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二零一五年五月十九日上午,儲安平衣冠塚落成儀式在宜興西郊外龍墅公墓舉行,儲安平的兒子儲望英、儲望華、儲望德等至親悉數出現在墓地前,佇立雨中,寄托哀思。作為子女代表,儲望華在墓前講話,之後,俯身親吻了父親陵墓前的無字書石雕。儲安平在文革期間受盡折磨,最後人間蒸發,不知所終,現在屍骨無還,落葬無骨灰,也沒有逝者生前衣物,隻是一幀塑封照片、一本塑封書籍,包裹在一方紅布裏,裝入公墓管理方提供的一隻陶壇內。正如儲安平子女邀請的親友代表、著名學者章詒和在她的講話中所言:“英雄獻祭在國,魂兮歸來在鄉。於今唯留衣冠,何其悲也。”

            

2015519日儲安平衣冠塚落成儀式現場

應該不是巧合,曆史上,五月十九日是一個重要的日子。一九五七年的那天,《人民日報》發表社論〈繼續爭鳴,結合整風〉。在毛澤東不斷號召不斷加溫下,當天,北京大學出現了第一張鳴放大字報。緊接著,各種大字報紛紛出爐,整個學校立時處在大鳴大放熱潮之中,也帶動了全國各行各業進入“幫黨整風”的熱潮。北大“五一九”運動喊出了“民主”和“法製”的口號,但不幸的是,也讓毛澤東施展他的“陽謀”進行“反右”找到了口實。

儲安平是其中著名的一個打擊對象。他因“黨天下”言論,慘遭毛澤東“引蛇出洞”迫害,至今位列五大不準翻案的右派之一。拙文撰寫於十六年前,不過是對慘遭迫害的右派分子製出的一支卑微的安魂曲,是祈求曆史正義的一次弱小的呼喊。當年超過五十五萬右派分子慘遭迫害,今天仍活人世的可能不過三四千人,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儲安平遺照(1909115-1966年?)

但此文寫作的那個時代,社會上人們多少還是心懷期盼的,本人也期盼中國能夠深化改革開放。記得完稿當天晚上,悉尼作家剛好有一個聚會,歡迎天津作家楊顯惠來訪。他的紀實小說集《告別夾邊溝》,描述右派分子勞改中大批死亡的駭人聽聞的慘烈故事,當時讓千萬讀者深受震撼,在中國評價很高。中國小說學會常務副會長、文學批評家雷達為此書作序,標題是“陰霾裏的一道閃電”,他認為書中表現的曆史悲劇的精神本質和沉重教訓發人深省,這個觀點也是當時中國文學界思想界普遍認同的觀點。此後不久,我剛好去中國,無獨有偶,五月八日離開悉尼,當晚到達香港,第二天無意中就在香港鳳凰衛視看到一套紀念儲安平的節目,讓我相當感動。四海同心,心同此理,我又一次感到人間正氣長在。此文寫作十年之後,儲安平終於在老家“下葬”。當時有人希望“儲安平衣冠塚讓如煙往事沉澱”,我就說,對“反右”中種種冤案,對極其冤屈的文字獄言論獄,當然不會就此輕易“沉澱”,但儲安平衣冠塚的落成得到了宜興市政府的默許,怎麽說還是值得稱讚的。然而,許多善良的人萬萬沒有料想到,就最近短短幾年,中國社會政治生態竟然急劇全麵惡化,不要說什麽希望中共當局對至今已超過一個甲子的“反右”運動做到正確評價、全部平反;相反,完全可能的是,儲安平的“黨天下”觀點將會再一次遭受清算批判,而且更加嚴厲更加恐怖。君不聞,“忠誠不絕對,絕對不忠誠”,今天已經成了金科玉律;全麵“姓黨”、“定於一尊”,已經不容許一絲一毫的質疑。精致的高科技的新極權統治正在把“天下”打造成一黨的也就是今上一人的“天下”。

真是恍若隔世!正是在如此惡劣的局麵下,人們更加讚歎和珍惜儲安平關於“黨天下”的真知灼見。

居住在悉尼的儲望英與夫人陶俊英(本文作者攝於2005630日)

