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的職責
故事發生在1979年前後,地點是西安西北大學家屬院。那時文化大革命剛剛結束不久,各項工作逐漸轉向正軌。學校老一代的知識分子年老體衰,經過文革洗禮被打翻在地後,大都爬不起來了,剛剛六十出頭的A教授就成了西北大學的資深教授。他年富力強,身體健康,活躍在科研和教學的第一線。他的長子與我同齡,是我的好朋友,他們家的情況,我知道很多。
西北大學有一所校內醫院,規模不大,醫生不多,B醫生就是一位重要的主治醫生。他四十多歲,年輕力壯,勤奮好學,醫術高明,深受大家的尊敬與信賴。那時,中國有一股外語熱,學校規定,教研人員要想進職加薪,必須接受外語考試。B醫生年輕時學的是俄語,文革十年,完全荒廢。文革之後,他參加了我母親主辦的日語初級課程,從零開始,努力學習日語,每當他學習有問題時,不好意思打擾我母親,就常常來找我。記得有一天,他交給我一本日語醫學書,上級讓他把其中的第三章翻譯成漢語,作為他進職加薪的外語成績。對於日語入門水平的B醫生來說,這實在是有點為難,他就請我出手幫助,我花了兩個多星期的時間,認真翻譯出第三章,使我的醫學知識大為長進。很多年之後,他去東京參觀訪問,我為他安排食宿,並為他擔任日語翻譯。
A教授與B醫生兩家互為對門近鄰,由於某些鄰裏問題,兩家人的關係不太和諧,有一點微妙。出事的那一天是一個夏季的深夜,晴空萬裏,月光明媚,滿天星鬥,一貫身體健康的A教授突然高喊心疼、胸疼、劇痛,很快就陷入了昏迷狀態。A妻驚恐萬狀,半夜敲開對門B醫生的家門,熟睡中的B醫生很不愉快:“有病請去醫院,我今天不是值班醫生,家裏不是醫院,沒有任何醫療設備,沒有任何急救藥物,我去了也沒用,時間就是生命,請盡快把病人送進醫院搶救”。那時的中國非常落後,整個西安市沒有一輛出租汽車,醫院既沒有值班熱線電話,也沒有急救車,病人必須想辦法自己去醫院才能見到醫生。A妻敲開了家屬院庫房管理員的門,借出鑰匙,打開庫房,借出一輛架子車。這種車是一種單軸二輪人力車,早都被淘汰了,現在的年輕人大概都沒見過這種簡陋的人力運輸工具。家屬樓沒有電梯,大家七手八腳地把昏迷中的A教授抬下樓,放到車上。醫院在教學區,離家屬院有點距離,還沒有走到醫院,A教授就斷氣了。第二天一大早,A教授猝死的消息就傳遍了家屬院的每一個角落,並且對B醫生見死不救,頗有指責。
很多天之後,B醫生很委屈地對我說:“A教授一貫身體健康,從不去醫院,醫生們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病曆。醫生又不是神仙,誰能想到他突然就去世了。上班是醫生,下班就是普通老百姓,要是左鄰右舍全都半夜三更來敲門,醫生還活不活了?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規律,醫生有什麽辦法?”
A教授結婚很晚,子女幼小,長子與我同歲,幼子剛剛十幾歲,父親猝死,家庭遭到巨大打擊,家中長子,壓力山大,對我說:“醫生這種職業,就應該8小時上班,24小時值班,救死扶傷乃是醫生的基本職業道德,見死不救,實乃不仁不義不道德也”,對B醫生頗多指責。
A教授不幸去世,大家都很惋惜,雙方的申訴聽起來都有道理,在當時那種落後的生存環境和醫療條件下,B醫生應該怎樣做才好呢?我困惑不解,隻好把事實過程寫出來,敬請列位看官評論,我的電郵是:"wahaha_us@yahoo.com",期待著大家的反饋與指教。
(張又普初稿於2019年10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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