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郭汝瑰為毛澤東奪取天下立了豐功、奇功,可是在中共建立革命政權後,隻給了他一個川南行署交通廳長一職,相當於一個副局幹部。好在他淡泊名利,隻要老百姓生活得好,國家不再有貪官墨吏,至於個人升沉榮衰並不怎麽介意。不久,他奉命調到新建的南京軍事學院任合同戰術教授會教員、司令部工作教授會教學組長、軍史史料教研處副處長。不久被懷疑為國民黨潛伏下來的特務,在“肅反”運動中遭關押審查。
原來他1949年舉行的那個率眾起義是假起義,有不少起義人員“反水”叛變,殺了共產黨派去的軍代表。其中有個起義師長叫肖烈,後被判處無期徒刑,1964年冬我被關押在四川省第四監獄時竟和這位矮個子師長同一個中隊,據他說起義部隊根本無人“反水”,中共反正槍斃了不少人,判刑了不少人,團長、營長、連長、以至班排長,多遭殺戮。肖一直不“認罪”,說自已是“有功之臣”,直到1975年才獲特赦。好在郭汝瑰安然無恙,“肅反”後仍當他的教員。
當然,無端被誣,他不能不有意見,心想自已為共產黨革命做出了這麽大的貢獻,反被疑為特務,真是滑稽至極!好在這個運動很快結束,對他傷害不算大。不過他發覺,現在的共產黨與自已當年所“信奉”的共產黨有“天壤之別”,認為“肅反”是無法無天,踐踏民主,破壞憲法,無端誣陷好人。在一份材料中他寫道:“一些無恥之徒,希圖過關,假坦白,攀誣好人。一時滿城風雨,鬼影憧憧,逼得懸梁的懸梁,投水的投水”。
為此,在1957年“整風運動”中,他在中共南京市委召開的一次座談會上將心裏積怨與不滿,一古腦兒地傾倒出來:“劉邦入關,約法三章;李世民尊賢納諫,從善入流,所以才能將政權鞏固幾百年。我們要力行民主法製,才能長治久安。”
為此被定成右派,遭到猛烈的批判鬥爭。由於他是起義將領,中共法外施恩,寬上加寬,隻把他降職降薪發配到農場進行監督勞動改造。在不久的“文化大革命”中,他又作為死老虎“學術權威”拉出來批鬥,抄家遊街備嚐辛酸。好在他是聰明人,從不硬頂硬抗,別人怎麽說他就怎麽認,方逃過死亡一劫。
在這淒風苦雨二十多年的賤民生活中,他想得很多很多,金戈鐵馬,淞滬大戰;冠蓋如雲,拜將封相。還冒著生命危險,把國軍對共軍作戰的最高機密全給了毛澤東,才使他登上皇帝的寶座,到今天自已卻成了階下囚。曆史啊曆史,你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直到1978年他的“問題”才得到解決,此時郭汝瑰已是七十一歲的老人了,還能做什麽呢?
不過還好,他以無權無錢耄耋之軀,聯絡當年各方戰友編寫了兩本600餘萬字的巨著《中國軍事史》和《中國抗日戰爭正麵作戰戰記》,道出了一個曆史事實:自1937年7月至1945年8月之間,中華民國政府軍發動大型會戰22次,重要戰鬥1117次,小型戰鬥28931次。陸軍陣亡、負傷、失蹤321萬1419人。空軍陣亡4321人,毀機2468架。國民黨是抗日的,蔣介石先生是抗日的。
在他1997年生命結束前夕,說了這樣一段有意思的話:“不為國家、民族利益著想,而徒談忠義,隻會助長專製獨裁,阻礙社會進步。”這是懺悔呢,還是覺悟?不得而知,讓後人去想象吧?
郭汝瑰在晚年享受副兵團級待遇不久卻遭車禍身亡 。他的兒子這樣評價父親郭汝瑰:“我爸爸在軍事上是大學生,在政治上是小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