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8月,我國著名作家、詩人朱自清,因胃穿孔在北京逝世。逝世前,朱自清看著內疚地看著自己的大兒子朱邁先,對這個兒子,他有良多的愧疚,他想要說些什麽,但終究是沒有力氣,徹底地閉上了眼。
雖然父親沒有說一句話,但朱邁先卻看懂了他的意思,父親希望他能好好地活著,活到這個國家富強起來。然而,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就在兩年零三個月之後,年僅33歲的朱邁先,便因“匪特”的罪名被判處了死刑,並立即執行。
一、投身抗日救亡運動
朱邁先,1918年出生於江蘇揚州,小名“九兒”、“阿九”。朱自清曾在他早年的散文《兒女》中,提到過朱邁先,說他是個喜歡讀書的孩子,《水滸》、《西遊記》、《三俠五義》等,他總是有事沒事就捧著看,一看就是好幾個小時,幾個小時下來,連姿勢也不帶還的,好似連靈魂都書給吸進去了。
事實上,對於朱邁先而言,那些書籍確實是小小的他的精神寄托。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若是不找點寄托,人恐怕很快就變麻木了。
朱自清與長子朱邁先的合影
朱邁先的童年生活算不上無憂無慮,一個是因為當時的社會根本不給中國人這樣一個機會;另外一個則是因為朱邁先的家庭情況。
朱邁先出生的時候,朱自清還在北京大學讀書,年齡剛20出頭,這個年紀的朱自清顯然無法事事顧及一個小孩。而在朱自清畢業之後的幾年裏,他先後受聘於江浙一帶的幾個中學,帶著妻、子四處奔波,一家人生活得十分辛苦。
到了1925年,朱自清在朋友的幫助下,在北京安定下來了,但這卻是朱邁先與父親朱自清分隔兩地的開始,因為朱邁先和母親一起留在了南方。
可以說,朱邁先沒怎麽享受到父愛,並且在父親前往北京任教之後,作為家中的長子,他自然而然便要擔起一份責任。後來,母親又在朱邁先11歲那年去世了,家裏的繁雜瑣事就全落在年幼的他身上。
北平
1933年,朱邁先才被父親接到北平念書。此時,朱邁先已經14歲了,在朱自清的眼裏,阿九整個人一個大變樣,結實了也更成熟了。
在朱自清的安排下,朱邁先進入了北平城的崇德中學學習。朱邁先本來就聰明,再加上又有朱自清手把手的教導,朱邁先的成績很好,是學校的高材生,尤其是他的文學天賦,更叫人讚歎和佩服。
朱邁先的同班同學,後來電影界的名人孫道臨,在回憶起朱邁先時,曾這樣說道:“朱邁先走到了黑板前,手上的粉筆飛舞著,那樣遒勁、有力……他的眼神不是那麽冷峻,而是在深沉之外,又顯得那麽仁厚,有些惆悵。”
如果生在和平年代,朱邁先也許會沿著文學的道路,繼續走下去,但是在20世紀30年代,中國內憂外患,日本帝國主義步步入侵,朱邁先無法看著日寇鐵蹄踐踏中國人民,於是,他毅然走上了抗日救亡的道路。
不久,朱邁先加入進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民先),成為其中的一員。1935年,已經是“民先”隊員的朱邁先,參加了“一二九”運動,與萬千熱血青年走上街頭,進行抗議,反對日本帝國主義。
在大時代的浪潮衝蕩下,早熟的朱邁先迅速地成長了起來,他不斷地學習革命知識,以革命理念武裝自己。1936年,在同學力易周的介紹下,還在讀高中的朱邁先秘密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成為了一名黨員。
二、率領7000桂軍起義
“七七事變”爆發後,全民族抗戰開始,鬥爭形勢日趨嚴重,在這樣的情況下,北平地下黨組織決定派一批同誌南下,宣傳革命鬥爭思想。就這樣,朱邁先回到了揚州老家,一邊讀書,一邊從事救亡圖存活動和黨的工作。
由於工作能力出色,這一年的10月,19歲的朱邁先被任命為我黨揚州特支書記。到了1937年的11月,鬥爭形勢更加緊迫。
於是,朱邁先同陳素、江上青等人與上海文化界救亡協會取得聯係,在郭沫若等人的支持下,成立了江都文化界救亡協會流動宣傳團,簡稱“江文團”,進行革命宣傳活動。
朱邁先一行人一路從揚州往中原內地宣傳。當時“江文團”帶著很多的宣傳用具,有大量的進步書刊,還有大家的行李,全靠人挑車拉,非常辛苦。
但是,朱邁先一點都不喊累,說挑就挑、說拉就拉,說走就走,是當時“江文團”出力最多的人之一。沿途,他們寫標語、畫漫畫、辦壁報、演話劇、演講等等,用最通熟易懂的東西,讓廣大人民群眾理解何為革命、如何革命。
在這期間,還有不少有誌青年被“江文團”吸引,加入到“江文團”中,隊伍從一開始的數十人擴大到30多人,到1938年,隊伍逐漸擴大到了40多人。
在這個時候,國共已經進行了第二次合作。不過,國民黨卻企圖破壞抗日統一戰線,在這樣的背景下,我黨提出了“到友軍中去,到敵人後方去”的政策方針,簡單來說就是安排黨員到國民黨裏去,鞏固抗日統一戰線。
