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於中國的誌願軍狙擊之神張桃芳,他去世之後墓誌銘寫的是:痛苦如此持久,像蝸牛充滿耐心地移動;快樂如此短暫,像兔子的尾巴掠過秋天的草原。大概意思就是,狙擊手在潛伏的時候,痛苦是非常漫長的,猶如是蝸牛慢慢地在移動;而狙擊手的快樂,又是那麽那麽的短暫,猶如是兔子短短的尾巴。這句詩歌墓誌銘的前半句,就痛苦而言,狙擊手的痛苦,絕大多數時間是雙向的,也就是說狙擊手本人潛伏的時候很痛苦,敵人要時刻提防狙擊手,同樣也非常痛苦。這時候,我們注意到三件事,誌願軍狙擊手、敵我雙方的痛苦、罐頭裏麵的排泄物……而這三件事又有什麽聯係呢?
由此開始本期文章,講述史上最大規模的狙擊作戰,如何將戰術打成戰略,如何美軍帶入痛苦的地獄,就連解手的時候,都要在罐頭盒子裏解決。按照起因、經過、結果的邏輯來說,起因是1951年6月10日,中國誌願軍的第五次大規模戰役結束,我軍在朝鮮遭遇了空前的危機,敵人摸清了我軍的弱點。長期以來,中國誌願軍的後勤補給,一直是大大的短板,以至於進攻作戰的時候,隻能維持七天。而美軍的指揮官李奇微,每當遇到誌願軍大規模進攻,就會指揮部隊進行有序撤退,始終跟誌願軍保持不太遠的距離。當誌願軍糧食耗盡後撤的時候,李奇微立刻指揮部隊,轉身瘋狂追擊,屬於是防守反擊的戰術。此事直接導致的後果,就是美軍看到了勝利的希望,迅速穩住了戰局;而誌願軍陷入了巨大的危機,戰爭變成了長久的消耗。
李奇微毫不誇張的說:李奇微的戰術改變之後,美軍推著我們的誌願軍,一步步走向失敗的深淵,而且是巨大的慘敗。對於中國來說,這是賭上國運的一場戰爭,一旦敗在了朝鮮半島,後果不堪想象。論及消耗戰,中國遠遠不是美國的對手,猶如是剛剛上學的孩子,碰到了拳擊擂台的世界冠軍。拿1951年的秋季和冬季舉例,美國僅僅一個軍,就擁有一千四百多門70毫米口徑以上的火炮。而我們這邊的一個軍,僅僅才一百九十八門。在消耗戰拉開之後,敵人在平均24小時的時間裏,將兩千多發炮彈,傾瀉在我軍的重點陣地。再加上美軍裝甲部隊的巨大優勢,以至於之前還狼狽逃竄的美軍,很快就變得得意洋洋。以至於我軍在望遠鏡裏,常常看到閑暇的美軍,在天氣好的時候出來曬日光浴;甚至在小河裏洗浴,肆無忌憚,無法無天。反觀我誌願軍這邊,隨著戰局越來越緊張,所以壓力越來越大。
難道,誌願軍折戟在朝鮮半島?慘敗在美軍李奇微的手裏?我軍司令部的高層,以及國內的中央軍委,還有莫斯科的斯大林,都在思考對策。在這個危急關頭,誌願軍文武雙全的開國上將鄧華,提出了冷槍冷炮戰術。大概意思就是:我誌願軍,暫時放棄大規模的進攻作戰,而是采用小股部隊甚至是單兵,開展史上最大規模的狙擊作戰。鄧華的冷槍冷炮戰術,乍一看平淡無奇,又憑什麽能夠扭轉戰局?憑什麽反敗為勝?直接將美軍拉進痛苦深淵呢?1952年的年初,我軍是不允許隨便開槍的,那樣會招來鋪天蓋地的炮火和飛機轟炸。而位於黃雞山陣地的,我軍第355團第9連副連長徐世禎,眼瞅著英國大兵,在遠處作威作福,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惡氣。所以徐世禎違反規定,直接就脫了軍裝,拿水混合黃土,在身上和槍上塗滿了黃泥,隨後就悄悄離開了陣地。戰友們清晰看到,徐世禎打死了七個英國士兵,然後又完好無損的歸來。上級並沒有批評徐世禎,而戰士們將其稱之為“打活靶”大家一看徐世禎沒有被批評,所以都躍躍欲試。
