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惡之源的普魯士,為什麽招恨?在德國曆史上又扮演了什麽作用?zt

 

英國首相丘吉爾說:普魯士是萬惡之源。萬惡之源,基本代表了西方世界對普魯士的觀感。從一戰到二戰,德國都是戰爭的策源地。即便如此,大家也不能徹底否定整個德國和所有德國人。於是,普魯士就成了最終清算對象:這家夥才是真正的萬惡之源。

英國人隻是說說,而蘇聯人則身體力行。進軍的德國的時候,蘇聯紅軍的一個明確任務,就是鏟除普魯士的曆史記憶。所以,不僅普魯士境內的古老莊園要被毀掉,就連貴族世家的祖墳也要鏟平。其中,還包括鐵血宰相俾斯麥的祖墳。

但是,蘇聯人覺得還不徹底。

二戰後,蘇聯要求德國必須把普魯士首任國王的加冕地,即哥尼斯堡,劃給蘇聯。在徹底改造後,哥尼斯堡變成了一個純俄羅斯城市,即加裏寧格勒。這個哥尼斯堡還是大哲學家康德的故鄉。但現在,它已經不屬於德國。

歐洲人在感情上恨死了普魯士,蘇聯人在行動上清算了普魯士。殺人不過頭點地。到這個時候,普魯士的悲慘命運總該有個終點了吧?

並沒有。

1947年,蘇聯和西方世界聯起手來,共同宣布:以普魯士為名的國家正式滅亡,並不獲承認。

自此之後,世界再無普魯士。

那麽,對於普魯士,德國人又是什麽觀感呢?

普魯士與德國的關係,有點兒類似於戰國以後的秦國與天下的關係。秦國統一了天下,但天下人都恨秦國、也恨秦人。於是,秦國滅得最徹底。後世關於秦國和秦朝的批評,也最激烈。

普魯士在德國就是這個待遇。

簡單說,不僅歐洲人、蘇聯人對普魯士欲除之而後快,而且德國人自己對普魯士同樣視如仇讎。甚至,這種感情基調還是穿越時間維度的存在。

聯邦德國第一任總理阿登納,就特別不喜歡普魯士。戰後德國成長起來的自由派知識分子,則直接把普魯士等同為軍國主義,認為普魯士與希特勒一脈相承。

那麽,是不是因為德國人輸掉了二戰,所以才把罪責和怨恨推給了普魯士?

實際上,在一戰及以前,普魯士的人設就不怎麽樣。

《他們已不再變老》這部紀錄片,以眾多英國士兵的口吻講述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其中的一些話,特別值得玩味。

在見到德國戰俘之後,英國士兵說,“很多德國軍人其實並不壞,非常友好”。

這是一種不帶成見的客觀評價,但接下來的口風就變了。

“事實上,其中一些巴伐利亞人是非常正派的人”,“巴伐利亞人和薩克遜人,他們是德國人中比較文明的,可能因為有英國血統吧”。

不是所有德國人都很友好,而是巴伐利亞人和德國的撒克遜人很友好。那麽,普魯士人呢?

