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使臣眼中的明朝百姓：盛世之下的貧饑之民，食人之肉如嚼牛羊zt

來源: 頭發與財富成反比於 2022-08-10 05:50:11 [檔案]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次 (7627 bytes)

盡管在朝鮮使臣的記錄中，處處可見對明經濟發達、國富物豐的敘寫和讚頌，但是，在他們的筆下對中國一些下層人民的描寫，卻無意中暴露了當時的社會現實和人民的真實生活狀態。明代的苛捐雜稅多如牛毛，給人民造成了極大的負擔，人民生活十分困苦，形成了嚴重的社會問題。

1574年（萬曆二年），趙憲和許篈一起出使中國，二人十分關注中國的民生問題。例如趙憲就在行程中與彭文珠討論過賦稅的問題：（趙憲）曰：“你有許多田，怎麽有窮象乎？（主人）曰：“這地方都司歲征人銀一兩，若有十男之家，則歲納十餘兩銀。如之何不窮也？”曰：“這地方禦史為誰？”曰：“姓郭，名不知。”曰：“哪裏人耶？”曰：“南人也。初來隻是瘦蠻子，今作胖蠻子。”

趙憲並不了解中國的賦稅製度。朝鮮15世紀末開始的土地兼並，到了16世紀更為嚴重，權貴利用職權公然侵占公田，掠奪農民土地，擴大私人地產，瘋狂攫取社會財富。根據本國國情的經驗，在趙憲的印象中，土地越多應該越富裕才對，因此當他看到主人家有許多田地反而生活貧困時感到十分奇怪，主人告知真正的原因就是賦稅沉重。根據史籍記載，明朝萬曆年間一兩銀子可以購買二石一般質量的大米，當時的一石約為94.4千克，一兩銀子就可以買188.8千克大米，就是377.6市斤。而趙憲所行的這個地方是按人頭收取賦稅，比如四口之家，就要征收四兩銀子，折算成大米就是1510.4市斤，這是個十分驚人的數字，遠遠超出了四口之家所能承擔的程度。

《明史》中也提到七品知縣一年的正當俸祿隻是45兩白銀，由此可見此地官吏是多麽的貪婪，在這麽沉重的賦稅下，人民豈能不窮？所以主人譏諷地方官：“初來隻是瘦蠻子，今作胖蠻子”，這實在是激憤之下的無可奈何之語。對這種地方官搜刮民脂民膏以肥己的醜惡行徑，趙憲予以了嚴厲的批判：“以其受天子命為禦史，不能彈罷貪殘守令，以貽民害，故辱以蠻子，譏其瘠民而自肥，如此可知其屍位也。”

明朝百姓為避稅逃到胡地

趙憲見到的隻是田稅就已如此高昂，而賦稅的名目卻遠遠不止這一項。當他行至薊州時，聽到的敘述更令他觸目驚心：“問田頃產稅幾何，答曰‘好收之年，一頃可出二百擔（擔當東方之小石雲），收稅幾至六七兩。又有丁徭、馬牛騾役、車徭、官司酒錢。民不能支，至於典兒賣女雲。’”這段記載真實地反映了萬曆初年民生困苦的情景，苛捐雜稅多如牛毛，致民不聊生，這也是明代社會下層人民生活的真實寫照，反映出了明代黑暗的社會現實。麵對如此苛雜的賦稅，無路可走的中原人民甚至逃到了“胡地”以躲避沉重的賦稅。

李恒福在1598年（萬曆二十六年）出使中國時，路經山海關，遇到了逃到“胡地”求生的中原漢人，漢人對他們逃亡的動機給予了這樣的解釋：“因問頗戀本土否？答雲父母妻子皆在中原，豈無思念之心？但胡地風俗比中國十分醇好，無賦役，無盜賊，外戶不閉，朝出暮還，自事而已。其與居遼役役不暇者，苦樂懸殊，苟活目前，不思逃歸爾。”這段記載簡直是對朝鮮社會集體想象中的富庶天朝的一個絕妙諷刺，在朝鮮使臣筆下，中朝兩國皆認為無論從經濟還是從文明程度都遠遜於中原的“胡地”，竟成了大明治下之民安居的逍遙樂土，因為那裏沒有賦役、治安良好，其生活狀態和質量與中原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盡管作者對此未作任何評論，但我們依然從文字背後可以窺見作者的震驚與迷惑。

食人之肉如嚼牛羊

賦稅沉重，盤剝苛甚，處在痛苦生活中的人民一旦遇到災年，更是雪上加霜，生活更為淒慘，甚至出現人相食的慘劇：“主人雲地方數百裏連歲饑饉，民不聊生，食人之肉如嚼牛羊。”蘇巡作為帶率子弟，其出行時間是1533年（嘉靖十二年）。蘇巡真實記述了遼東地區的淒慘情景，饑荒不是短期的，而是“連歲”發生，在苛捐雜稅重壓下本來生活就十分痛苦的人民，在天災麵前束手無措，隻能坐以待斃，其“食人之肉如嚼牛羊”的場麵何其恐怖！這對朝鮮使臣來說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他們不會想到明朝的經濟是如此繁榮，而人民卻生活得如此痛苦。所以蘇巡“聞此言，不勝驚歎”。次年，鄭士信出使，他在玉田縣留下了意味深長的詩篇：“比歲燕山聞稍稔，場功隨處報陳陳。城中帛米周屠販，乃有寒饑拾稗人。”這篇詩歌具有很強的現實主義意味，作為藩屬國的臣子，作為肩負政治使命的使臣，他們是不能也不敢直接對明朝的朝政和政策予以批評的。

但是，他們卻借用詩歌這種藝術形式，隱晦地表達出自己的看法：饑荒剛剛過去，農民剛剛從饑荒的傷痛中解脫出來，辛勤地進行修築場地和翻曬、脫粒等農事。但社會貧富的差距如此之大，城中燈紅酒綠，物產富足，而城外卻有拾取稗子以充饑的饑寒交迫的窮人。這一情景又怎麽不讓人想起杜甫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一千古名句呢？李恒福更是在撫寧縣留下了大饑荒下人民流離失所的悲慘生活的記載：“關內連歲大饑，流民滿道。有老婦行乞，過門泣而言：‘有子年今十歲，前月賣於城裏家，受銀一錢半，未過十日已吃盡無餘，比後我亦無策。’村氓賣子者在在皆然，多不過三四錢，小或一錢，氣象甚慘。”

作者筆下的撫寧簡直是一座人間地獄，民無以活，隻好賣子求生，但饑民太多，導致一個活生生的人竟以極其低廉的價格被轉賣。朝鮮使臣筆下所描寫的中國這些下層人民的痛苦生活，不僅在感官上對他們給予了衝擊，更重要的是對他們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震撼。天朝的幻影已經褪去了其炫目的光環，而顯露出其殘酷的真實，朝鮮傳統的社會集體想象物一點點地受到了質疑。這些使臣眼中的平民可稱為“貧饑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