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常說,不可以貌取人,此言真實不虛,若僅以外貌而斷定一個人的性格,隻怕到頭來吃虧的會是自己。您若有閑,且聽“大獅”說一個發生在清朝鹹豐年間的離奇命案,從中可見一個人的殘忍程度,並不是由外表所決定的!
此案發生在直隸河間府任丘縣,自雍正二年起,為避孔子諱,任丘二字改為“任邱”,直至民國時期,才重新改回“任丘”。
閑言少敘,隻說當地有個少年郎名叫楊小幺,父母相繼離世,兩個哥哥也因病而故,隻留下一個祖母陳氏與他相依為命。另有一個庶祖母,人稱鄭二娘,彼時三十歲左右,喪夫之後,不願意留在傷心地,故而回到娘家居住。由於這位庶祖母的娘家比較殷實,因此每隔一段時間,鄭二娘便拿一些米麵醬醋茶等物品周濟陳氏和小幺。
靠著鄭二娘的周濟,以及祖上留下的一點微薄家產,陳氏和小幺才沒有受饑餓之苦。祖母整天盼望著孫子能夠早一天長大成人,到時候把家裏的重擔扛起來,做一個有用之人。可惜老人家的願望最終化為泡影,小幺盡管長到二十歲,也不知道是胎裏帶出來的毛病,還有由於先天營養不良的緣故,身材枯幹瘦小,臉皮蠟黃無光,二十歲的小夥子怎麽看怎麽像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娃子。
由於楊小幺一無身材,二無相貌,三無一技之長,故而沒有一戶人家願意把姑娘嫁給他,二十幾歲還打著光棍兒,這在當時的年月絕對是被人看不起的事情,小幺不喜歡被人指指點點,幹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天憋在家裏,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宅男。由於他長期不出門的緣故,街坊鄰居竟然忘了他的存在,似乎天下根本沒有他楊小幺這個人一樣。直到一件血案的發生,人們才終於想起原來天底下還有個名叫楊小幺的小矬子。
血案發生在鹹豐二年的六月,有天深夜,人們突然聽到淒厲的呼救之聲,循著呼救聲找過去,才發現原來是從楊家的破宅子之中傳出來的。於是乎,前來幫忙的好心人合力撞開院門,到了院裏一瞧,隻見井口出露著一個梨瓜大小的人頭。仔細一瞧,居然是楊小幺,呼救聲正是從他的口中傳出。
有人趕緊把楊小幺從井口拽了出來,發現他的雙手被縛。不等問他發生了什麽事,小幺哭著說,祖母陳氏還有庶祖母鄭二娘都讓強盜給殺了。
此言一出,無不咋舌。慌忙進屋,在北屋的裏間炕上發現一具麵目全非的死屍,從身材判定是楊小幺的祖母陳氏。再到西廂房一看,有具衣衫不整的女屍仰麵躺在火炕上,正是陳小幺的庶祖母鄭二娘。可憐鄭二娘,小褲丟在地上,似乎遭受過強行非禮。頸部有一處刀傷,深可見骨,凶徒手段之殘忍,令在場之人無不憤慨。
地保聞訊趕來,隨即讓人去縣衙報案。天亮之後,縣令李季村帶人趕到命案現場,仵作詳細檢查過兩具屍體之後,認為兩名死者均是被同一口凶刀殺害,另外西廂房的死者有被人非禮過的跡象,仵作根據經驗認為係死後遭人非禮。
縣令李季村讓人將驚魂未定的楊小幺帶到跟前,讓他說一說究竟是怎樣一個經過。
小幺哭訴:“昨個兒晌午,二祖母過來看祖母和我,晚上住下跟祖母聊天。我不愛聽她們絮叨,就早早地回屋睡了,睡到半夜,突然聽到祖母那屋有動靜,於是爬起來想過去看一看怎麽回事。怎知剛打開屋門,就被人掐住脖子捂住了嘴,接著被捆了起來,有個人晃著刀子威脅我,隻要我敢喊一聲,他就割了我的舌頭。我害怕,所以不敢出聲。不多會兒,又看到有兩個人在我的二祖母住的那屋走了出來,其中一個人到了我身邊一把將我拎了起來,一直拎到井邊,提起來把我往井裏麵按。我哢在井口下不去,哭著求好漢爺爺饒命,他們見我可憐,沒有要我的命,然後就離開了。等到他們走了半天之後,我才敢呼救,然後鄰居來了,就把我給救了……”
李季村又問:“他們一共幾個人,都是什麽樣貌?”
