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滅亡後,原來君主的結局是相同的。李後主鬱鬱寡歡,成日與詩詞作伴;恩克魯瑪,壯誌未酬;杜瓦利埃,眾叛親離;溥儀流亡一生,終究是物是人非。亡國之君的結局大多數都是被驅逐、被流亡。
有一位亡國之君的結局,更清晰地詮釋了人生的悲劇。曾經的他,身邊全是阿諛奉承的人。國家頃刻覆滅、山河破碎、眾叛親離,流亡國外,輾轉5個國家都被驅逐。
即便最終有兄弟國家——埃及的收留與善待,最終也沒能享受片刻安寧,就倒在了病痛之下。
曾經的伊朗國王
2021年是伊朗伊斯蘭革命勝利42周年。回顧伊朗曆史,伊斯蘭革命讓曾經輝煌的巴列維王朝瞬間覆滅。而後,巴列維的逃亡史堪稱史書級別的屈辱曆程。
前半生有多雍容華貴,後半生就有多顛沛流離。往事早已成煙雲消散,可曆史顯然不會遺忘他這段曲折且傳奇的人生經曆。
巴列維後半生的波折曆程,要從巴列維王朝開始實行“白色革命”講起:
巴列維的父親禮薩·汗於1944年病死於南非。巴列維上任後,與美國進行交易合作。有了美國政府的扶持,他平安度過了“上任危機”。
直至上世紀60年代初,巴列維為了加強經濟建設,他仿照美國現行的發展形勢,在伊朗全麵推行一攬子的改革計劃——“白色革命”。
革命總是會見血的,“白色革命”卻不然,它隻是一項經濟製度和土地製度。“白色革命”前的伊朗,全國土地基本掌握在大地主和宗教手中,99%的農民卻隻占有17%的土地。
此後“白色革命”推出的法案,更大程度地限製了大地主占有土地的數量,並將宗教的土地分配或出售給農民。
1971年9月23日,宣告土地製度完成。截至9月23日,伊朗全國有約960萬農民分到了數量不等的土地。這次的土地製度雖然取得了成就,但也存在了不少的問題。
例如分給農民的土地數量不均,即使分到土地的農民也沒有多少土地數量在手,所以本質上也沒有改善農民的生活。
土地製度完成之後,巴列維針對國家經濟和軍事,在伊朗國內大力推行工業化和現代化政策。
1960-1970年,西方各國的經濟快速發展,工業化、現代化都在穩步建設,對於石油的需求是供需不平衡的。
隨著石油價格的飛漲,國際上的石油供不應求,擁有大量石油儲備的伊朗,也借此機會獲得了大量外匯。
截至1974年,伊朗單憑石油輸出,國家收入就達200多億美元,這為巴列維的工業化、軍事現代化、經濟政策等改革計劃提供了堅實經濟基礎。
即使“白色革命”為伊朗國家經濟提供了很大的幫助,但伊朗國內依舊存在著一係列內政問題。
經濟發展過於急於求成,導致皇宮官員的貪汙腐敗嚴重;經濟發展帶來的貧富差距日益擴大等問題都未能得到有效地解決。
1975年以前,國際上對於石油的需求,給伊朗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經濟發展。
1975年以後,伊朗經濟就止步不前,於是“白色革命”掩蓋的問題蜂擁而出,一下在全國範圍內引發了暴亂。
巴列維王朝“白色革命”的結果
70年代的伊朗,在經濟快速增長的表皮下,隱藏著特權階層的出現和近臣、親信的腐敗行為。
巴列維的至親為了自我利益,開始壟斷國內大部分商業,將高利潤的企業的大量股份都攬在自己手中,甚至把企業對外合同的利潤也一並攬走。
“白色革命”在經濟方麵的成果,使得巴列維變得自大,他忽視了國內因革命而產生的問題,並借助於“特務組織”,以軍事獨裁手段,打擊各種不同聲音,忽視百姓了真實的訴求。
在他國的“協助”下,巴列維獨自建立了秘密軍事組織“SAWAK”。它表麵上是政府的組織,實際上獨立行事,直接聽命於巴列維,專門進行打壓反抗等工作。
“白色革命”損害了宗教人士的經濟利益,同時也改變了伊朗現行的傳統生活形式。
例如婦女擁有選舉權、不需要再帶著黑色麵紗;神學教育、宗教學校的取締;男性頭巾的廢除;淡化宗教對人民影響等等。這些措施推進了伊朗文化的快速發展。
由此,各地城市街頭大量湧現的電影院、酒吧、豪華酒店和日益泛濫的色情業,然而國內的宗教人士是無法容忍這些新興行業的出現。
1963年,以霍梅尼為首的宗教勢力開始起來反抗國王。麵對不斷惡化的反抗運動,巴列維強硬地說,“作為國王,我沒必要讓步,目前隻有強硬手段,是解決現下危機唯一辦法!”