“之前,有個德國傷員,應該是巴伐利亞人,我們(英國士兵)對他很好,要吃有吃、要喝有喝,他甚至也開始咒罵普魯士人”。

不僅英國人咒罵普魯士人,而且連德國俘虜也跟著英國人咒罵普魯士人了。

“我們前方遇到(德國的)撒克遜人,甚至會提醒我們,要跟他們換防的是普魯士人。他們憎恨普魯士人。普魯士人就是一群殘忍的混蛋”。

這時候,你會發現:一戰戰場上的德國士兵未必恨英國人,卻特別恨普魯士人。

所以,對於普魯士的恨,是不分地域的。而且,還是穿越時間的,現在是這樣、以前是這樣;二戰後是這樣,二戰前是這樣。

但正如“祖龍魂死業猶在”“百代都行秦政法”一樣,現代德國的統一框架和底層精神,恰恰源自普魯士。從德國自身的曆史來說,普魯士必須居於核心地位。

首先,普魯士實現了德國統一。神聖羅馬帝國時期,你隻能說那是一個德意誌地區,而不能說是統一的國家。正是因為普魯士崛起了,德國才實現了統一。是普魯士人統一了德國,建立了現代德國。有了這個曆史事實做背書,普魯士的地位就不能被忽視,也無法被撼動。這就如秦國和秦朝不能被忽視一樣:大一統加中央集權標誌著中國實現了政治早熟、建立了“現代”國家。這個曆史路徑是從秦朝開始的,而不是從漢開始,更不是從周開始。

其次,普魯士奠定了德國的底層精神。今天我們對德國人的總體印象,即德國的民族性,比如守時、盡職、講效率、組織性、紀律性,等等這些都源自普魯士,而不是巴伐利亞、符騰堡等南德地區。一盤散沙加分崩離析的神聖羅馬帝國,更不會湧現出這些東西。正是因為普魯士統一了德國,才把自己的這些特質變成了德國的特質。

所以,追溯德國特質的形成,一定要從普魯士身上尋找答案。

普魯士的源頭,不是某個部落,也不是某個貴族,更不是某個地區,而是條頓騎士團。這是一個宗教性的封建軍事組織。所以,它首先是一個軍事組織。軍事組織的紀律性,天然成為這夥人的精神氣質。

同時,條頓騎士團,還是一個宗教性的組織。所以,宗教對它的影響也就不言而喻了。在當時,宗教的最大影響就是十字軍東征。這是來自羅馬教會的呼召:你們要向東殖民,去征服和改造異教徒。條頓騎士團,自當義不容辭。

正是在向東殖民的過程中,條頓騎士團從一個宗教性的封建軍事組織,發展成一個統治17萬平方公裏土地和100萬人口的準國家組織。在諸侯林立的歐洲,這已經是相當可觀的體量。

但這時候,條頓騎士團還聽命於羅馬教會。

隨即,馬丁路德掀起了歐洲的宗教改革運動。當時的騎士團大團長,親自去拜見了馬丁路德。在路德的建議下,騎士團改為世俗國家,正式與羅馬教會決裂,建立了普魯士公國。

之後,普魯士成為新教在東北歐地區的橋頭堡。新教在這個地區的第一場布道,就選在了普魯士的哥尼斯堡。

到這個時候,普魯士的兩個底層精神來源,也就出現了:一個是騎士團,一個是新教。騎士團的紀律、苦行、協作和尚武,新教的理性主義和徹底性,共同注入到了普魯士的民族特質之中。

而向東殖民的過程中,普魯士越來越遠離歐洲的文明中心羅馬,而越來越接近斯拉夫文化圈。所以,遠征的艱苦和征戰,斯拉夫人的堅忍和服從,又對普魯士進行了一種“深入靈魂”的改造。

騎士團、新教、遠征和斯拉夫,以及遠離羅馬,等等這些因素共同造就了一個非常與眾不同的普魯士。你不能說普魯士是羅馬的,因為它遠離羅馬;你也不能說普魯士是傳統的,因為它改信新教;你也不能說普魯士是世俗的,因為它來自騎士團;甚至,你都很難說它是德意誌的,因為它的發展曆程獨樹一幟。

歧視源自選擇,選擇源自不同。一個與眾不同的普魯士,也就難免遭遇各種歧視和非議了。

而接下來,普魯士還要繼續與眾不同。

近代歐洲之所以崛起,一是因為資本主義,二是因為理性主義。資本主義砸破了封建枷鎖;理性主義砸破了宗教牢籠。

但,普魯士的崛起路徑不是這樣。具體而言,普魯士崛起主要有兩個可見的支點,和一個貫穿其中的邏輯。

第一個支點:官僚製。

從理性主義生長出了現代國家。而現代國家的標配就是官僚製。權可認為這是歐洲現代化的一般路徑。

這裏所謂的官僚製,你完全可以認為是中國早在秦朝就建立的官僚製。弗朗西斯福山在其《政治秩序的起源》所說,“中國比希臘和羅馬更值得關注,因為隻有中國建立了符合馬克斯韋伯定義的現代國家。中國成功發展了統一的中央官僚政府,管理眾多人口和廣闊疆域。”

