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十年一夢——前上海市委書記徐景賢文革回憶錄》
左起中共“十大”副主席王洪文、政治局常委張春橋、政治局委員姚文元、中央委員徐景賢、中央委員王秀珍
1967年初,張春橋、姚文元分別以中央文化革命小組副組長和組員的身份,返回上海指揮奪權。他們到了上海沒有幾天,就被關進錦江飯店的電梯裏,弄得不上不下,足足被關了28分鍾。這就是轟動一時的錦江飯店“電梯事件”。因為錦江飯店是涉外單位,當時內部又強調保密,所以對這次“電梯事件”的內幕詳情,外界鮮有人知。
張春橋、姚文元到達上海以後,住在興國路招待所(今興國賓館)。為了“安全”起見,他們一般不在住所見客,而是到外麵另找地方進行活動。他們先到武康路二號市委機關革命造反聯絡站,接見了我和聯絡站的成員,並且宣布市委聯絡站就是他們的工作機構,日常的會議都在這裏召開;至於一些重要的活動,他們安排在茂名南路錦江飯店進行。在他們看來,錦江飯店是經常接待外賓的地方;當然是靠得住的:所以;1967年1月9日下午、張春橋、姚文元都穿著軍裝,戴著領章帽徽,在警衛人員的簇擁下來到錦江飯店,進入北樓八樓的套房內找人談話。
誰知道,錦江飯店早己不是安寧的“世外桃源”了,有一批職工也打出了“造反”旗號,和王洪文的“工總司”盧灣區指揮部(簡稱“盧指”)掛上了鉤,在飯店內的名稱是“革聯會”。
錦江“革聯會”的少數頭頭,在“造反”之風的煽動下,1966年12月初就在錦江飯店裏製造過“停電事件”,影響很壞。之後,他們又挾持飯店的負責人同去北京,要求周恩來總理接見,承認他們的行為是什麽“革命行動”,結果當然沒有達到目的。
這些人返回上海以後,開始醞釀奪權,所以急於為自己的組織製造輿論。他們得知張春橋和姚文元此刻來到錦江飯店,正中下懷,想乘機要求張、姚接見,以便增加他們的“政治資本”。
張春橋與姚文元
“革聯會”電梯“逼宮”
“革聯會”的頭頭湯某,年紀還下到二十歲,原來是錦江飯店門房間的警衛,“造反”以後當上了頭頭。他見張春橋、姚文元進了八樓套間,就要樓裏服務員在送茶水的時候,遞一張紙條進去交給張、姚,希望他們事後能接見“革聯會”的代表。
張、姚正忙後找人談話,看了一下紙條,因為事先沒有安排這一活動項目,也就不予置理,繼續和人交談。湯某等人見張、姚不給答複,知道正常途徑無效,就想出了“逼宮”的一招--迫使他們答應接見。
過了幾個鍾點,張、姚找人談話結束,跨出八樓套房,張春橋便對隨身警衛員大老李說:“回去。”大老李早已作了安排,讓張、姚進入停在八樓走廊裏的電梯,自己和另一個警衛員跟了進去。當時,錦江飯店的電梯還是老式的需要人開的拉門電梯。
電梯門關上了。電梯裏有一老一青兩個開電梯的人,張、姚並沒有在意。隻見那個年輕人把扳手一扳,電梯不但沒有往下開,反而緩緩上升。張、姚和警衛員還沒有反應過來,電梯已經停下,停在九樓,電梯門“哢啦”打開,隻見門口站著一群人,為首的就是錦江“革聯會”的頭頭湯某。
原來湯某等人見張、姚不睬他們,就讓“革聯會”一派的青年小鍾,直接進入電梯,叫開電梯的老周靠邊,由他們一派掌握開關。當張、姚一旦進入,他們偏不住下開,而是往上開到九樓,企圖造成既成事實,強要張、姚同意接見。
湯某在電梯門口向張、姚發出了“邀請”:
“我們已經在九樓準備好了會議室,請首長出來接見錦江‘革聯會’的代表。”
張春橋正在納悶,這一下子才明白過來。他突然沉下臉,生氣地說:
“你們怎麽可以采取這種辦法對待我們?!”