於是,他下令在全國主要城市實行軍事化管理,一旦出現反抗者,直接實行打壓和刑罰手段。
首都的遊行者受到SAWAK組織的殘忍殺害、打壓、刑罰,於是反對派立刻大肆宣傳,“有上千人被殺害,巴列維竟殘忍打壓百姓!”。
這次殘忍打壓之後,激怒了更多的人民群眾。大量工人階級的工人(在觀望革命、以石油工人為主),都加入了反對巴列維的示威行列中。這使得巴列維民心大失。
巴列維為了平息工人階級的怒火,派人邀請宗教領袖——霍梅尼回國,而霍梅尼斷然拒絕巴列維的請求:“隻要巴列維還在伊朗境內,我霍梅尼絕不回國!”
1978年10月,霍梅尼從巴黎發出號令,聚集伊朗國內的民眾們要不惜以生命為代價推翻巴列維的統治,並宣稱“我們不畏犧牲,要以生命為代價推翻不合理的製度!”“為了先知,拋頭顱,灑熱血!”“鮮血終將戰勝利劍!”“你們將會如先知一樣上天堂!”
在霍梅尼的號召之下,伊朗國內各大城市擠滿狂熱的遊行者,他們高喊著“趕走國王!處死國王!”“真主先知偉大!”
1979年初,霍梅尼帶領的伊斯蘭革命獲取了最終勝利,他們驅逐了巴列維,列維流亡到了海外。
統治伊朗53年之久的巴列維王朝瞬間坍塌,失去政權的巴列維,逃亡史也就開始了,這也是巴列維人生最後歲月悲涼的開始。
巴列維顛沛流離地驅逐逃亡史
早在1978年底,美國政府就宣布不再支持巴列維王國,準備與領導革命的領袖打交道,並勸服伊朗軍隊效忠巴列維。為此,美國政府專門派人前往德黑蘭與革命領袖溝通,試圖達成一致。
1979年1月,美國駐伊朗大使與巴列維會晤,大使對巴列維傳達了美國政府的指示,“我們要求你近期必須離開伊朗!”
巴列維無奈地攤手:“我可以前往哪裏?”
駐伊朗大使建議巴列維前往瑞士,巴列維擺手拒絕:“那裏會威脅我的人身安全,我希望可以前往美國暫住。”
大使與華盛頓商量後,則與巴列維說:“美國歡迎你,我們會安排你到加利福尼亞當中的安納伯格莊園暫住。”
他們的交涉的同時,霍梅尼雖已流亡巴黎,但他為了讓各國接受巴列維和平撤出伊朗的條約,霍梅尼發表聲明說,“伊朗新政國王歡迎各個國家收留巴列維。”
因此美國政府認為,接納巴列維前來暫住,並不存在任何風險。1月12日,沙利文大使再次來到王宮,要求巴列維將國家軍權移交給新政府。
巴列維對此已經毫不在意“如果你要,那就拿去。”。他唯一關心的是,自己和家人出國以後的行程。他希望飛安納伯格莊園途中,可以經停華盛頓,但這一請求被美方直接拒絕。
1979年1月16日早上10點,巴列維和法拉赫王後登上逃亡的VIP專機,準備前往埃及。這個消息傳開,美國務院發言人表示,如果巴列維訪問美國,將以國家元首的禮遇相待。
但當巴列維到達德黑蘭梅赫拉巴德機場,機場卻非常冷落,而為他送行的竟然是臨時政府的人。
巴列維對此表示心灰意冷,“這一段時間以來,我感覺很累,非常需要休息。我早就說過,‘隻要政府建立,我的心就滿意了。’而我本來就要離開伊朗的。”
1月l6日,巴列維自駕波音707專機,在德黑蘭上空盤旋了數圈後離去。巴列維離開的消息剛傳出,德黑蘭的街頭人人歡呼。德黑蘭當天的報紙立刻發行號外,“國王走了!”
1月21日,美國前總統福特在埃及首都開羅與埃及總統薩達特和巴列維進行了五個小時的會談。
2月20日,伊朗臨時政府發表聲明,“引渡巴列維回國,巴列維必須接受伊朗人民的審判!”同時提出“任何一個國家接納巴列維,就是與伊朗敵對!”