普魯士建立官僚製的過程,更接近於中國戰國時代的秦國。

三十年戰爭打完之後,繼位的大選侯弗裏德裏希威廉,立即著手建立國家常備軍。為什麽剛打完仗就要建立常備軍?

因為競爭激烈。

三十年戰爭期間,新教和天主教的軍隊把德意誌當成了主戰場,在這裏反複衝殺。後期,外國軍隊開進普魯士的時候,首先遭遇的不是敵人,而是饑餓。因為普魯士已經儼然被動“堅壁清野”了,很多地方被殺成了無人區。

所以,為了生存,普魯士必須建立常備軍。接下來就是一條類似於秦國變法的連鎖反應:為了養活常備軍,就要收稅;為了收稅,就要建立官僚製。於是,一個專業化、高效率的官僚體係就在普魯士誕生了。

我們一般認為德國人的效率高,實際上不是德國的人效率高,而是德國的國家效率高。而德國的國家之所以效率高,就是因為官僚製。有了專業化、體係化的官僚製,你才能效率高,才能集中力量幹大事。

從秦戰國到秦朝,也是同樣的邏輯鏈條:因為競爭激烈,所以要整軍備戰;因為要整軍備戰,所以要集中資源;因為要集中資源,所以要革新國家組織模式。而革新的國家組織模式,就是官僚製。

同時,普魯士的一些做法,完全就是秦政秦製翻版。比如搞基礎設施建設,開運河、修橋梁;比如搞統一幣製,建立全國性的郵政係統。這與始皇帝馳道天下、統一度量衡如出一轍。秦朝對農業生產高度幹涉,甚至播多少種子都要規定到法令中。而普魯士為了解決糧食問題,則強令全國百姓吃土豆、種土豆。為了保護水土、促進農業,普魯士規定農民在結婚之前必須種滿12棵樹。這種精細化的官僚操作,你在傳統歐洲,甚至近代歐洲,都很難找到類比的對象,卻都可以拿來與秦國類比。

近現代歐洲國家的崛起路徑,應該是文藝複興、宗教改革以及啟蒙運動的思想覺醒,然後自下而上、自我組織的社會運動,最後逐漸實現了現代化。而國家僅僅負責完成最後一環。英國和美國就是這套標準流程。

但普魯士的崛起路徑則是自上而下的國家主導,國家是監護人、國家是推動者、國家是組織者。自上而下,就是普魯士的發展特征。

德國的統一和強大,完全是普魯士模式在整個德意誌地區的廣泛溢出。而最高效率的溢出方式,就是戰爭。民族主義成形於法國。拿破侖打遍歐洲之後,民族主義就溢出到了整個歐洲大陸。這套邏輯同樣適用於普魯士和德國的統一。所以,理解普魯士的一個重要切入點,就是普魯士軍隊。

第二個支點:普魯士的軍隊。

“其他的國家是擁有一支軍隊,但普魯士卻是一支軍隊擁有一個國家。”

但是,法國有拿破侖的軍事政變,英國有克倫威爾的軍事革命。然而,普魯士的軍隊,卻從未發動過政變和革命。所以,我們需要重新認識普魯士的軍隊,而不能簡單地將其等同為軍國主義。

軍隊在普魯士的地位,是怎麽強調都不過分的。軍隊要麽走在國家的前麵,成為改革的急先鋒;要麽走在國家的後麵,成為保守的反對派。

普魯士的軍隊屬於前者。

大選侯弗裏德裏希威廉,要建立普魯士的國家常備軍。於是,有了官僚製的連鎖反應,即:為了養兵,必須收稅;為了收稅,必須用官。

但官僚製涉及到整個國家的結構轉型,所以這個連鎖反應缺少了重要一環,即:普魯士怎麽搞定反對派?怎麽才能把權力從貴族手中轉移到官僚手中?

