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遇的悲喜 難以預料的結局
時間背後 2021-11-28 10:15
作為黃宗英第二任丈夫，上官雲珠第三任丈夫，程述堯與二人的婚姻關係，都沒有保持長久。
因為這兩任夫人的名氣太大，人們給程述堯冠了“專娶名女人”的稱號。
程述堯
1990年的上海，已是垂暮之年的程述堯頭發花白，患上了老年癡呆，以往的記憶如同碎片一樣在他腦海裏漂浮。
他經常認錯身邊的親人，比如把自己的兒子當成早已去世多年的父親，把女兒認成自己的前妻。
就像所有老年癡呆失去記憶的老人一樣，程述堯經常不聽家人勸阻，跑出家門，遊逛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
吳嫣
七月的一天，程述堯不幸在街道摔斷了腿，他痛苦地躺在地上哀嚎，後來是警察幫助他回家的。
但回到家中，躺在床上，他又變得很麻木冷漠，眼神空洞，似乎是連痛苦都已經忘記。
而家中一切的吵鬧也與他無關，見他受傷，他的妻子吳嫣沒有多少關心的言語，反而大聲責罵他，責怪他給家裏添麻煩。
他的兒子聽不下去，反過來指責吳嫣冷漠無情，家中一時吵作一團，而在程述堯空洞的目光中，這一切吵鬧已經遠去。
1993年，他因內髒器官衰竭被送往醫院，住院不久，就在睡夢中去世了。
望著病床上這個幹瘦、枯竭的老人，誰能想到他曾經也經曆過那麽多繁華。
在離開人世前，他的睡夢中是否會出現三十年前那場名震上海灘的婚禮。
那場婚禮在著名的蘭心戲院舉行，他當時是蘭心戲院副經理，他的新娘是電影明星上官雲珠。
各界名流都出席了這場婚禮，報紙雜誌也相繼報道了婚禮盛況。
蘭心戲院
程述堯有過讓人豔羨的婚姻，他的三個妻子，兩個是電影明星，一個是像茶花女那樣的有傳奇色彩的女子。
程述堯出生於山東濟南，八歲跟著父母來到北京，19歲考上了燕京大學，在學校裏上學時，太平洋戰爭爆發。
程述堯大學畢業後在銀行上班，他上班之餘發展自己的興趣愛好，組建了南北戲劇社。
程述堯在大學時就是多才多藝，熱愛文藝表演，南北戲劇社的活動資金均是用他自己的薪水，日常活動場地也是在他公寓內。
戲劇社成員有他大學同學黃宗江、孫道臨等人。
在黃宗江引薦下，程述堯去看了黃宗江妹妹黃宗英的話劇演出，舞台上，她俏麗的身姿、明媚的眼睛顧盼生輝。
讓舞台下的程述堯好不心動，演出結束，他就去向後台，與黃宗英攀談，還主動邀請她加入南北戲劇社，黃宗英也爽快地答應了。
在南北戲劇社，程述堯對黃宗英很是照顧，而在相處中，程述堯才知道原來年僅18歲的黃宗英已經成了寡婦。
黃宗英的前夫郭元同體弱多病，結婚時，新郎被攙扶著在婚禮上說了句“我願意”之後就被送回醫所了，婚禮後才十幾天郭元同就撒手離去，而黃宗英心情悲痛，一度要息影。
程述堯了解到黃宗英的經曆心中不免心疼她，於是愈發對她無微不至，約著她去吃飯看電影。
後來程述堯對黃宗英的心思整個劇社都知曉了，哥哥黃宗江勸妹妹跟程述堯在一起，說程述堯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黃宗英便接受了程述堯的心意，二人不久結婚舉辦了婚禮，這場婚姻對於程述堯來說是抱得美人歸，但對於黃宗英來說或許隻是“一時興起”。
黃宗英在多年後的回憶錄中說：“一時興起，我和程述堯結了婚，他人很好，但我們沒有什麽言語可講。他每次從銀行下班回來，我都感到緊張。”
若是程述堯後來讀到黃宗英這番回憶，或許會覺得心涼吧，自己的一片癡情似乎隻是一廂情願。
兩人婚後，程述堯不光竭力支持黃宗英的演藝事業，更是把黃宗英家人也接來家中，悉心照料。
當時電影作為一種西方文化舶來品傳入中國不久，但已經風靡全社會。
1905年，中國誕生了第一部電影《定軍山》，後來經濟發達的上海成為中國電影中心，相繼誕生了一大批優秀影片。
黃宗英後來與上海電影公司簽了合同，正式進軍電影界，並且很快就嶄露頭角，主演了一係列熱門影片。