而真正的、根據上級命令、最先采用冷槍冷炮戰術的,是我軍的230團,他們駐守在三八線中段的金化地區,他們舉行了一場打活靶的軍事競賽。團長召集老兵開會,集合了全團的特等射手,前出秘密摸到敵人的眼皮子底下,開始了一場軍事競賽。此次競賽的結果是:一共用了二十九發子彈,打死打傷十四個敵人。此次競賽帶來的直接影響是:230團正麵的敵人,連續多天不敢露頭。該團的幹部,立刻向總部匯報了競賽的成果,而總部根據230團的競賽成果,在戰場上全麵推廣。於是浩浩蕩蕩的冷槍冷炮運動,就此拉開了序幕,戰果不亞於一場大規模戰役,而且最大的曆史意義,在於完完全全扭轉了戰局。毫不誇張的說,將走向失敗的誌願軍,又給強行拉了回來。就拿我軍的機槍手來說,每天去值班的時候,就會尋找合適的陣地,插入敵人的眼皮子底下,在出其不意的位置、打出其不意的攻擊……尋找敵人的突出目標,而且打完就立刻隱蔽,遊走到下一個出其不意的位置。經驗豐富的機槍手,會打完之後轉移到多個出其不意的位置,久而久之就養成了豐富的戰場經驗。冷槍冷炮運動的特點就是靈活機動,任務要求是讓美軍的腦袋低下去,以至於該運動才剛剛開始,就把敵人的士氣打入了冰點。敵人指揮官每天早上一睡醒,就對著身邊的戰士大喊,說對麵的共軍人人都是狙擊手,外出活動要小心。而美軍也不是吃素的,他們也很快就找到了應對的辦法,一旦發現誌願軍的冷槍火力點,就進行大規模的火力覆蓋。而我軍也改變戰術,進行隱蔽精幹的狙擊作戰,頭一天晚上插入到敵人的附近,第二天夜裏再回到我軍陣地。一去一回,這兩個夜晚的時間裏,尋找敵人突出的目標,隱蔽身形保存自己,打敵人的有生力量。
例如敵人出來找水,他們灌第一壺的時候,我軍狙擊手是不會打的;而他們灌第二壺的時候,動作就會放慢,我軍狙擊手立刻開槍。類似的經驗數不勝數。鄧華將軍的戰術,僅僅才打了幾天而已,敵人就被打怕了,誰也不敢再露頭,都開始瘋狂挖戰壕,加固防禦工事。整個前線,敵人猶如困獸,就連吃喝拉撒的時候,都要小心謹慎。他們將排泄物,裝在罐頭盒裏,完事兒之後扔出陣地。而且這不是某個局部的場景,而是整個前線的場景,成了一大奇觀。
就拿誌願軍第十五軍來說,也就是鏖戰上甘嶺的部隊,他們在九個月的時間裏,殺敵數量高達一萬九千九百多人;其中第45師的135團,就殺敵三千五百多人。以上這個數據當中,接近一半的殲敵戰果,來自於冷槍運動,也就是狙擊作戰。