實際上,這就是政治集權的問題。在秦戰國,主要是通過商鞅變法實現的。而在普魯士,則主要是通過軍隊來實現的。

因為三十年戰爭打得實在太慘,還因為普魯士處於四戰之地,所以必須打造統一的國家軍隊。這是基本共識。但軍隊建立起來之後,應該由誰指揮?如果由貴族來指揮,那還不如不沒有。所以,軍隊要由君主來指揮。到這一步,還是商鞅變法的套路。

但是,接下來則出現了分叉:政府官僚製、軍隊尚首功,然後幹廢貴族,這是秦戰國的路子;而普魯士則是讓貴族加入軍隊,擔任軍官和君主的侍從。貴族被普魯士的軍隊吸收了。所以,普魯士的軍隊成了國王和貴族間的聯係紐帶。

軍隊在普魯士很重要,但普魯士的軍隊為什麽能打?

軍隊優先,一直是普魯士的國家傳統。脈絡之下還有脈絡、地基之下還有地基。而普魯士最深的脈絡和最底的地基,恰是條頓騎士團這個軍事組織。所以,軍隊優先也就不奇怪了。這個路徑依賴一旦確定,普魯士軍隊就隻能越來越重要,直至被打造成歐洲的樣板軍隊。

製度再先進,也要靠人來執行。在這個過程中,“士兵國王”弗裏德裏希·威廉一世(跟那個大選侯同名,但不是一個人),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普魯士是個奇葩,“士兵國王”則是奇葩中的奇葩。

“士兵國王”弗裏德裏希·威廉一世,完全是個一毛不拔的吝嗇鬼。而這種吝嗇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甚至連他的母親,都憂慮這個吝嗇孩子將來會怎麽當國王。果不其然,當了國王之後,這家夥堪稱吝嗇到變態:各種排場花費一律砍掉、全國財政親自審查。在花錢這件事上,“士兵國王”要多認真有多認真。

但唯一例外的就是軍隊。

對於軍隊,“士兵國王”不僅肯花錢,而且花大錢。就是在他當國王期間,普魯士的軍隊從3.8萬人擴張到8萬人。在當時,普魯士的總人口在歐洲排在第十三,而軍隊數量卻能排進前五。如此規模的軍隊匹配如此體量的國家,必然導致畸形的財政安排。普魯士的年財政收入是700多萬銀幣,卻竟有600萬花在軍隊上。所以說普魯士是軍隊擁有國家,一點兒也不過分。

接下來是腓特烈大帝,他高度重視軍隊的技能和軍隊的精神。軍事演習,就是腓特烈大帝率先開創的。通過平時的軍事演習,普魯士軍隊不斷磨練軍事技能,提高了戰術水平,脫胎為歐洲的樣板軍隊。同時,腓特烈大帝還把普魯士的國家主義注入到了普魯士軍隊,強調軍隊不是為國王打仗,而是為國家打仗。

真正檢驗普魯士軍隊的,當然是戰爭。七年戰爭期間,作為英國的同盟,普魯士獨自麵對法、俄、奧三大強國。普魯士的人口是500萬,法、俄、奧的人口是8000萬。但就是在這種懸殊對比的情況下,普魯士硬是扛到了最後。

除了腓特烈大帝的明智指揮,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普魯士擁有一支堪稱歐洲樣板的軍隊。普魯士的軍隊,成就了腓特烈大帝的威名。

但是,1806年,普魯士遭遇了真正的勁敵。這個勁敵就是拿破侖。在耶拿會戰中,普魯士的樣板軍隊一敗塗地。戰敗之後,領土被割走一半,軍隊由20多萬人裁減到4萬2千人,而且還要賠款一億兩千萬法郎。

但60餘年後,普魯士的軍隊一雪前恥,六個禮拜就將法國打到投降。而且,普法戰爭後,普魯士統一了德國,建立了強大的的德意誌第二帝國。那普魯士是怎麽重新崛起的?