那天在馬白教授家裏和儲望英聚會。望英君是儲安平長子,移民澳洲也有一些年月了,就住在悉尼南區離馬白教授家不遠的地方,過著平淡幽靜的退休生活。我們談那場倏忽之間就摧殘了幾十萬精英的所謂“反右運動”,談他父親。他話不多,看來性格也像他每天的生活一樣,但內心的悲愴,雖然壓抑著,也是可以感覺到的。

關於儲安平,至今還是一個謎——是他之死,或不知生死。

許多人已為此寫過文章,提供自己的見解。例如:徐鑄成的〈我的同鄉〉(台灣《傳記文學》一九八九年第五期)、戴晴的《儲安平與”“黨天下”》(江蘇文藝出版社,一九八九年六月)、孫琴安和李師貞的《毛澤東與名人》(江蘇人民出版社,一九九三年二月)、董樂山的〈閑話〉(廣東《隨筆》,一九九三年第三期)、鄧加榮的《尋找儲安安平》(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一九九五年十月)、胡誌偉的〈中共文化百人誌〉(台灣《傳記文學》一九八九年第五十三卷第二期)、餘開偉的〈儲安平生死之謎又一說〉(《書屋》一九九九年第二期),以及章詒和的《往事並不如煙》(人民文學出版社,二零零四年一月)一書中有關章節……等等。各有各的說法:“投河自殺”(在北京某個地方?)、“蹈海而死”(在青島?在天津?在塘沽?)、“虐殺斃命”(被紅衛兵活活打死?一九六六年八月,北京紅衛兵掀起“紅色恐怖”期間,北京市被打死或受到迫害後自殺者超過一千七百人)。也有說未死的,說儲安平在新疆改造時,逃到蘇聯去了;或說他在江蘇某地出家當了和尚……

最神乎其神的是章詒和的敘述:

八十年代初,吳祖光訪美歸來。他特地打來電話,說要告訴我一則消息。我去了坐落於東大橋的吳宅。

紅光滿麵的吳祖光,興衝衝地說:“詒和,有個老作家在美國某個小城鎮的街道散步,忽見一人酷似儲安平,即緊隨其後。那人見有跟蹤者,便快步疾行。老作家生怕錯過良機,便連呼:儲先生。聲音也越來越高。那人聽後,竟飛奔起來,很快地消失了。依我看,儲安平可能還活著,在美國。要不然怎麽死不見屍呢?這個消息太珍貴了,你回去告訴李大姐。”

章詒和把這個消息轉述給母親。這位大右派章伯鈞的夫人沒有興奮起來,隻說:“這不是儲安平的消息,是儲安平傳奇。”

儲安平的後人也不相信儲安平還活在世上。儲望英的弟弟、現在墨爾本居住的儲望華記得,早在六十年代初,他父親曾和他說起過“想要自殺”的想法。自從反右以後,麵對“抱負”不能實現,屈辱不堪忍受,儲安平想到死是很自然的。而儲望英的腦海裏,一直浮現的是另外一個可怕的情景:他父親被野獸吃掉了。他以平靜的聲音告訴我們說,儲安平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天,可能神誌不清地躅躑到北京郊外像八大處一帶的山林裏,那時八大處山林裏常有豺狼野狗出沒……

儲安平孤零悲慘的最後日子又是怎樣的呢?人們知道,反右之後,儲安平第二次結婚的妻子也棄他而去,此後經年,大多數時候,老人煢煢孑立,形影相吊,每天隻能與屋裏養著的山羊為伍……

