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康:從羅湖橋出走的餘英時——他在哪裏,哪裏就是中國(圖)

 

普林斯頓小鎮,被一條小街糖葫蘆似的貫穿,南端伸出去的簽子,接206號小高速,逶迤而去,一路都是參天古木,夏季尤為綠蔭深濃。那一帶是普鎮精華,林木中散落棟棟宅院,讓我油然想起王維輞川絕句裏的“仄徑蔭宮槐,幽陰多綠苔”。這個世紀之交的十幾年裏,我驅車往返那叢林小徑不知幾何,常常不是伴隨著翻騰的思緒,就是悲傷的咀嚼,皆因這是我生命中劫難的一段歲月,而小徑之旅每每又是受用不盡的精神陶冶。

 

大凡是造化的捉弄,一眾六四流亡者被那常春藤名校接納,落腳普鎮,我也忝列其間。大家在東亞係弄出一個流亡項目,有一次請曆史學家餘英時講講什麽是曆史。他說,你們是創造曆史的人,寫曆史則是另一回事情,你須先知道前人說過什麽,然後才知道你能說什麽。當時在座的,有不少八十年代如雷貫耳的角色,且剛剛逃出一個血腥曆史,然而“創造曆史的人”竟是寫不來曆史的,這是後來才知道的。我則非但沒有寫成什麽史,反而跌入一場“離魂曆劫”的個人災難史,流亡項目散了,我卻滯留下來又多年。

 

“很多人問起你,你也要考慮做些什麽,不能說人就這麽廢了吧?”

 

一九九四年夏季,有一天餘英時先生叫我去他府上,他剛從台灣回來。我被崩潰感籠照,已有年餘,前景一片空白,又求神求佛都不應。先生為我指點迷津:人的困境隻能求援於人世的精神力量,那蘊藏在文化傳統中的無數先人積累的巨大資源,唯此方能超越有限的此生,與綿長的人類活的生命接榫。這種活的生命,也隻隱然昭示在極少數被現代人所不屑一顧的“文化遺民”的蹤跡裏。

 

兩年後,餘先生又相送《後世相知或有緣》、《陳寅恪與儒學實踐》兩件手稿的複印件,那是一九九六年夏天,他也是剛從台北回來,其中《陳寅恪與儒學實踐》便“完稿於台北旅次”。兩件墨香新文,當夜令我讀得癡醉而驚歎:一是陸鍵東《陳寅恪的最後二十年》,猶如一次“史學重構”,完全印證了餘英時八十年代初對陳詩的釋證,恐為當今覲見的學術奇跡;二是,該著收錄陳寅恪《對科學院的答複》:

 

“士之讀書治學,蓋將以脫心之於俗諦之桎梏;允許中古史研究所不宗奉馬列主義,並不學習政治;請毛公或劉公給一允許證明書,以作擋箭牌;我就做韓愈,郭沫若就做段文昌,如果有人再作詩,他做李商隱也好。我的碑文已流傳出去,不會湮沒。”

 

這種氣概,餘先生稱之為“一九四九年以後中國知識階層史上一篇別開生麵的大文字”,但是這文字對於我輩而言,四九後身在大陸卻未覺“天蠻地荒”,也熟睹“衰翁變姹女”,就有石破天驚之效。

 

那次在餘府我又同餘先生談了近六個小時,旁及人生和學術諸多話題。先生說我:你靜心修煉幾年,會成完全另外一個人。他說,為中國憂慮的人常常會遭遇大不幸。你要從困境中擺脫出來,跳出來你才更理智清醒,纏在裏麵不好。要有長期準備了,也許是一輩子沒有盡頭的,從最壞處著眼,期望不要過高,你才不至總被失望擊倒。去同曆史上的優秀人物接通心靈,充實自己。陳寅恪四九年後就是在極度的悲苦中隻寫心史的。我想談陳寅恪,先生則對我談了很多粱啟超,他說,超越自己的過去不容易,梁啟超就是靠接受新知不斷超越自己,後來康有為都說“我不如卓如”。