一個邏輯:自上而下。

從普魯士的官僚製到普魯士的軍隊,你會發現一個共同的運作特征。那就是普魯士一直不斷創新、不斷改革,而創新和改革的方式一直是自上而下。

英國、美國,甚至法國,這些國家的近現代化方式,都是自下而上的。但普魯士是自上而下,也就是國家主導、國家推動。

耶拿會戰後,普魯士痛定思痛,立即著手分析原因、實施改革。

普魯士軍隊的戰敗原因,不是自己太差,而是對手太強。但對手的這種強,不是質量和數量的強,而是結構的強。樣板軍隊的普魯士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把“排隊槍斃”的線式戰術發揮到了極致。普魯士的軍隊能夠組成密集隊形,然後一槍不發地壓向敵人,在接近敵人後按照命令統一開槍。這是普魯士的優勢,卻在耶拿會戰中成了劣勢。

先用大炮轟、再用騎兵砍、最後步兵上,這就是拿破侖的戰爭三板斧。可能未必管用,但炮兵出身的拿破侖則把炮兵運用發揮到了極致。(PS:法國的炮兵學的是普魯士,但進行了重新編組,能夠靈活在戰場上移動,能夠有效支援步兵)所以,密集隊形的普魯士軍隊一旦遭遇法國炮兵,就是一場災難。

同時,拿破侖創造了師一級的軍事單位。師這一級,不僅能夠形成強大的戰鬥力,而且能夠更為靈活的獨立部署。這時候,法國軍隊就是由一個又一個的師組成的模塊,排兵布陣成了拚圖遊戲。而普魯士的軍隊結構,卻仍然是幾十、上百個營隸屬於一個統一的大兵團。在戰場上,兩種模式孰優孰劣,也就立見分曉了。

此外,法國主要是革命軍隊,訓練時間短、士兵不專業。所以,法國直接放棄了密集隊形的“排隊槍斃”,而是組成了各種小而靈的作戰隊形,橫隊、縱隊、散兵應有盡有。在配合上炮兵以及師一級的戰爭模塊,法國打普魯士,就成了高維打低維。

但是,這些原因屬於後視之明。當時的普魯士未必能夠找到。普魯士隻能看到海麵上的冰山,所以改革隻能從看得到的地方著手,諸如成立統一的陸軍部、開放軍官團以及設立軍校等等。

但是,這些改革統統沒用。因為根本就沒有落地。但是有一點改革卻發揮了作用,那就是:拿破侖的軍隊怎麽幹,普魯士的軍隊就怎麽改。

1813年萊比錫會戰中,打頭陣的普魯士的軍隊就是按照法國軍隊的方式,再一次迎戰拿破侖。戰後,甚至連拿破侖都說:“這幫畜牲已經學到一些東西了。”

但是,普魯士學到的,還不止如此。拿破侖首創了師一級軍事單位,而普魯士則首創了參謀部的指揮幕僚機構。

大兵團作戰,往往依賴將軍的聰明睿智。所以,才有韓信點兵多多益善之說。但是,一個人再怎麽睿智,也無法如臂使指地指揮龐大規模的軍隊。軍隊超過一定規模,將軍不僅點不過來,而且也指揮不過來。比如萊比錫會戰中,法國軍隊有18萬人,但有一半以上的軍隊沒被指揮到,也就沒有發揮作用。所以,隻有專業化的軍事幕僚組織,即參謀部,才能指揮得動大兵團。