經過多方回憶,總算拚湊出一些零零碎碎的情景——

儲安平“失蹤”是在一九六六年九月上旬,在他五十八歲的時候。

八月三十一日,剛好與作家老舍投太平湖是同一天,慘受多日淩辱毒打的儲安平在京西青龍橋邊潮白河自殺,但沒有成功。一個多星期後,他從關押他的九三學社後院小屋回家,看到家裏已是第二次被抄家。居室、客廳均被洗劫掠奪一空,除了滿地的碎紙亂片外,已一無所有。麵對這般情景,儲安平的心便整個地絕望了。他踽踽離開家,走了出去……而陰差陽錯,就在第二天,他學農的女兒儲望瑞曾從北郊進城,回了一趟家——隻見門虛掩著,裏麵空無一人,東西也蕩然無存,隻是滿地撒著花手帕,她記得是她小時候一條條精心攢在盒子裏的……

儲安平生前和子女的一次合照

九月中旬的一天,儲望華接到當時主管九三學社中央機關日常事務的梁某女士打來的電話,問知道不知道儲安平目前在哪裏。儲望華說:“父親不是被你們押管著嗎?你們不是正在籌備批鬥他的大會嗎?”到了九月二十日,中央統戰部下達命令:一定要在十月一日國慶之前找到儲安平,“以確保首都的安全”(!!??)於是九三學社派了一名幹部(中共黨員)負責此事,並要求儲望華和他二哥協助。他們騎著自行車在北京的東、西城不少街巷轉了好幾天,查訪了過去與儲安平曾有來往的朋友,卻毫無結果。

到了一九六八年夏,有一天,幾個穿著軍裝的幹部來找儲望華,說他們是奉周恩來總理之命,由公安部、統戰部等組成儲安平專案組,在全國範圍內進一步查尋儲安平的下落,希望儲望華提供情況予以協助。首先他們要求儲望華提供幾張父親的照片。儲望華一時頗覺詫異:憑他們的權力,他們完全可以通過組織途徑去向有關部門索取,相信不難獲得他的照片,卻偏偏來向家人索取照片。事後聽說這幫專案組的人是有意通過這種試探,來考察儲望華是否和父親徹底地“劃清了界線”。他們知道,儲安平最疼愛他這個自小聰明伶俐、天資過人的小兒子。

在那個全國籠罩在紅色恐怖的年代,這種考察幾乎是多餘的。

又過了一段時間,在一九六九年,大陰謀家、迫害狂康生發話:“儲安平,大右派,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怎麽回事?!”害人的惡魔顯然都想清清楚楚確知所害的結果——他們引以為榮的業績。

沒有答案,即使在威嚴的無產階級專政麵前。死人無言,生人不語。真是一個冷冰冰的“死結”!儲安平生死之謎,雲遮霧障,撲朔迷離,如今雖然過了幾十年,聽來也令人分外黯然神傷。

作為一九八零年“不予改正”的中央”級別”的五名大右派之一,儲安平究竟犯了什麽滔天大罪?曆史莊嚴地記錄下來了:“黨天下”。

“反右”期間《人民日報》的一個版麵

儲安平是在毛澤東“誠懇”動員之下,於一九五七年六月一日中央統戰部召開的座談會上做了“黨天下”的發言的,發言以〈向毛主席和周總理提些意見〉為題;第二天見報於《光明日報》,標題改為〈黨天下是一切宗派主義的根源〉。

儲安平說:

……黨領導國家並不等於這個國家即為黨所有;大家擁護黨,但並沒有忘了自己也還是國家的主人。政黨取得政權的主要目的是實現它的理想,推行它的政策。為了保證政策的貫徹,鞏固已得政權,黨需要使自己經常保持強大,需要掌握國家機關中的某些樞紐,這一切都是很自然的。但是在全國範圍內,不論單位大小,甚至一個科一個組,都要安排一個黨員做頭,事無巨細,都要看黨員的顏色行事,都要黨員點了頭才算數。這樣的做法,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

這幾年來,很多黨員的才能和他們所擔當的職務很不相稱。既沒有做好工作,使國家受到損失,又不能使人心服,加劇了黨群關係的緊張。但其過不在那些黨員,而在黨為什麽要把不相稱的黨員安置在各種崗位上。黨這樣做,是不是有“莫非王土”那樣的想法。從而形成了今天這樣一個家天下的清一色局麵。我認為,這個“黨天下”的思想問題是一切宗派主義現象的最終根源,是黨和非黨之間矛盾的基本所在。