所以咱們常說的上甘嶺,被敵人稱之為狙擊兵嶺,並且將其拍成了電影。關於我軍狙擊作戰,大大打擊了敵人的士氣,以至於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美軍,都在前線遭遇過我軍的狙擊手。在心理上,我軍的狙擊手,射出幽靈一般的子彈,帶給敵人巨大的恐懼。我軍經曆了幾十年的戰爭磨煉,培養了大批的特等射手,這些老兵帶著一位或者兩位助手,又或者單槍匹馬的,深入到前線的角角落落,打得敵人不敢抬頭。當上千個我軍的狙擊小組,形成了默契的配合之後,又展開了聯合行動。舉例來說,五個小組同時出發,每個小組選定多個狙擊點,按照預定時間到達狙擊點,子彈覆蓋敵人的大部分陣地。從1952年5月開始算起,一直到1953年7月,鄧華將軍提出的槍冷炮運動,殺敵傷敵五萬兩千多人。該戰術整個扭轉戰局,美軍因為不敢露頭,所以在排泄的時候,隻能拿罐頭盒子代替馬桶。這時候再看狙擊之神張桃芳的墓誌銘,前半句:痛苦如此持久,像蝸牛充滿耐心地移動……我們自然可以看出:在史上最大規模的狙擊作戰當中,敵人所遭遇的痛苦,是遠遠超出我軍的,而上甘嶺戰役之後,敵人留下的那些,裝了糞便的罐頭盒子,就是最好的例證。
筆者本人,采訪過一位誌願軍的狙擊手,如果從外表來看,老人家一隻眼睛黯淡無光,一隻眼睛猶如火炬。從兩顆眼球的差別,便可看出狙擊手經曆過戰場之後,所留下來的曆史痕跡。越是采訪“冷槍冷炮運動”的親曆者,越是能夠感受到,那場戰爭的驚心動魄;更能夠體會到,戰術改變戰局,帶給敵人巨大的壓力。嚴格來說,我們那時候沒有狙擊手的,不能稱之為狙擊作戰。因為咱們沒有大規模的裝備狙擊槍。隻有零零散散的,從敵人手裏繳獲的狙擊槍,但因為數量少到可憐,所以談不上誌願軍狙擊手。而我軍使用的裝備,是從蘇聯那裏采購的水連珠,也就是M1944,屬於是標準的騎兵步槍,而不是所謂的狙擊槍。就精度來說,我軍的水連珠,跟真正的狙擊槍,是有較大差距的。水連珠嚴格來說並不適合狙擊作戰,因為這把槍在設計的時候,就考慮到了巷戰,所以長度較短,精度也不如日軍的三八大蓋。但我軍在這種劣勢下,將狙擊作戰這種小規模的戰術,提升到了戰略級別的高度。拿張桃芳舉例,他使用水連珠,在三十二天的時間裏,通過四百多發子彈,殺敵兩百一十四人。而我們不知道的是,在裝備短缺的情況下,張桃芳的那把槍,是四位狙擊手共同使用的。如果連另外三位狙擊手也算上的話,記錄肯定又會拔高一籌。如果各位讀者有興趣的話,可以去我國的軍事博物館,參觀這把功勳步槍。
張桃芳在上甘嶺戰役之中,張桃芳的位置是在597.9號高地,而且是在最靠前的7號陣地。他所處的位置,是一條長約三十米的交通壕,能夠清晰看到,五十多米之外的敵人。敵人是美三師,他們會打擊任何可疑目標;所以張桃芳他們這些射手,會把所有反光的東西藏起來。相比而言,美軍一直缺少狙擊戰方麵的訓練,隻有百分之三十五的單位裏,擁有專業的狙擊槍,而且技能不精,很少進行狙擊訓練。如果籠統來說,似乎一個戰術就扭轉了局勢;可如果從細節去說,每時每刻都驚心動魄。畢竟冷槍冷炮,歸根結底是一種無奈的反擊戰術,這其中最經典的案例,就是張桃芳的巔峰之戰。美國人在電影《狙擊兵嶺》當中,描繪了救世主一般的美軍狙擊手,跟誌願軍狙擊手展開激戰,上甘嶺打得是精彩紛呈。真實的戰場上,並沒有美國電影裏虛構的美軍狙擊手。根據張桃芳的戰友回憶,真正的巔峰之戰,是在1953年的春末夏初,張桃芳遇到的勁敵,並不是狙擊手而是機槍手。就時間而言,上甘嶺在半年前就已經結束了。