此外,還有以克勞塞維茨為代表的軍事思想的創新。在承認戰爭具有不確定的前提下,軍隊隻能在不確定性中適應戰爭,而不能僵化保守、固步自封。所以,雖然德國在一戰和二戰都戰敗了,但德國軍隊的戰術從不落伍,甚至一直超前。這就是軍事思想的作用。

自上而下的邏輯,一直主導著普魯士的軍隊改革和創新。同時,自上而下的邏輯,也主導了普魯士的國家改革和發展。

1806年以後,普魯士著手實施了施泰因和哈登堡改革。這場改革,包括解放農民、城市改革、行政改革和軍事改革。在不到10年的時間裏,普魯士就獲得了再次崛起。通過改革,普魯士的國家權力直達社會基層,行政管理能力再一次升級。

1870年,普魯士這個神聖羅馬帝國的“沙石罐頭”,竟然實現了帝國再造,建立了一個足以改變歐洲格局的德意誌第二帝國。

那麽,德國人、歐洲人,甚至蘇聯人,為什麽都恨普魯士呢?

沒必要尋找其他解釋。與眾不同,就會招人恨。普魯士的獨特發展路徑、行為方式以及外在表現,使它成了歐洲的一朵奇葩。普魯士跟誰都不一樣。挨罵也就再正常不過了。在普魯士崛起的過程中,最招人恨的,可能還不是普魯士,應該是法國。因為法國把自家國王都給殺了,在當時看來,這不是奇葩而是變態。所以,幾乎全部的歐洲王國,不僅恨法國,而且怕法國。一戰以後,比德國更招人恨的,是蘇聯。因為蘇聯比德國的普魯士風格,更為與眾不同。放到今天,也是一樣。

普魯士對德國很重要、對曆史有影響,那普魯士有什麽問題嗎?

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就是軸。守時、盡職、講效率、組織性、紀律性的反麵,就是軸。一戰之前,德國隻有一套作戰方案,就是施裏芬計劃:無論跟誰打仗,都要先滅掉法國。連德皇威廉二世都看不下去了,就問我們能不能不打法國、先打俄國。但總參謀部的回話是我們隻有一套作戰方案。普魯士和德國的軍隊不政變、不革命,也不造反。但是,它極為講求專業化,打仗是軍隊的專業,所以皇帝也要靠邊兒站。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德國需要承擔的一個重要責任就是軸。否則,德國先打俄國,法國未必插手,一戰很可能不會打成世界大戰。

再一個隱含其中的問題,就是負擔。

曆史提供了經驗,但曆史也提供了負擔。越是曆史深厚的國家,其所背負的行囊也就越是沉重。比如希特勒侵略蘇聯的時候,德國就把向東殖民當成了曆史依據。向東殖民,實際成了一種曆史的負擔。

軍隊優先也是一種負擔。兩次世界大戰都策源在德國,不能說與這種傳統沒有關係。英國人擅長搞外交,德國人擅長搞軍事。遇到事情,英國人想的是:能不能談判,而德國人想的是:能不能打贏。

而普魯士最沉重的負擔,則是國家主義。普魯士能搞國家軍隊、能搞官僚製、能夠堅持自上而下,都是因為國家主義。在發展的過程中,國家的權重過大。好處是效率特別高,而壞處則是導致社會難以發揮緩衝作用。在關鍵時刻,更無法阻止國家犯錯誤。

德皇說打法國、總參謀部馬上畫策、軍隊立即動員,老百姓說啥也不好使,甚至議會也要靠邊兒站。希特勒撻伐歐洲、侵略蘇聯,幾乎是想幹啥就幹啥。如果換做是英國和美國,希特勒能搞成嗎?

功過是非也罷,普魯士的影響都不能被忽視。雖然世界已無普魯士,但理解德國卻始終繞不開普魯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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