃料和食物轉移到偽裝的安全區域,並將他的部隊從基地分散到野外。他與他的副手們討論了如何秘密散開,並形成地下抵抗力量。他已經準備好與他的妻子做最後的告別。
 

戰爭進行了幾個小時,看起來最壞的情況正在發生。
 

最終將有近3萬名俄羅斯軍隊,從三個方向越過邊境,向烏克蘭北部城市切爾尼戈夫湧來。據烏克蘭官員稱,他們的計劃是迅速占領這座擁有28萬人口的城市,並在三天內沿第聶伯河東側向南推進到基輔。與在霍斯托梅爾登陸並向首都西側擴展的部隊一起,他們將對基輔形成鉗形夾擊。
 

站在俄國人和首都東側之間的是霍達,他的旅大約有2000名士兵。
 

霍達說:“當你聽到一個俄軍縱隊帶著10輛坦克過來,心理上很難接受。後麵跟著另一縱隊,有30輛裝甲車,在他們身後,還有一列12輛裝甲車駛來,這就是一波一波的”。
 

霍達離開基地,向北飛奔到切爾尼戈夫,建立一個前沿指揮所。他的部隊在城北的公路旁等待,伏擊並摧毀了第一支俄羅斯縱隊,用大炮在如此短的距離內向縱隊開火,俄羅斯人都沒有時間做出反應。第二支俄國縱隊也以同樣的方式倒下。

 

這次攻擊使前進的俄軍部隊停滯不前,給烏克蘭人提供了關鍵的時間,來建立防禦和集結他們自己的部隊。
 

在接下來的五個星期裏,他們在與俄羅斯人的戰鬥中處於劣勢,但在阻止莫斯科對烏克蘭首都的“閃電式打擊”時,發揮了關鍵作用。
 

烏克蘭人試圖將大批俄羅斯軍隊逼入狹窄的地形:無法通行的土路、解凍的田地或沼澤,這些都會困住車輛並迫使其消耗更多燃料。在柏油路上停留的車輛被快速移動的烏克蘭部隊盯上。橋梁和十字路口被埋設了地雷並被封鎖。
 

烏克蘭部隊在這個國家北部地區的最高指揮官維克多·尼科柳克少將說:“我們將迫使他們走某些路線,然後在那裏進行襲擊轟炸並切斷他們的路線”。
 

這一戰略贏得了五角大樓的欽佩和讚譽。
 

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馬克·米利將軍後來說:“大約30個俄軍戰鬥群沿著一條大道過來,一個烏克蘭旅就阻止了他們。我不知道那個烏軍指揮官是誰,但他把他們阻止在那條路線上了”。
 

米利在談到俄國人時說:“他們無法離開道路,他們的下級軍官沒有任何主動性。這個烏軍指揮官就像一把電鋸,把他們鋸碎了”。
 

尼科柳克描述說,俄國人用的還是老式的蘇聯戰爭方式,指揮官給予下級軍官很少的決策餘地。並試圖通過派遣大量笨重的部隊去壓倒敵人,這仍然是俄羅斯人的標誌。
 

他說:“當我們打死兩三個俄軍人,然後其他人會出現在他們的位置上。第一批人還躺在那裏,而這些人正在前進。這簡直就是1941年的翻版,他們的指揮官視士兵們的人命如草芥”。
 

他繼續說:“這些人的問題還在於,他們很自信。他們認為烏克蘭是小國。‘我們將掀翻他們……我們隻需要用坦克碾壓過去,這樣就完事了’”。
 

而在烏克蘭方麵,自2014年以來,這個國家東部領導部隊的指揮官,一直在從西方夥伴那裏學習如何將決策權下放到指揮係統,並確保下級軍官知道他們必須根據當下發生的情況采取行動,而不需要依賴總部的命令。
 

烏克蘭將軍隊在任何情況下,都把主動權授予軍官。正如基輔以西所發生的那樣,俄羅斯人完全幹擾了烏克蘭人的通信和衛星網絡,使霍達和其他人無法與前線士兵取得聯係。烏克蘭指揮官們就在他們部隊的陣地上穿梭移動,進行溝通和發布命令。
 

霍達說:“我們的軍事通信完全癱瘓了”。
 

他同時指出,他的部隊也借助了當地居民的力量,“我們不得不通過線人。我不會把所有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裏,但我們通過其他方式了解到95%的準確信息,甚至是他們最小的動作。這都靠當地居民”。
 

在切爾尼戈夫東北部的一座山頭上,烏克蘭人不畏艱險的戰鬥意誌展露無餘。從那裏可以俯瞰城市和周邊地區的情況。霍達說,他命令戰士們守住這個山脊,否則俄羅斯人將把切爾尼戈夫這個城市“握在掌心”。
 

尼科柳克說,幾天來,盡管俄羅斯人用坦克、多管火箭炮和高爆炸彈對山頂進行野蠻轟炸,最終摧毀大部分山脊,但烏克蘭戰士還是在死守或爭奪山頂。尼科柳克說,後來在一個上麵插有十字架的臨時墳墓中發現,幾乎所有參戰的烏克蘭士兵都戰死了,但他們沒有投降。
 

尼科柳克說:“你知道,人們準備捍衛屬於他們自己的東西,而且沒有任何退路。當你看到這一點,你就會明白,在道德上你已經沒有任何其他方式可選了”。
 

這裏的許多遇難者是烏克蘭領土防衛軍的成員,在戰爭的最初幾天,有成千上萬的誌願者報名參加。雖然大多數人是沒有經驗的戰士,但他們承擔了關鍵和危險的角色,提供了關鍵的額外人力。
 