今天宗派主義突出,黨群關係不好,是一個全國性的現象。共產黨是一個有高度組織紀律的黨,對於這樣一些全國性的缺點,和黨中央的領導有沒有關係?最近大家對小和尚提了不少意見,但對老和尚沒有人提意見。我現在想舉一個例子,向毛主席周總理提些意見:解放以前,我們聽到毛主席倡導和黨外人士組織聯合政府。一九四九年開國以後,那時中央人民政府六個副主席中有三個黨外人士,四個副總理中有兩個黨外人士,也還象個聯合政府的樣子。可是後來政府改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副主席隻有一個,原來中央人民政府的幾個非黨副主席,他們的椅子都被搬到了人大常會去了。這且不說,現在國務院的副總理有12位之多,其中沒有一位黨外人士,是不是黨外人士沒有一個人可以被培植擔任這樣的職務?從團結黨外人士,團結全國的願望出發,考慮到國內和國際上的觀感,這樣的安排是不是還可以研究?

…………

儲安平的發言石破天驚,引起與會者極大震動。馬寅初等人,當場叫好;而個別政治敏感者或有特別渠道者立時覺察到,這位“言者無罪”者肯定罪責難逃,要大大倒黴了。事實上,毛澤東於半個月前,也就是五月十五日,已寫了一份題為“事情正在起變化”的秘密文件,在高級幹部中內部傳閱。毛已將反右部署安排妥當,隻等扣發板機了。

當年一次批判儲安平大會的入場卷

對儲安平鋪天蓋地的揭發、批判與訴,白天黑夜的、馬拉鬆式的輪番轟炸,是從六月六日下午開始的。當日下午,國務院秘書長習仲勳邀請黨外人士舉行座談。國務院秘書長助理盧鬱文首先發言,批評儲安平的“黨天下”的提法是嚴重的錯誤。

六月八日,《人民日報》發表了毛親自執筆的、題為“這是為什麽?”的社論,從而向世界公開地拉開了反右的序幕。儲安平的“黨天下”論使他首先成為“眾矢之的”。

六月十日下午,民盟光明日報社支部首先在吳晗的主持下召開全體盟員大會,一致對儲安平的“黨天下”論進行了嚴厲的駁斥。在大會上先後發言的有《光明日報》編輯部各部主任、副主任和部分編輯、記者。

六月十三日晚,民盟中央小組座談會舉行了第四次會議。民盟中央副主席史良在會上作了〈民盟中央不能對心懷異誌的人有所包庇〉的發言。民盟中央委員千家駒在會上也批判了儲安平等右派“在整風中混水摸魚,假借整風反社會主義、反共”。

六月十四日,《光明日報》社工廠和行政部的職工舉行座談會,一致“憤怒譴責儲安平以本報總編輯名義發表的反社會主義言論,堅決表示要保衛社會主義陣地,粉碎儲安平將報紙拉向右轉的任何企圖”。在會上發言的,有排字工人、輪轉機工人、汽車司機、鍋爐房工人、炊事員和行政管理人員等二十多人。

當日下午,九三學社中央常務委員會邀請在京的中央委員和北京市分社的委員舉行座談會。二十四個人發言,一致對“儲安平散布的’黨天下’謬論和其他右派分子反黨謬論作了批判”。

六月十五日,《文匯報》登載了姚文元題為〈右派野心分子往何處去〉的文章,文章說:“當儲安平、葛佩琦等等野心分子,以英雄的姿態站起來向社會主義開火的時候,他們自以為是頂天立地的巨人……然而他們立刻就發現自己倒了大黴了。”

當日《人民日報》刊載了馬寅初的文章《我對儲安平、葛佩琦等的言論發表些意見》,說:“儲安平先生的話據我看來是反映了某些人的看法,決不是他一個人的意見”,“‘黨天下’的說法是錯誤的。”