1947年春天，她接到片約，要前往上海拍攝《幸福狂想曲》，也意味著要與丈夫分開小半年，一開始，程述堯是不同意的。
但黃宗英格外堅定，她說：“你的太太是個演員，有自己的事業嘛。”那時的社會雖然女子也可以像男子那般出門工作，但婚後還是要求女性照顧家庭。
可程述堯顯然沒有像傳統男子那般去苛責束縛黃宗英，他雖不滿與妻子分別那麽久，但還是為妻子事業考慮，答應她去上海拍戲。
拍攝《幸福狂想曲》時，黃宗英和男主角趙丹相識，趙丹是個濃眉大眼的帥哥，在電影界已經小有名氣。
兩人在《幸福狂想曲》中飾演情侶，在鏡頭前，兩人對視，拉手，擁抱，甚至還有接吻。
在鏡頭後，黃宗英的心也慢慢向著這個帥氣又有名望的男人傾斜，而趙丹麵對眼前美人，也難掩心動。
拍攝完最後一組鏡頭，趙丹直接向黃宗英表白，說：“我不能離開你，我們不能再分開了，你應該是我的妻子。”
而黃宗英也直接答應下來，當天晚上，她就向遠在北京的丈夫提了離婚。
黃宗英在回憶這段往事的時候講述得很詳細：當卸妝後我們走出劇院時，虹口的出租車已經很少了，好容易有一輛出租車，擠了趙丹和我等好幾個人，我隻好坐在趙丹的腿上。每當經過警察廳時，我就得緊緊彎下身子，以避免被警察發現（按規定隻能坐四人），趙丹緊緊地抱住我，我全身都酥軟了。到了我的住處，我倆都下車來，他緊緊握住我的手說：“我們不應該分開了，你應該是我的妻子。”我摟了他一下，說：“等我回北京離了婚再說。”
收到離婚通知的程述堯還不知道她早已移情他人，還以為是異地生活惹得她不滿意，為了挽回婚姻，更是直接提了辭職。
他趕往上海，還帶著黃宗英大哥大嫂，希望一起勸黃宗英回心轉意。
程述堯到達上海當晚，帶著黃家人和黃宗英坐在一張桌子上，他們都在勸：“程先生是個好人，小妹你莫不要辜負這段良緣。”
“好人”是程述堯得到最多的評價，或許當初黃宗英與他結婚，就是看中了他是個“好人”。
但現在她遇到了真正喜愛的意中人，“好人”這個身份這時顯得那麽微不足道。當晚她憤然離席，不再聽親戚的建議，也告訴程述堯說她去意已決。
程述堯無奈同意了離婚，他遺憾於這段婚姻的結束，但對黃宗英的背叛也沒有怨言，離婚後甚至還照常接濟黃宗英親人。
中國社會的傳統男子一般會要求配偶溫柔賢淑，顧家賢惠，並且最好不要在事業上優於自己。
但程述堯卻總是會被那些活得獨立大膽，忠於自身事業，在自己的領域有一番成就閃閃發光的新女性所吸引。
他的第二段婚姻對象也是一個絕代美人，她就是一代影星上官雲珠，彼時程述堯已經擔任了上海蘭心戲院副經理，在文化圈廣結人緣。
上官雲珠在劇院排演話劇，與程述堯相識，當時她也是剛剛離異，帶著與前夫的女兒姚姚。
兩人相識不久就走入婚姻殿堂，婚禮便是在蘭心大劇院舉辦，這場婚禮豪華高調，名動上海灘。
婚後兩人生下了兒子燈燈，程述堯盡心照顧著家庭和孩子，對上官雲珠女兒姚姚也關懷備至，視作己出。
程述堯與兒子燈燈
而上官雲珠在程述堯的助力下，從話劇圈也轉型到電影圈，接到了很多資源，接拍了好幾部熱門劇，印著她頭像的海報貼滿了劇院門。
但是他們婚後兩年，程述堯遇上了麻煩，1953年，程述堯在一場運動中被誣陷貪汙800元，被文化局找去談話。
當時程述堯看著錢財不大，因此他不想把事情鬧大，便打算把罪名認下來，賠錢平息事端。
但沒想到當時國內環境已經比較敏感，一旦被蓋章定罪有汙點，無論汙點大小，都容易牽連禍端。
當時正在上影廠風頭無兩的上官雲珠，突然接到通知，由於丈夫貪汙，她失去了演員評級資格，後續可能還會損失一部分片約。
得知是丈夫主動認罪的上官雲珠怒不可遏，衝到丈夫辦公室，大罵他“愚蠢”，“昏了腦子”，並且直接提出要與他離婚。
程述堯雖然也反思自己做法不對，但是看到妻子直接向他提了離婚，感到錯愕，甚至覺得眼前的妻子像換了一個人。
他請求上官雲珠看在孩子的麵上不要離婚，他也覺得因為這樣一件事就離婚不至於，但是上官雲珠非常堅決。
其實上官雲珠那麽決絕的原因是她非常缺乏安全感，她從一個小城鎮跟著家人到上海避難，曾經在上海照相館兼職打工。
相比於程述堯出生富裕家庭，高學曆，在文化圈廣有人脈，上官雲珠隻能獨自打拚事業，闖蕩電影圈。