根據烏克蘭官方聲明,戰爭爆發六個月後,烏克蘭總共損失了約9000名士兵,並有超過7000名士兵失蹤,盡管數字可能更高。根據美國中央情報局局長7月底的評論,俄羅斯已經損失了超過15000名士兵,他說很難確定確切數字。
 

霍達說,澤連斯基留在基輔的決定刺激了部隊,“你可以想象一下,當戰爭來臨,你要是被告知總統已經逃到某個地方去了……這會讓人士氣低落”。
 

他說,俄羅斯空軍起初在切爾尼戈夫上空占據了優勢。直到3月中旬,霍達的部隊才收到美國和歐洲盟國提供的西北風和毒刺便攜式防空導彈,最終使他們能夠擊落俄羅斯飛機。
 

憑借蠻力和純粹的數量,俄羅斯人當時已經成功地橫掃切爾尼戈夫南部,幾乎包圍了這個城市。烏克蘭的第58摩托化步兵旅加入了戰鬥,在城市下方移動以幫助霍達的第一坦克旅。
 

戰鬥在一個叫盧卡什夫卡的村莊達到了高潮。
 

霍達說,俄羅斯人聚集了整個營級戰術小組的約750名士兵,並在一座古老的東正教教堂的白牆之間布置火力。他說,俄羅斯的裝甲車湧入村莊,大約有7輛坦克、19輛步兵戰車和12或13輛裝甲運兵車,此外還有卡車。
 

如果烏克蘭人不在盧卡希夫卡進行反擊,他們就有可能失去進出切爾尼戈夫的最後一條“生命之路”。
 

但是,俄羅斯集結軍隊的決定是一個錯誤。霍達說,空曠的田野和成片的小溪將盧卡希夫卡與烏克蘭人控製的村莊隔開,使俄羅斯人暴露了。
 

尼科柳克說:“我們利用小股部隊,出去摧毀了一兩輛坦克、一輛步兵戰車和一些人員,就這樣一點一點地開始切斷了他們的補給線。”
 

炮兵完成了剩下的工作,許多俄羅斯裝備被燒毀。
 

霍達說,在那一刻,他知道俄羅斯人將被打敗,入侵者損失了太多的人、坦克和戰車,而且他們不再有足夠的力量向切爾尼戈夫市區推進。由於烏軍的反擊、時間和距離限製,他們的後勤保障已經捉襟見肘。
 

到那時,俄國人已經通過另一種方式到達基輔的東部邊緣。
 


 

這是明目張膽也是愚蠢的行動。
 

到了3月中旬,隨著其部隊在基輔兩側的掙紮,俄羅斯嚐試了一個新的招數,派遣一列坦克從俄羅斯邊境向西225英裏穿過烏克蘭的中心。當這支成群結隊的隊伍接近基輔首都市區時,烏克蘭人發動襲擊,用炮火伏擊坦克。
 

第72旅的一名營長後來說,有19輛車被摧毀,約48輛車撤退。烏克蘭人公布的無人機視頻顯示,20輛俄羅斯坦克在公路邊的泥濘中爭先恐後地掉頭,因為這支隊伍正在撤退。
 

在烏克蘭人公布的截獲的電話中,一名俄羅斯士兵報告了大量損失,包括這個團的指揮官也被打死。

德米特羅·科瓦連科的戰鬥營對俄羅斯人發動的打擊,是在基輔東部邊緣的村莊進行的數周戰鬥中發生的。
 

在戰鬥中,科瓦連科想起了他已故祖父的話,他在20世紀30年代斯大林在烏克蘭製造的人為饑荒中幸存下來,並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在蘇聯軍隊中服役,永遠不要相信俄羅斯人。
 

他說:“他們給我的家庭帶來了很多痛苦,現在我恨他們”。
 

坦克潰敗後,俄羅斯人未能重整旗鼓,也從未對首都東部邊緣發起過一次重大攻擊。隨著時間的推移,監測俄羅斯通信的烏克蘭指揮官,開始聽到敵方士兵的語氣發生了變化。原本的熱情已經變成了恐慌和失望。基輔正在堅守,而俄羅斯的困境正在增加。
 

俄羅斯想要減少損失,並在3月下旬宣布其軍隊將重新集中於烏克蘭東部地區。沒過幾天,他們就開始撤退了。
 

科瓦連科說:“突然有一天,他們聚在一起,然後離開了”。
 

他和他的雙胞胎兄弟羅曼一起慶祝。羅曼說:“最重要的,是人們一個一個站起來說,'不,我們不會投降',這是他們的精神的力量”。
 

通過拯救基輔,烏克蘭保衛了一個獨立的主權國家。但俄羅斯將在這個戰爭更令人沮喪的第二個階段,爭奪烏克蘭南部和東部的邊界。
 


 

到了6月,羅曼和德米特羅·科瓦連科去了烏克蘭東部的頓巴斯煤礦地區,俄羅斯在那裏發動了一場讓人聯想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炮戰,這讓武器不足的烏克蘭士兵懇求西方國家提更先進的武器。
 

在一個半月的時間裏,科瓦連科的連隊有三分之二以上的人最終受傷、失蹤或死亡,大多數幸存者都留下了腦部創傷的痕跡。
 

德米特羅探訪了他兄弟的陣地,看到羅曼也在遭罪,他戴著耳罩以減弱爆炸產生的震動。
 

幾天之內,羅曼就又回到了醫院,他在那裏一直待到最近幾天再次被部署到前線。
 

本月早些時候,德米特羅與他的父母和他10歲的兒子在基輔城外呆了幾天後,收拾東西準備回東部前線。他的兒子明白他要去哪裏。
 

德米特羅說,他為如何告別而苦惱。
 

“我說,一切都很好,我很快就會回來。就等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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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克蘭人太牛了, 勇氣, 智慧, 一級棒 -ironhot- 給 ironhot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9/01/2022 postreply 18:3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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