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最愛去遊泳池和電影院。遊泳池在複旦大學的東北角,緊鄰國定路;電影院其實是個禮堂,位於大學裏的西北角。那禮堂原本叫登輝堂,是以李登輝的人名命名的。但此李登輝並非台灣那個號稱民主先生的前總統李登輝,而是一個教育家,當過複旦大學校長,後來大概到文革時登輝堂易名為大禮堂,那裏除了可以做會場使用之外,兼做電影院,我們兒時的幾乎所有電影都是在那裏看的。
最初去遊泳池時大概剛上小學不久,是鄰居驍弟領本人去的。驍弟比我大幾歲,他們家是從市裏搬去我們那裏住的。驍弟媽在體教組(體育教研室)工作,夏天遊泳池開放,她在那裏賣遊泳票,近水樓台先得月,利用那份特權,驍弟領我去泳池十分方便。有時連買票的三分錢都省了,而且還有酸梅湯喝,那酸梅湯本是給那裏的救生員和工作人員喝的。
第一次看到那泳池,驚歎那麽大,那是標準泳池,長50米,寬20米,八道泳道,起點入水處八個高起的小跳台。水是藍色的,藍天白雲之下有點微波蕩漾的意思。
驍弟領我到深水區域,二話不說,出其不意將我抱起扔進水裏。一入水中便嗆了幾口水,手腳亂撲騰,耳中盡是“咚咚咚”的水聲,正心慌意亂手足無措時,驍弟伸出上帝之手將我托出水麵——他在將我扔入水中之後,幾乎同時也一躍入水,我條件反射去抱住驍弟脖子,他卻一把將我推開,說,自己遊。我腳下遠夠不到底,被迫手腳並用胡亂劃水,驍弟在後麵不時推我一把,見我下沉時則將我托出水麵,如此半靠驍弟助推半靠自己胡亂撲騰,竟然就靠到了池邊,抓著池邊水溝大喘氣,喘息未定,驍弟說,放手,再遊到對麵去。於是腳用力一蹬池邊,調頭重新回入水中,朝著對岸又重複之前半撲騰半被推,並時或沉入水中仰仗驍弟上帝之手重見天日的過程。用了這種方法,在短短一周之內,驍弟就教會了我遊泳。一周之後,我就無需他的上帝之手,單憑自己胡亂瞎遊就能從此岸到彼岸,並不沉入水下去了。之後驍弟如法炮製又用了更短的時間(好像三四天吧)教會了我二弟遊泳。我那時真是對他佩服之至,視他為大神啊。然而當他用同樣方法試圖教我們另一個鄰居時卻受到了挫折,那鄰居大我兩歲,膽子卻小,驍弟要拖他去深水區域,他死活不幹,彎腰撅屁股拚命掙脫,還大喊救命啊!那情景讓我覺得十分好玩好笑。
驍弟傳授我的另一招卻有點缺德。我要上岸去更衣處廁所小便。他說尿在泳池裏就好了,我大為驚訝。他示範給我看,說不要原地不動,要邊遊邊尿,既有利於尿很快與水相互交融,也使得自己迅速離開“尿區”。他讓我試試,但我大概太緊張,硬是尿不出。他說其實很多人都在遊泳池裏尿尿,那真出乎我的意料,看著那麽清澈幹淨的水,想不到裏麵居然有很多尿。想到那些水經常入嘴中,有的還喝下去過,頗覺惡心。
遊泳池規定一不準頭朝下跳水,二不準潛水。第一條說是為了安全,據說曾有人跳水腦袋撞到池底出事故。第二條是為了防止小流氓進行流氓活動。據說有小流氓居心不良,潛水在女人周圍轉來轉去看大腿。但那時小孩子在淺水區域相互打水仗戲耍,追逐逃跑潛入水下的時有發生,雖然並非要去看大腿,潛入水下便是犯規,岸上救生員看到便會“嗶嗶”猛吹哨子,發出警告,說,上來!再潛水,把你拎上來!但對於學校裏的大學生那種警告往往毫無震懾威力。那時候的大學生都是工農兵學員,完全無視救生員的權威。有一回見到一大學生在那裏跳水,一個五大三粗的救生員“嗶嗶嗶嗶”猛吹哨子發出警告。那學員毫不理會,救生員氣急敗壞從救生椅上下來,警告那學生不許跳水,不料那學生瞪他一眼道,老子就跳你怎麽地!與那學生一起的三四個學生都從池子裏“嘩”地一下一撐池邊,爬上岸來擺出一副要打架的陣仗,那救生員立馬就慫了,說,不聽勸告,出了事自己負責。那些人說,本來就沒要你負責,誰讓你多管閑事!說罷一個接一個在救生員麵前接二連三大跳。
到了冬天遊泳池荒廢不用,池子裏變得很髒,有枯樹枝樹葉飄在水麵,有時池中還有死去的野貓屍體。有一回聽說有個女留學生在那髒水裏冬泳,還有人說那人是裸泳,就有不少人想去親眼觀賞。但似乎並沒有人真看到。
我中學後很少再去那裏遊泳。80年代後偶爾去過一兩次,但已經不似兒時覺得好玩有趣,以後就不去了。
前一段時間,偶然在一篇回憶複旦的文章裏看到附有複旦遊泳池的相片,相片上的泳池顯得那麽平常不起眼,與我印象中藍天白雲下碧水蕩漾,池中戲水兒童相互追逐打水熱鬧歡騰的景象相去甚遠,然而引起我對兒時往事的回憶,寫小文以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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