 

後續幾年,我直接就在餘太太陳淑平的引領下,從普林斯頓“1915級的優秀生”王賡開始,一路寫了張幼儀、徐誌摩、陸小曼、林徽因、賽珍珠等,一個“五四人物”係列。常常是在美國東岸被暴風雪襲擊的那些苦寒日子裏,用小紙條貼滿書的精彩處,再去圖書館找其他參考書。我的英文也是那時候才讀通的,寫林徽因時參考一本英文傳記,有耶魯史景遷的一篇序,寫得大氣磅礴(餘在耶魯任教時,陳淑平是史景遷的中文助手),我譯不出來去請教餘先生,他教我如何從意思而不是從詞句上翻譯這類英文,最後還是他親自潤色的。(後來台灣出版這書中譯本時,譯者很欣賞我譯的這幾句,全搬過去了,還付我幾百美金。)那時餘先生見我沉浸在徐誌摩的往事裏,竟送了一套徐誌摩全集給我,我是頗醉心徐的散文,尤其是他寫杭州西湖的文字;但是回望上個世紀初的這些巨靈名媛,都是何等了得的人物,卻哪一個不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五四人物”練筆,其實是我的一個“書寫複蘇”,不久我便應楊澤之邀,在時報《人間》副刊寫起一年“三少四壯”,最後由季季編輯成書《離魂曆劫自序》,這個書名就是我向餘先生討來的。這本書寫到結尾時,屋後出現鬱金香,開得正盛。餘先生暮色裏悄悄來看過那神奇的花。

 

餘府仍掩映在那叢林中,小徑狹窄而坑凹不平。那時餘先生還在教書,府上門可羅雀,餘太太照料著他的飲食起居,大西洋颶風或暴風雪會刮斷樹枝電線,掩埋道路,很多年來,一遇惡劣天氣,老兩口常常幾天沒有音訊,我就會擔心他們。九一一以後,普鎮居然有一次也發現炭疽信件,周遭一派恐慌,餘太太隻好把餘先生放進一家旅館去,因為他還得趕稿子。他們一直到退休後還住在那叢林裏,除了一根電話線,沒有計算機,也沒有網絡。

 

2001年春天普大有一場“中國的過去與將來”國際學術會議,其實餘先生的榮退典禮,我去聽了兩天他的弟子們發言,覺得他們是被“餘老師”訓練得可以做學問了,都是從很小很專門的一點出發去研究,如王泛森談明清盜版問題,羅誌田則談民初的《山海經》熱,羅是唯一從大陸趕來的,變得很俏皮,說餘先生在大陸如今已是“一尊偶像”,某人從海外回國捎來一本書到處炫耀:“這本《士與中國文化》最暢銷。”

 

餘英時的“士魂商才”,就是中國版的韋伯“新教倫理”,講的都是一種正派商業精神,中外皆然,我在美國生活感受很深的一點,也是這個東西,美國人人炒股,天上掉餡兒餅的大有人在,坐擁豪宅名車卻遊手好閑的人約十分之一吧?但那十分之九都視其為當然,沒有嫉妒兩個字,自己依然老老實實賺辛苦錢,一分是一分,我周圍都是這樣的人,小康而快樂。中國大概要恢複到這種境地,才是正道。

 

大體來說,市場經濟之下,必須經過一個很長的法製形成過程、銀行係統完備過程、保險製度完備過程、必要適量的福利製度完備過程等等,才可能把傳統的權力交換徹底轉換為市場交換,其間無數的社會化細節大概要費百年歲月,才能漸進完成,而且還必須在一個風調雨順、安定的百年裏。由此而見,中國的一切,最終還是歸結到不能激進,餘英時的曆史觀在此便尤其顯出深刻。

 