或許是過早見證了電影圈的現實和殘酷，為了走得更遠，上官雲珠形成了一套凡事以自身利益為重的價值觀念。
包括她與程述堯的婚姻，也多半是看中了他的地位和資源，他的兒子成年後也回憶道：“母親是一個以現實利益為考量的人，為了事業，寧可不要家庭和生活。”
麵對上官雲珠的決絕，程述堯看挽留無果，也隻能點頭同意離婚，但戲劇性的是，兩人剛口頭同意離婚，程述堯就洗脫了貪汙罪。
上官雲珠一聽程述堯恢複清白，對他的態度大變，又不想離婚了，但程述堯卻犯了倔，或許也是他看清了上官雲珠重利輕義，不想與她繼續保持婚姻關係。
離婚後兩年，程述堯又認識了同在文化局工作的吳嫣，他們二人在聚會上認識，後來私下約著見麵，吳嫣性情爽朗，主動同他談起自己的經曆。
程述堯與吳嫣
而在聽了吳嫣的故事後，程述堯不免感歎道：“你是一個茶花女式的傳奇女子。”
但吳嫣並不知道茶花女是誰，也沒看過那本法國小說，她的文化水平不高，從小出身貧苦人家，被賣到煙花柳巷招攬客人。
後來成為周佛海的機要秘書孫曜東的側室，借著孫曜東的影響力，吳嫣不僅擺脫了煙花柳巷的生活，還一躍成為上海灘有名的交際花。
抗戰結束後，孫曜東入獄，吳嫣的靠山倒了。
這時地下組織打算策反了吳嫣，利用她的人脈。吳嫣後來負責收集情報，立了功。1949年後，吳嫣被派到上海市文化局工作。
程述堯被眼前這個傳奇的女子深深迷倒，她年齡不大，卻已經度過了波瀾壯闊的歲月，此刻眼中已是淡然和平靜。
程述堯主動追求吳嫣，不久兩人正式在一起打算結婚，而程述堯父母聽說吳嫣的過往，萬分不願意兒子娶她，但程述堯全然不在意外界眼光。
但他們剛結婚三個月，吳嫣就被捕，而且得知自己犯了“包庇反革命罪”。
吳嫣非常不解，自己與孫曜東的事情早就說清楚了，而且自己也算是將功贖罪了。
但實際上，批捕吳嫣是用來落實當時上海市副市長的罪名，吳嫣是被利用了，她還被判處5年刑期。
得知吳嫣入獄，程述堯父母趕緊從北京趕來，要求兒子趕緊與她離婚，劃清界限，但程述堯不依。
他不願行如此不義之事，雖然為了保全自我與親人劃清界限在那個年代已經是那麽正常的一件事。
但他還是決定，堅持自我的行事準則，他不願與妻子離婚，最後的結果是自己被牽連降職，從副經理到普通賣票員。
後來動亂開始，兩人的財產被沒收，吳嫣經常被抓去掃大街，他就在街道一旁默默陪著她，度過了最艱難的歲月。
到1983年，吳嫣遞交了材料書，請求還自己清白。
最終吳嫣成功平反，兩人的財產也被返還，按理說以後兩人應該在一起享受無憂慮的晚年，但吳嫣此時卻性情大變。
或許是這麽多年的壓抑突然爆發了，也或許是她去了香港，見到了自己曾在舊上海的朋友依舊光鮮亮麗，而自己被摧殘得枯槁萎靡，心中不平。
在生命中的最後幾年，程述堯的家中毫無溫情，妻子總是大吵大鬧，拿他撒氣，自己的兒子燈燈也不滿吳嫣，總與她爭吵。
而程述堯則是逐漸忘了一切呆坐在床上，他曾經擁有金錢、名望和愛情，但是誰能想到，繁華轉瞬成煙。
似乎應了那句話“生命中的所有燦爛，終究需要寂寞以償。”他最後在落寞與孤寂中離開了人世。
造成他的最終結果的原因既有時代的客觀背景，但也有一部分是出於他的主觀選擇。
在紛繁的時代背景下，在波詭雲譎的時代浪潮中，有的人善於逐浪潮頭，追名逐利，就像他前妻上官雲珠那樣。
像程述堯這樣的人，不顧外界變化，選擇堅持自己為人處事的方式，也算是一生不盡如人意的原因之一吧，或許可以概況為，他總是保持著純良和善意對待他所愛之人，不惜為之舍棄前途，但可惜沒能等到所愛之人同等的回饋吧......
不過在那個時代，那些精明的人結局也是令人唏噓，比如上官雲珠最終在動亂中跳樓身亡，吳嫣也死於癌症。
人生的悲喜，總會不期而遇，命運的結局，總是難以預測，但程述堯至少堅持了自我，得到了心靈的安定。就如同葉芝的詩：“落葉很多，根隻有一條，穿過我青春中所有說謊的日子，在陽光下抖落葉子和花朵，如今我凋零枯萎，可以進入真實的土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