楊小幺說:“他們一共三個人,都用鍋底灰塗著臉,說話也都是外地口音,我認不出他們的樣貌。”
楊小幺聲淚俱下,幾度昏厥,李季村看他身材枯幹瘦小,病病殃殃,又見他痛失兩個親人,並受到驚嚇,故而對他十分同情,與地保和當地鄉紳商議過後,決定由縣署出一部分錢,再由鄉紳集資,妥善安葬兩個死者。對於楊小幺這個無依無靠的孩子,地保和鄉紳應給予關照。
回到縣衙,李季村反複琢磨此案,總覺著疑點重重,卻又說不清究竟哪個環節有問題。難解苦惱,於是找來幕僚一同探討此案。
仵作遞交上來的“屍格”,以及楊小幺及鄰居的口供記錄簿,分別由幕僚們傳閱之後,其中有個幕僚指出疑點,認為楊小幺的話不可信,這個孩子一定說了謊話。
李季村忙請幕僚說出端倪。幕僚訴說一番之後,李季村恍然大悟,隨即派人秘密去將那晚進入楊家的鄰居找來,太爺要重新問話。
鄰居來到之後,李季村與眾幕僚問他們,當時從井中救起楊小幺時,楊小幺是全身被捆,還是隻有雙手被捆?如果隻是雙手被捆,是單扣還是雙扣?被捆住的雙手是在前麵,還是在背後?爾等如實說來,不可憑空捏造。
其中有個鄰居正是將楊小幺從井中拽出來的人,他說當時看到楊小幺的雙手捆在前麵,是個單扣。
李季村問他能不能確定?他說可以確定,他的眼神和記憶力出了名的好,絕對不會看錯,也不會記錯。
李季村又問鄰居,那個楊小幺今年究竟幾歲了?鄰居紛紛表示說不太好,但可以肯定那小子已經成年了,隻是外表像個小孩子而已。那小子從來不上街,大夥兒好長時間見不著他的影子,也就把他給淡忘了。
聽了鄰居的這番話,李季村冷笑一聲,讓人把楊小幺立即帶到堂上,太爺要升堂問案。
楊小幺如同一隻瘦猴兒被拎到堂上,麵對太爺的威嚴,以及如狼似虎的衙差,嚇得渾身哆嗦,連頭都不敢抬。
李季村喝令他將頭抬起來,問他究竟出於什麽目的,居然要狠心殺死兩位祖母?
楊小幺磕頭如雞啄米,雙眼垂淚,大呼冤枉,堅稱自己無辜。又說自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怎會有能力連殺兩命。
李季村勃然大怒,讓人把他的衣褲剝掉。在場眾人一瞧,無不瞠目結舌,想不到眼前這個瘦小枯幹之人,居然是如此一個“偉丈夫”。“潘驢鄧小閑”五字真言之中,妥妥地占了一個“驢”字。
有道是,人是苦蟲不打不成,根是木雕不打不招。李季村吩咐左右動用杠子和拶子,幾番折騰之後,楊小幺熬不過去,終於吐露實情。
原來,他因為自小無父無母缺少管教,養成了好吃懶做的毛病,又因為身材矮小,長相醜陋,因此十分自卑,不願意拋頭露麵。祖母嫌他懶惰,總是用極其惡毒的語言挖苦他,他為此十分憎惡祖母,但礙著祖母情分,他一直隱忍不發。
成年之後,又因為討不到老婆而終日憂愁。每次二祖母來家中送米送麵,他都會生出邪念。二祖母盡管也不是什麽年輕女子,但徐娘半老,風韻猶存,讓他這個整天朝思夢想娶媳婦的“媳婦迷”心神不寧,但是這種逆倫醜事不能胡來,他隻能苦苦煎熬,但一忍再忍,總有忍不住的時候,終於在案發那天再也忍不住,這才惹出大禍。
那天晌午,二祖母來到家中,陪著祖母談心到深夜。每次二祖母過來送東西,都會住上一宿,轉天再走,這次也不例外。當天夜裏,二祖母睡下之後,他悄聲來到西廂房,跳上炕頭,伸手胡來。二祖母驚醒,對他破口大罵,吵嚷聲引來祖母陳氏,用拐杖將他劈頭蓋臉一通好打。他跪地求饒,求二位祖母饒恕他,他以後再也不敢荒唐。念他是楊家獨苗苗,兩位祖母故而沒有為難他,隻是訓斥了幾句,便放他出去。
回屋之後,他氣得咬牙切齒,翻來覆去睡不著,捱到四更天,騰地坐起,出門到了柴房,拿了劈柴用的砍刀,到了祖母陳氏的房中,對著祖母的臉一通亂砍。祖母正在熟睡,毫無意識地就被要了老命。殺了祖母之後,他又來到二祖母那屋,對著二祖母的脖子就是一刀,這一刀用盡全力,故而一刀便將二祖母砍死。接著,他丟掉柴刀,對已經斷氣的二祖母做出滅絕人倫的齷齪事。
事後,他知道死罪難逃,但又不想認罪,於是將柴刀丟入井中,接著用繩子自縛雙手,慢慢下到井中,用雙膝和肩膀支撐住身體,而後大喊大叫,引來鄰居。盡管他口口聲聲說是有強盜越牆進宅行凶,事實上一切都是他一手所為。如今事情敗露,他也隻能認命。
有此口供,便可結案。楊小幺殺人害命,罪有應得,判斬首之刑。然而就在行刑的前一天,楊小幺居然死了。但告示已經貼了出去,無法收回,於是官差將楊小幺的死屍捆在木樁上,用牛車一路拖到法場,劊子手一刀下去,楊小幺身首分離。落得如此一個下場,實屬活該,不值得同情。
陋文一篇,就此打住,此事非杜撰,而是記載於古籍上的一則舊案。權且整理出來,送給各位看官解悶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