浩瀚的中國典籍,是沒有“童子功”就不得入門,也無處問津的,有趣的是,餘英時這樣的“童子功”教授,全世界也沒剩幾個了,他從耶魯走後,那裏的中國研究,就隻剩下史景漢這個不靠中文也可以一輩子給洋人寫中國古典故事的牛津漢了。往下美國學界還會不會產生一個餘英時,就希望渺茫,所以西方漢學的危機已是可以看到的了。依我看,美國學界如果懂行,似應在普林斯頓或耶魯,讓餘英時這樣的碩果僅存者,從中國找幾個幼童來,關在校園裏,不碰英語,專門辦私塾,也許還可以一脈香火傳承。

 

高行健獲諾貝爾文學獎,得獎演說說得好,餘英時特別贈字:“滄海何曾斷地脈,白袍今已破天荒”。

 

餘先生也常說“對中國這個民族失望”。2000年法國高行健獲諾貝爾文學獎,一大早就有電話來采訪,我說這是他個人的榮譽,跟中國和中國現代文學無關,台北的楊澤一聽就笑起來說“真是怪人怪語”。其實瑞典煞費苦心,還是嘲弄了中國當局和中國現代文學,餘英時說他很高興這種選擇,但也怪我說得太極端。高之獲獎,至少是一個常識,即中文人才大量流失,流到中文意義世界之外去了,而中文世界質量下跌,通俗占據主流,陽春白雪已成絕響,種種下裏巴人的說書、童話、言情、武俠、連環畫洶湧澎湃;相反則在中文世界之外,卻可養育孤獨的中文精華。後來高行健的演說詞出來,我立刻傳真給餘府,餘先生隨之來電話說“真好,不卑不亢,有自信”,並移用蘇東坡句,稍改兩字贈高:“滄海何曾斷地脈,白袍今已破天荒”,非常精當。

 

2006年底餘英時獲克魯格獎。餘英時的眼光,實非眼下一般中國學人所能比肩者,在於他視此獎為“西方社會如今更平等的看待中國這種古老文化”、“是真正有興趣脫離‘西方為中心’的思維”,這種虛懷若穀,乃儒家真道,他的感言也是對中國傳統的一次重估:第一、中國傳統是“軸心時代的原創超越”;第二、在與早期印度佛學和晚近西學的比較中認識中國傳統,擯棄“中國中心主義”;第三、中國的“朝代循環”不似西方模式;第四、中西文化、價值的重迭、共識多於對抗。這麽高屋建瓴的概括,中國學人中無第二人可為,其支撐不僅在學養,更在心胸氣度,即一種態度,從餘的身手可以看出,中國文化失落的更是一種態度。

 

從這裏也可窺見餘的學養何以圍繞、尊崇兩人:陳寅恪和胡適,前者長於印度佛學東漸中土的學識,後者則慧識於晚近西學東漸,此相距兩個千年的文明演化,昭示中國傳統應對變局、順應大勢,皆依據內在感悟到的人類共通價值,而這也是餘英時堅守人權、人道、民主價值的根柢。近六十年中土的變局,則是傳統衰微而沉渣泛起,一百餘年中土應對變局唯有激進之道,終於是耗盡自我精粹而又未得普世真道,兩相落空,直麵此情境,餘英時潔身自好,凜然拒斥一切誘惑。他一直講兩個字:“骨氣”。

 