六月二十一日晚,九三學社由該社主席許德珩主持,舉行中央常務委員會第十六次擴大會議,聽取了九三學社副秘書長關於《光明日報》最近召開社務委員會討論章伯鈞、儲安平擅自篡改《光明日報》政治方向問題的情況的報告。

六月二十九日,《文匯報》加編者按登載了儲望英被迫於三天前寫給父親的公開信。

七月三日,《人民日報》刊載了李兵的文章〈儲安平在民主革命時期就是右派〉。文章係統地揭露了儲安平在民主革命時期的“右派”表現。

七月十七日,《人民日報》發表了郭敏的文章〈編輯“能手”〉。文章最後說:“儲安平的‘左鞭右打’的標題的政治性之強,手法之巧妙、毒辣,可謂深明編輯政治性之味矣。”

八月六日,《四川日報》發表了唐小丁的文章〈“黨天下”—— “共產黨一黨專政”的說法為什麽是反動的〉。

九月二日,《人民日報》登載了署名理夫、林歧瑞的文章《天下究竟應屬於誰?〉,批判儲安平的“‘黨天下’的謬論”。

十一月二十八日,《光明日報》刊載了魏建功、黃子卿等人的文章〈批判儲安平反共、反社會主義的幾個荒謬論點〉。

十一月二十四日、二十五日、二十八日三天,九三學社中央和《光明日報》聯合舉行大會,係統揭露和批判右派分子儲安平。參加大會的有九三學社社員、《光明日報》社職工以及中央國家機關工作人員、首都高等學校代表等一千餘人,對儲安平的“反動言行”表示出極大的憤慨。

…………

上述的遠遠不是完整的紀錄。這些東西今天讀來真是令人厭惡之極,因此不必再多錄述了。不過,應該還加上毛澤東七月九日在上海幹部會議上作的〈打退資產階級右派的進攻〉的報告。當然,“偉大領袖”不屑對儲安平一人發話,他訓斥全部右派,說:“我看頑固不化的右派,一百年之後也是要受整的。”

儲安平〈向人民投降〉的發言在1957715日的《人民日報》上刊載。

在全國性的恐怖政治高壓下,誰都要對儲安平進行攻擊、謾罵。為了尊重曆史,我也不避諱列出儲安平親朋好友、不久前的戰友同誌,對他的攻擊,其中包括後來同樣被打落水者。“這是一個屍橫遍野的戰場。中國的文化人在這裏寫下他們最悲慘也是最恥辱的一頁。”戴晴在她的《儲安平與“黨天下”》中如是說。一下子橫遭眾叛親離的打擊,儲安平徹底崩潰了。他在“人民”麵前成了大“罪人”,不得不“向人民低頭認罪”,“向人民投降”。儲安平能有他想嗎?“人民”一詞,在黨政治文化術語中,藏掖著深刻的詭譎。

早在六月二十一日晚,在九三學社舉行的中央常務委員會第十六次擴大會議結束時,儲安平發言承認錯誤。他說他看到台灣香港的反動報紙為他喝彩時,“感到很沉重”,並表示“要認真地挖掘自己的思想根源,並且交代同章伯鈞、羅隆基的關係”。

七月七日晚,九三學社中央整風委員會召開擴大座談會,儲安平交代他的“反黨、反社會主義言論和行動”。

在七月召開的第一屆全國人大第四次會議上,儲安平作了題為〈向人民投降〉的發言(七月十五日的《人民日報》刊載了全文)。

右派們的自我批判收集成書

儲安平雖然“向人民投降”了,但對他的鬥爭並不結束。在1958年1月18日至24日召開的93學社第四屆中委會第三次全會上,儲安平中央委員、中央宣傳部副部長的職務被撤銷。一月三十一日,第一屆全國人大第五次會議召開,決定罷免儲安平人大代表的資格。至於儲安平的《光明日報》總編輯的職位,則早於1957年11月12日和《光明日報》社長章伯鈞被同時免職。

此後,儲安平被一頂特大號的“大右派分子”的帽子死死地扣在頭上。以毛式的形象又刻毒的時髦語言概括之,儲安平已變成“不齒於人類的狗屎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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