那天早上,張桃芳睡醒之後,於是沿著戰壕,想要進入了自己的值班射擊點,眼看著還有七八步,就能夠進入狙擊台,距離自己的預定位置,僅僅剩下六七米的距離。可刹那間,子彈像是下雨一般,貼著張桃芳的頭皮劃過,他急忙趴在了戰壕裏。這一刻,張桃芳意識到,似乎對麵的敵人,故意等待自己的到來。長久的戰場磨煉,早就養成了敏銳的戰場嗅覺,張桃芳意識到,自己遭遇了勁敵。張桃芳用自己的水連珠,頂著破舊的頭盔,在陣地上麵晃了晃。然而對麵的敵人,就跟沒有看到一樣,絲毫不理會張桃芳的騙術,由此可分析出,此人經驗老道。張桃芳熟悉周圍的地形,他早就想過,自己會有這一天,強強對決的時刻到了。思考對策之後,張桃芳在戰壕裏,往前爬了幾米的距離,隨後猛然跳了起來,想要越過空地,進入自己的狙擊台。
刹那間,敵人的機槍子彈,猶如是長了眼睛一般,貼著張桃芳的後背嗖嗖劃過。但凡是戰場老兵,他們都清楚的知道,如果機槍子彈在頭頂呼呼飛,這時候無需害怕;可如果在前後飛,就要加倍小心了,死亡會成為一瞬間的事情。張桃芳人在空中,斜著身子故意摔在了戰壕裏,假裝自己已經被子彈擊中。敵人沒有繼續射擊,而張桃芳借用這個機會,露出一點點的腦袋,尋找剛才的敵人火力點。張桃芳最先看到的,是美軍的一個機槍火力點,裏麵的射手,正朝著別的方向掃射。張桃芳一眼看出,敵人的這個火力點是誘餌,並不是真正的威脅,剛才真正盯上自己的機槍,肯定藏在別處。這時候,誰先開槍誰就輸了,因為那樣會暴露自己的位置。張桃芳更加確定,對麵的那挺機槍,是專門衝著自己來的。交鋒!同一時間,張桃芳發現了對手,對手也發現了張桃芳。那人躲在兩塊大石頭的縫隙當中,張桃芳子彈射出的時候,那人腦袋一歪躲了過去,同時機槍子彈宛若暴雨。張桃芳再次臥倒,又被敵人壓製在了交通壕當中,而且對方的經驗很豐富,自從位置暴露之後,就開始接連不斷的試探性點射。敵人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預判張桃芳露頭的位置,總是點射或者長點射,以至於張桃芳始終無法進入狙擊台。危急時刻,遭逢勁敵,張桃芳仔細地觀察著,敵人子彈每次點射的落點,開始摸索對方的規律。張桃芳緩緩的,爬到了狙擊台的右邊,他將步槍伸了出去,看敵人有沒有發現自己。對方並沒有打右邊,而張桃芳也沒有露頭,擔心這是陷阱,擔心對方是假裝沒有發現。過了大概十幾分鍾,張桃芳根據敵人點射的子彈,猜測對方並沒有發現自己的位置。敵人對著狙擊台的右邊,打了一發預判性的點射之後,就開始轉向了左邊。在這刹那間,張桃芳站了起來,敵人也看到了張桃芳,兩人幾乎是同時開槍。但張桃芳提前了那麽一眨眼的時間,子彈打爆了那機槍手的腦袋,他立刻往下蹲,子彈順著頭皮劃過。
這便是張桃芳,在抗美援朝的戰場上,所經曆的巔峰一戰。從這個細節也可以看出,冷槍冷炮運動,遠比我們想象中的更加艱難。張桃芳常常跟美國俘虜開玩笑,說:“別信上帝了,你們的上帝淨保佑我了。”後記:從張桃芳的經曆便可看出,我軍在狙擊戰術這方麵,是完全壓製美軍的,這也就不難解釋了,前線的戰場上,敵人為何會把排泄物,都裝在罐頭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