然而,從普大退休的這位講座教授,後來自願給自由亞洲電台做“特約評論員”。2011年秋某日,餘先生打電話來問,紐約時報稱香港歌劇《中山逸仙》在北京的演出突然叫停是何故,我查網上說中共忌諱紀念“辛亥百年”有影射之嫌,急速降溫,於是找了有關信息傳真過去,因為他要準備在自由亞洲電台的節目講講,接連打了三次電話找不到我,我出去采購了。晚上陳淑平來電話才講出原委,原來餘先生日前與北京《經濟觀察報》記者馬國川訪談《回首辛亥革命》,是近來他極精彩的談話,國內封殺,卻被董橋欣賞而刊登於香港《蘋果日報》。我這才找來閱讀,果然把所謂“晚清變革”、“辛亥意義”捋得一清二楚。近十幾年,“反‘反傳統’”漸成主流話語,進而對“辛亥推翻皇權”作負麵詮釋、否定孫中山已成時髦,一個替代的說辭,即“西太後亦做了改革”堂而皇之成立,卻是欲為中共今日“不改革”辯護。哪知“批判激進主義”的大師,率先肯定“辛亥”、否定“晚清變革”、極言“滿洲黨”不肯改製才誘發革命,進而肯定革命並非“暴力”,甚至“軍閥割據”才有多元空間而生出“五四”,比比皆曆史洞見,非“大師”不敢言也。由此便也印證“所有曆史皆當今史”,不從當下出發說曆史則無異於空談妄說。餘英時滿腹經綸,把玩古今於談笑之間,卻不沾一絲迂腐或高深,當今一人而已,學問可以安身立命的境界,大抵如此。

 

兩年後我搬離普鎮去餘府告辭,老兩口拉我進去聊得戀戀不舍,餘先生說:“我們是朋友,日後多回來看我們。”他拿出一頁草稿說是“借宋代談中國傳統政治”,我問是朱熹嗎,他說是的,五十萬字已大致寫完。陳淑平在旁透露了一句:“下一本書他也想好了。”“什麽?”“《唐詩與佛教》”,我的天,真是一部大書!

 

2000年底我有一則日記寫道:餘英時為文稱八九年以來是“天地閉、賢人隱的十年”,此句出自《易經》,他說此話如今隻對那些不識時務的知識人才有意義;在早已無“神”的“神州”,知識分子被“先鋒隊”視為“亂源”,“墨儒名法道陰陽,閉口休談作啞羊」,陳寅恪1953年的詩句複見於新千禧年伊始之際,這不是“天地閉、賢人隱”又是什麽?感恩節前陳淑平告訴我,餘先生的表妹張先玲,兒子王楠在“六四”被打死於天安門廣場的一個母親,要來美國探親了,他們約在華盛頓見一麵。節後餘先生來電話:“告訴你一件奇聞,這次見了張先玲才知道,她的妹妹原來是丁關根的太太,也就是說,這個丁關根居然是我的表妹夫,不過我完全記不得張先玲下麵還有一個小妹妹,五十多年前我在他們家住過一年,對她還有一點模糊印象,他們桐城張家,出過兩個宰相的。這事隻告訴你一個人,不能傳出去啊。”——我守口如瓶十幾年,從未向外泄露這個秘密,今天已時過境遷。那年秋天餘先生從華盛頓國會圖書館訪問歸來,我們在電話上聊起大陸暴富風景,他說他對民主製度在中國,短期內已不做預想,我估計他的失望也包括近來台灣的亂局,那麽我問他,難道中共就此穩坐下去了?“我想,大概要等那一代人都走完了才行,就像蘇聯,恐怕是要七十年的,放心,你是可以看到的,我則看不到了……。”他說。

 

去年深秋,有人從國內,帶來一套“餘氏老宅”的照片給我,起初我想衝洗出來,寄給普鎮餘府,出去找到最近一家洗印店,未料那裏的設備偏偏壞了,我也沒去再找一家。回家跟傅莉商量,她則一再勸阻我:“你去打擾餘先生幹啥?他已經打消了回家的念頭。”據捎來照片的人講,安徽潛山的餘氏老宅,現已定名為“餘英時故居”,作為當地旅遊資源而整修裝潢一新,照片可見於故居正堂上高懸“五世同堂、七葉衍祥”匾額,乃乾隆禦賜;另有一間屋子上懸掛“餘英時主臥室”字樣。這就是餘先生文墨中常常寫到的“潛山縣官莊鄉”:

 

“在群山環抱之中,既貧困又閉塞,和外麵的現代世界是完全隔離的。官莊沒有任何現代的設備,如電燈、自來水、汽車,人民過的仍然是原始的農村生活”,“我的八、九年鄉居使我相當徹底地生活在中國傳統文化之中,而由生活體驗中得來的直覺了解對我以後研究中國曆史與思想有很大的幫助。”(《我走過的路》)

 

餘英時從那個山鄉走出來,再也沒有回頭。聊天時他跟我說,1978年他曾隨美國學術代表團訪華,看到的是“城郭如舊人民非”,他發誓不再踏上那塊土地。記得1993年秋我們在水牛城出了車禍,餘先生餘太太搭火車趕來,我把餘先生從病房拉到外麵,哭著說“我想帶傅莉回國去”,他很詫異我有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共產黨會那麽仁慈嗎?”整整二十年後,2003年春我父親癌症病危,中共就拒絕給我回國簽證。這個時間長度,顯示了一種洞穿力,至今鮮少有中國人具備它。

 

“我是1950年從羅湖橋走出大陸的。”有一次也是在聊天中餘先生說。一個皖南青年走過羅湖橋的時節,恰是眾多留歐訪美的中國高級學人紛紛“回國報效”之際,如華羅庚、熊慶來、趙九章、董鐵寶、陳夢家、冰心等,而當時的中央研究院八十一名院士,在政權變更、個人麵臨重大抉擇的關頭,據統計,理工科院士近五分之四作了誤判(選擇留在大陸),人文院士三分之二誤判。這當中,便包括後來餘英時考證的﹐陳寅恪對四九年未聽從夫人唐篔浮海之意的萬分追悔與愧疚。這些名士,以及整個中國知識界,所經曆的改造、淩辱、坑殺,便構成“反右”和“文革”的慘烈故事。

 

然而,那個皖南青年,從那山鄉走出來,在改朝換代之慘烈變局中,極偶然地逸出中國本土的大崩壞,先香港後美國,經西方教育係統訓練,造就成為當今中國人文第一人。而且,他從此沒有鄉愁,到晚年常說一句話:“我在哪裏,哪裏就是中國。”那叢林中的餘府,後來竟門庭若市,訪客絡繹不絕,無論天涯海角,名士布衣;我也聽說,大陸從政府到學界,常常有各層級的人物希望造訪餘府,也都不會被拒絕;其間自然少不了安徽乃至故鄉潛山的“父母官”們,竭盡全力邀請他衣錦還鄉,“”哪怕給故居寫幅字留個紀念」(後來餘太太轉告我“餘氏老宅”照片也傳到他們手上),卻從未如願。在另一端,餘英時又是出名的“慷慨”,誰求他寫序也都會如願,其中有的人他從來沒見過,序言多到出版了一本《會友集》。他說這是“人情味”,中國文化的一大要義。對於中國大陸,他別有一種情懷,僅僅講過一次,是借周亮工《因樹屋書影》中的一個佛教故事,說一隻鸚鵡見山中大火,“入水濡羽,飛而灑之”,因為“嚐僑居是山,不忍見耳”。我每次讀到這裏,都會眼眶潮濕。

 

(附:原標題為〈忽到龐公棲隱處〉,句出孟浩然七絕《夜歸鹿門歌》:山寺鍾鳴晝已昏,漁梁渡頭爭渡喧。人隨沙岸向江村,餘亦乘舟歸鹿門。鹿門月照開煙樹,忽到龐公棲隱處。岩扉鬆徑長寂寥,惟有幽人自來去。)

 

*作者為中國八十年代報導文學代表人物之一,八九民運之後流亡美國迄今。

 

本文選自《印刻文學生活誌》十月號 ——轉自新世紀(2018-10-09)

《中國人權雙周刊》第246期,2018年10月12日—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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