反對巴列維來到埃及的遊行者聽到消息,紛紛湧到街上,喊出了“埃及拒絕巴列維入境”的口號。無奈之下,巴列維隻得前往摩洛哥。
與此同時,霍梅尼也結束了14年流亡國外的生涯。自巴黎返回伊朗,1979年2月11日,伊斯蘭革命宣告勝利,伊朗新政正式確立。
而巴列維一直努力想要實現的“複辟夢”,終究成了白日夢。德黑蘭政權易手後,巴列維的至親、隨行人員都離他而去。
當巴列維離開摩洛哥時,他的身邊基本沒有親信了。摩洛哥國王為了自己國家與伊朗新政權的關係,毅然拒絕巴列維在摩洛哥逗留。
在摩洛哥的牆上,人們用紅色字寫上“摩洛哥有一個國王已經夠了”的標語。在摩洛哥人民的抗議聲中,巴列維隻能前往拉美。
霍梅尼正式掌握政權,美國政府連忙撤銷了對巴列維的邀請,巴列維陷入困境,離開摩洛哥後,他該往哪裏去呢?願意接待他的國家少之甚少。
5月13日,伊朗伊斯蘭革命法庭庭長宣布,巴列維及其親信、近臣已被伊朗人民判處死刑。
5月20日,美國國務卿也曾指出,一直保持“沉默”的美國政府,欠伊朗國王一筆“信用債”。
6月10日,巴列維前往並抵達墨西哥,在這裏暫時性居住。8月下旬,他提出前往瑞典,但瑞典政府明確,“我們國家拒絕‘暴君’巴列維入境”。
無奈,巴列維隻能輾轉前往美國。在巴列維啟程前往的兩天前,他收到埃及總統薩達特的邀約:“我們國家邀請巴列維夫婦一同前往阿斯旺訪問,在前往美國的途中,如果你們願意,可以到此訪問。”
就這樣美國逼走了巴列維。這件事情,在巴列維日後出版的《回憶錄》中寫道:“我對美國來說,已然是一隻死老鼠,美國就這樣把我扔出了伊朗。”
10月22日,巴列維抵達紐約。次日,美國務院發言人突然對外宣布,巴列維身患重病,美國接納巴列維,並安排他在美國的醫療中心接受治療。
這一消息傳開,直接激怒了伊朗民眾,人民呼喊著,“這不是美國在耍花招嗎?”
11月4日,憤怒的伊朗學生占領了美國駐伊朗大使館。作為報複,美國示威者於11月8日包圍了伊朗駐休斯敦總領事館,還燒毀了一麵伊朗國旗。
麵對伊美人質危機,巴列維再次遇到何去何從的問題。
12月15日,巴列維抵達巴拿馬之時,巴拿馬學生的遊行運動越演越烈,不僅襲擊美國駐巴拿馬大使館,還扯下美國國旗,學生高喊“巴列維滾出去!伊朗國王離開巴拿馬!”的口號。
關鍵時刻,埃及總統薩達特再次幫助巴列維。埃及總統表示,“我們準備隨時接納巴列維來我們國家”。
1980年3月下旬,巴列維被迫再次登上流亡埃及的飛機。卡特總統聽說巴列維要前往埃及,立即派白宮辦公廳主任喬丹前往巴拿馬,“一是要解決圍繞巴列維手術的爭執,二是勸巴列維不要前往埃及。”
3月20日,喬丹團隊開始履行自己肩負的使命,他們先去與美國醫生德巴基會麵,相互圍繞“勸說巴列維留在巴拿馬做手術”進行討論。
德巴基醫生表示同意。於是,次日他們抵達巴拿馬。當巴列維得知德巴基主刀,並與巴拿馬醫生合作之後,他對德巴基的勸留持拒絕態度,“我接受了埃及總統的邀請,我會前往埃及。”
巴列維之所以拒絕留在巴拿馬,有一個重要原因。
3月22日,在未提前安排的情況下,美國召開國家安全委員會議。這場持續了六個多小時的會議,討論了某些與國王有關的敏感問題。
1980年4月4日,黎巴嫩周刊《幫助國王從巴拿馬逃到埃及的秘密》一文,揭示了巴列維前往埃及的種種內幕以及過程。
基辛格曾給巴列維寫密信,並告訴他:“巴拿馬政府正在考慮怎麽把你引渡給伊朗新政權,他們想要驅逐你出境。假如是在手術台上了結你,也不是沒有可能。你趕緊做好下一步的打算吧。”
一些專家學者認為,美國政府要在這個會議上,就“如何將巴列維引渡給伊朗新政權?是否要妥協於伊朗新政權?”這兩個問題間做出一個決定。
4月16日,巴尼薩德爾總統在接見新聞記者時承認,“當時在德黑蘭和華盛頓兩者之間,有根據‘逮捕巴列維’的事情討論了安排,但華盛頓單方麵破壞了這一協議。”
即使埃及學生的遊行抗議很激烈,德巴基醫生依舊按照計劃,為巴列維做了脾髒摘除手術,但手術未能成功。1980年7月27日,巴列維逝世,客死他鄉。
巴列維悲慘的後半生
巴列維對埃及《十月》雜誌記者的談話是他最後一次公開談話。
談話裏講到,巴列維認為自己的致命錯誤之一,是盲目地相信西方列強,為了保持與西方的友誼,他讓國家的政策超出國家本能接受的程度,強製實行民主和現代化。
回顧巴列維的人生,在伊朗國力上升最快的那幾年,巴列維也曾舉辦了慶祝盛典。隻可惜,曾經盛世繁華,如今的淒涼慘淡結局,是巴列維自己也未曾想過的悲劇。
被多個國家驅逐的屈辱史,讓他看清了強國與弱國的差距,他的人生也是曆史發展潮流的一個閉環。
懷有強國夢的巴列維,是將個人利益淩駕於國家、人民利益之上的“暴君”,是將自己的命運與美國綁在一起的君主,所以他在最後的公開談話中的懺悔,也未嚐不是一種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