等“江文團”到達河南的時候,便接到了黨中央的這個指示,隨後,“江文團”集體便參加了國民黨軍隊,來到國民黨桂係部隊31軍的師政治部工作。其中,朱邁先擔任中尉科員一職。
不久,桂係部隊調往大後方廣西,朱邁先也跟隨部隊來到了南京,在敵後方工作。在這段時間裏,朱邁先參加了桂南會戰、桂柳會戰等等。在戰鬥中,朱邁先積極抗戰,勇往直前,幾次與死神擦肩而過。
可是,即便如此,桂林城還是失守了,桂林失守之後,朱邁先跟隨殘部,來到了東蘭縣整訓,之後被合並到第46軍。朱邁先被分配到了新19軍,蔣雄的麾下工作,擔任政治科中校科長一職。
在進行抗日的同時,朱邁先也做了很多有利於鞏固統一戰線的工作。1945年抗戰結束,19師開往海南,此時朱邁先不僅任中校科長,還兼任政工隊長。
在解放戰爭時期,朱邁先繼續在國民黨政府工作,對國軍進行統戰工作。此時,物價飛漲,國民黨軍政人員利用職權撈外快、發國難財,腐敗成風。
而朱邁先堅決不做這樣的事,即便他每月90元的工資,隻夠買黑市兩斤花生油。朱邁先曾這樣對家人說:“我父親是名教授,我又是他的長子,我不能往他臉上抹黑,不能玷汙了清白家世的名聲。”也正是因為很窮困,朱邁先連帶著妻子到北平見家人的路費都沒有。
朱邁先
可能在別人看來,朱邁先很傻,但對朱邁先來說,這是他的驕傲,也是他的堅持,任何艱苦困頓的時候,他也不會拿折斷自己的脊梁。與此同時,朱邁先也在悄悄地策應,與同誌們配合,支持著解放戰爭。
1949年,國民黨已是日薄西山之勢,已任廣西桂北第八專署秘書的朱邁先,代表桂北國民黨軍政人員,迅速聯係到我黨,策劃了和平起義,促使7000多名國民黨士兵,接受了我黨的改編。可以說,朱邁先為解放戰爭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看到一個嶄新的中國正在誕生,朱邁先別說多高興了,他暗暗下定決心,要在之後的國家建設中,更多地貢獻自己的力量。
三、誤殺與平反
然而,命運有時候就是那麽荒誕,多年無間道式的潛伏,“國民黨軍官”的身份,讓朱邁先再也沒有辦法實現自己的願望。
1950年,由於全國各地還潛伏著很多特務和反革命分子,因此鎮壓反革命運動開始。
這一年的12月,朱邁先在國民黨軍中的老上司蔣雄被抓捕,與蔣雄有關係的朱邁先,也同樣被捕,被關押在湖南新寧縣。
朱邁先被抓之後,他堅信自己一定會平安出獄,因為他沒有做過對不起黨和人民的事,所以,在一切都查清之後,他一定會沒事。
然而,或許是因為朱邁先是秘密加入共產黨的,之後又秘密潛伏進國民黨,他做的那些貢獻,沒人能夠給予證明,所以朱邁先沒有被證明清白。
在1951年,朱邁先因為“匪特罪”被判處死刑,並立即執行。在槍決執行的時候,圍觀的群眾,沒有人相信他是民主鬥士朱自清的兒子,也沒有人相信他真的是清白的,朱邁先本想解釋,可是看著眾人的表情,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釋了。
朱邁先(前排右二)與同學們的合影
很快,槍聲響起,就這樣,朱邁先含冤離世了。消息傳到朱邁先的妻子傅麗卿那裏的時候,她如五雷轟頂,怎麽也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在傅麗卿看來,丈夫中學時就參加了我黨地下黨,積極投身抗日鬥爭,還領導7000人起義,怎麽也不可能是“匪特”,她堅信,一定是有什麽地方出問題了,她一定要證明丈夫的清白。
此後,傅麗卿便為朱邁先的事四處奔波。當時,傅麗卿不僅要為丈夫平冤,而且還要撫養3個幼小的孩子,生活艱難、處境困頓可想而知,她甚至一度窮到要靠朱自清的遺霜陳竹隱夫人接濟。
陳竹隱(左)
雖然朱邁先不是陳竹隱的兒子,但是對他也視如己出,如今朱邁先的遺孀傅麗卿出現了困難,她二話不說就幫了。這樣的求助,直到傅麗卿在廣西省立醫院找到了工作才停止。
在朱邁先死後的30多年裏,傅麗卿多方申述,雖多次遇到困難,但她從未放棄,收集了大量的人證物證。到80年代,黨中央要求各地認真處理好各種曆史問題,這讓傅麗卿覺得是為丈夫申冤的大好機會。
之後,傅麗卿又多次向當時判處朱邁先死刑的新寧縣法院申訴,並提供她整理好的人證物證。法院認真複查,終於在1984年作出結論:1951 年的判決純屬誤判,撤銷原判,恢複朱邁先的名譽。
傅麗卿多年的申訴終於有了結果,丈夫終於恢複了名譽,想著多年來的委屈,她忍不住大哭起來。這一年,傅麗卿帶著孩子來到北京西郊的朱自清墓前,淚眼婆娑:“敬愛的父親,長媳麗卿同孫兒、孫媳給父親、爺爺吊祭來了。您的長子朱邁先沒有玷辱您的令名,請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朱邁先的冤情讓人感到唏噓,所幸在其妻子的努力下,他的名譽最終得以恢複,他的功績也被後人所知。曆史不會掩埋一個人的貢獻,朱邁先在革命抗戰時期勇敢奮鬥的精神,永遠值得人們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