“我們怕首長走掉,所以事先沒有告訴,希望首長諒解,能夠接見我們。”湯某回答。
“我們今天回去還有事。再說,你們要求接見也得等我們的安排。”
張春橋忍住怒氣,想早點脫身,所以使出緩兵之計。
“我們的事情很急,已經到北京上訪過了,周總理說上海的事可以找你張春橋同誌,所以希望今天就能接見,隻爭朝夕嘛!”湯某等人不肯讓步。
張春橋與姚文元
“你們這種做法簡直是搞突然襲擊!我們不能見……”張春橋看軟的一套不行,態度變得強硬起來。
“中央文革首長不要怕群眾嘛!出來談談有什麽關係呢?”湯某旁邊的“革聯會”其他成員開始冷嘲熱諷了。
“你們這樣做算什麽‘造反派’?我們不願意接見你們,這總可以吧,我們走!”張春橋向警衛員大老李示意。
“不接見就別想走!”這時,“革聯會”一派開電梯的小鍾,猛然把插在電梯扳手旁邊的鑰匙上鎖後拔了下來,扔進了在電梯走廊裏的一隻仿古瓷器大花瓶裏。
“當……”鑰匙掉進了大花瓶的底部,大家部怔住了,電梯內外的氣氛緊張起來。
“你們這是搞綁架還是幹什麽?!”張春橋氣得瞼孔漲得通紅,大冷天額頭上都沁出了汗珠。
“沒有什麽惡意。我們就是要求首長接見,見了就讓首長回去。”湯某見事已至此,隻好堅持到底。
“不見!”張春橋斬釘截鐵地回答。
這時,站在電梯裏一直沒有作聲的姚文元開腔了:
“你們怎麽可以這樣對待春橋同誌?他是中央文革的領導,應當尊重他的安排。你們這樣做是完全錯誤的。”
姚文元在“文革”前文章寫得很多,公開露麵卻很少,也難得到錦江飯店來,所以飯店的大多數職工都不認識他,他幫張春橋說話以後,“革聯會”中有一個青年服務員小王,正好站在電梯門口附近,見這個胖篤篤的、穿著臃腫棉軍裝的中年幹部,居然也大模大樣地批評起“造反派”來,滿腔火氣湧上心頭,他指著姚文元的鼻子大罵:
“你算老幾?你有什麽資格管我們的事?”
小王的食指幾乎戳到姚文元的鼻梁上,警衛員大老李趕緊把他的手擋回去,嚴厲地說:
“你想幹什麽?你不認識這是姚文元同誌嗎?”
“噢,那我們要求張春橋、姚文元兩位首長一道接見。”旁邊的人跟著起哄。
張、姚固守在電梯裏兀自不動。另一個警衛員氣得想要拔出槍來,張春橋怕吃眼前虧,使用眼光製止了。雙方僵持不下。張、姚在電梯裏足足被關了二十八分鍾,最後,還是由警衛員大老李出麵打圓場,讓錦江“革聯會”的頭頭留下姓名和聯係電話,說是回去後“請首長另行安排接見”。而“革聯會”的湯某等人,見對峙下去不可能達到目的,怕事情鬧大了後己不利,同意作出讓步,終於從瓷器大花瓶裏取出鑰匙,開動電梯送走了張、姚……
張春橋與姚文元
張春橋“秋後算賬”
張、姚回到興國路招待所,怒氣衝天,耿耿於懷。因為他們剛到上海才幾天,就嚐了這麽一個“下馬威”,“中央文革”要員的威風掃地,實在難以咽下這口氣。他們趕緊把我找到興國路招待所,要我派出得力的調查組去錦江飯店,進行調查、整頓。張春橋還專門關照:
“我看背後有長胡子的人!要特別注意。”
張春橋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想擔當整“造反派”的罪名,而想進一步揪出在背後進行挑動的“走資派”。
我接受這項任務以後,指派和我在市委寫作班一起“造反”的親信朱某,帶了一個市革會調查組進駐錦江飯店,作了較長時間的調查。一九六七年四月二十五日上午,以朱某為首的調查組在錦江飯店召開全體職工大會,當場點了“革聯會”頭頭湯某等人的名,並根據張春橋談話的“口徑”,指出當時已參加工作的錦江飯店總支副書記趙某,就是“躲在背後的長胡子的人”,也是這次“矛頭指向中央文革首長”的“電梯事件”的“後台”。
過了一年多,張、姚仍然不能忘懷這次電梯“受辱‘事件,他們在不同場合多次提及此事。姚文元說:“真是怪事,膽大妄為,對‘中央文革’缺乏感情,算什麽‘造反派’?”張春橋說:“說得不客氣一些,性質完全是綁架,背後長胡子的人還沒有查清楚!”
一九六八年九月十一日,張春橋已經在上海實現了全麵奪權,平息了“炮打”,站穩了腳跟,他覺得時機已到,決定重新算賬,就在市革委會擴大會議上公開講了錦江飯店的“電梯事件”,並且聲稱“我看錦江飯店有壞人!”下令徹底清查。
隨著張春橋的一聲令下,錦江飯店“革聯會”這個組織全麵垮台,六個頭頭全部被關進“文攻武衛”指揮部進行審查,至於那個指著姚文元鼻子痛罵的服務員小王,還有那個開電梯、拔鑰匙的青年小鍾,也免不了遭到“文攻武衛”打手的一頓拳打腳踢。
四人幫
最倒黴的就是“電梯事件”的策劃人湯某,他足足被關押了八年左右,還害了嚴重的肺病,差點送掉性命。他終於明白了一條道理:“造反派可以造別的大人物的反,就是不能造口口聲聲支持造反派的中央文革的反!”
可惜,他明白得太遲了;為此,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