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時的友誼既寶貴又易碎,但一樣可以破鏡重圓。 傑西卡·斯圖爾特是一名加拿大獨立音樂人,但她的很多作品卻蘊含了日本元素。這得益於傑西卡小時候曾在日本生活過一年。 這短短的一年影響了她很長的人生,影響了她的創作方式,但最重要的是,日本有個她牽掛十幾年的人,也成就了一段感人的尋人故事。
十幾年裏,傑西卡常常會問自己一個問題,甚至會把這個問題寫進歌裏:——福江她在哪兒?她還好嗎?
傑西卡9歲時,她的父母被邀請去日本做一年的英語老師,她和姐姐被一起帶到了遙遠又陌生的國度。 他們要去的不是東京或大阪,而是長野縣佐久市的鄉下。90年代初,那裏完全是農村,當地人都不怎麽接觸外地人,更不用說傑西卡一家金發碧眼的外國人。
由於調到日本工作的決定匆忙,傑西卡到那裏時,一句日語也不會講也一句都聽不懂。但她還是被送進了佐久的鄉村小學,和日本小朋友們一起生活。她知道自己是個異類,這讓開學後的生活非常難熬。
她記得,由於自己的長相和其他孩子不一樣,又長了一頭金發,經常被同學們指指點點,還有的小孩會上手揪她的頭發。 她聽不懂他們的評論,但能感覺到,一些孩子似乎對她並不抱有善意。在同學的惡作劇和對陌生環境的恐懼中,傑西卡預感,這一點一定會很痛苦。但她錯了。
那天晚些時候,一個小女孩走向被晾在一個角落裏的傑西卡。女孩主動和傑西卡攀談,當然他們互相聽不懂對方講得是什麽。靠著比劃,擬聲詞甚至畫畫,傑西卡知道了女孩叫福江。
福江的出現讓傑西卡倍感溫暖,福江不會像其他同學一樣排斥長相不同的傑西卡,她覺得傑西卡很有趣,好奇關於加拿大,關於傑西卡的各種問題。而對於傑西卡而言,福江則成為她認識日本的鑰匙。
兩人每天都湊在一起聊天,傑西卡現在想起來,聊天內容常常是驢唇不對馬嘴,但她們就是喜歡待在一起。這讓本來沒有對日本之行沒有什麽期待的傑西卡,開始愛上了這個小鄉村。 兩個女孩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在一起玩耍。每天下課,福江就跑去傑西卡的教室找她,有時傑西卡會邀請福江去家裏吃點心,一起看動畫片,福江會用蹩腳的英文給傑西卡翻譯電視裏的內容。
傑西卡全家人都知道,福江是小女兒最好的朋友。傑西卡的生日,福江是最重要的客人。 有時,福江會帶著傑西卡探索稻田,她在加拿大城市裏沒見過的稻田,教她在田野裏抓青蛙和昆蟲,在路邊的小神社裏捉迷藏。 "我們會進行小小的冒險,隻是去探索我們想去的地方。"
在每天在鄉間的閑逛中,福江教傑西卡日文,傑西卡教福江英文,兩個人都學的很快,溝通也越來越通暢。 但傑西卡也有些擔心福江。在學校,她很早就注意到福江會被其他學生欺負。他們比對待自己還要過分地欺負福江,有時候丟她的書包,有時候會故意絆倒她,更多時候是把她當作透明人對待。
傑西卡當然不能忍受好朋友被霸淩,她自然承擔了保護福江的工作,隻要有人欺負福江,她就會上前和他們對峙。霸淩的人看福江有了幫手,也就收斂了很多。 兩個人就用一種奇妙的方式守護著彼此。傑西卡說,福江就像她在日本的家人,她說傑西卡是上帝美麗的禮物。
就像很多電影裏的情節一樣,美好的情愫總會帶著遺憾。一年時間到了,父母工作結束,傑西卡一家要回加拿大了。走之前,傑西卡和福江哭了好久,兩個人約定,就算分開了,以後也要定期給對方寫信,講講最近的生活。
兩個最好的朋友,變成了熱絡的筆友,傑西卡以為生活就會這樣持續下去。但回國不到一年,福江就神秘地消失,沒有任何征兆,也沒有任何解釋。
無論傑西卡再寫多少封信過去詢問福江的情況,都石沉大海,沒有回信。是她的家人不允許給自己寫信了,還是她有了新的朋友不想再和自己交流了?這些問題在傑西卡的腦子裏盤旋,久久不能釋懷。
沒有人能輕鬆接受童年最好的朋友消失的事實,就算是時間,也隻能幫助收起這份不解和痛苦,而不是徹底將它遺忘。 傑西卡試著遺忘,隨著一天天長大,重新融入加拿大年輕人的社會。傑西卡忙於學習,有了新的朋友,甚至成為了音樂家,一年的日本生活在漫長的生命裏是那麽短暫,短暫到後來都鮮有人提起。 但與福江有關的回憶,已經造就了傑西卡的現在。作為音樂人,她寫的很多歌都關於那短暫的一年,第一張單曲《消失的朋友》就是獻給福江的歌。
已近不惑之年的傑西卡,偶爾還會想起她們在田間奔跑的場景。在越來越洶湧的四年裏,她試著再次與福江聯係,想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麽。
但她找不到福江的社交賬號,網上沒有關於她名字的任何東西,沒有任何她的痕跡。這讓傑西卡更加恐懼。這幾年,她加拿大的好友意外喪生,3個關係親密的人也不辭而別,她越來越擔心福江的下落。 30年前,福江走到傑西卡身邊,30年後,換傑西卡奔向福江。 時隔三十年後,傑西卡首次踏上回日本的飛機。目的隻有一個,找到福江,哪怕隻是找到一些她曾經生活過的蛛絲馬跡。 “我隻想告訴她我沒說出口的話,告訴她對我有多重要,她影響了我的人生,教會了我關於人性的美好。”
但尋人之路遠比想象中的困難。佐久市的變化翻天覆地,村莊變成了現代化的城市,人口也膨脹到10萬人。 傑西卡的第一個目的地就是兩人的小學,她找到校長,期望能從對方口中得到一些線索。
校長遺憾不能幫上太多忙,但他找到了30年前傑西卡那一屆的結業手冊。當看到“難忘的事”一欄裏,兩人不約而同地描寫了一起度過的萬聖節派對,傑西卡驚喜又感動,以前默契的時光仿佛一下子回來了。
由於校長不能提供更多信息,傑西卡陷入回憶,試圖回想起福江的家在哪兒。童年,傑西卡發現福江雖然和自己無話不談,但從不會邀請自己去她的家裏做客,更沒有見過她的家人。 後來由於傑西卡的堅持,福江很不情願地告訴了傑西卡她家的地址。傑西卡找到後,明白了很多事情。那是小鎮邊緣一間廢棄的棚屋。
那間屋子根本不能算“房子”,隻是個簡易棚。她才意識到,福江被霸淩是因為家裏很窮。那些小孩說她肮髒,把她圍到死角裏嘲弄她,都是因為她住在這樣的房子裏。 當時,傑西卡感到震驚和不安,也不想讓福江因為家庭而感到難堪,她在被人發現前跑回了家裏。心裏隻想著:“她並不髒。”
重新回到佐久的傑西卡承認,在她離開時,她最害怕的就是自己走後福江會再次被欺負。她覺得自己就像拋棄了福江一樣,沒能和她一起長大。 這也是此行的尋人如此急迫的原因之一。
她在報紙上登了尋人啟事,雇了私人偵探,但在當地都沒什麽收獲。而且傑西卡的日語仍然隻是小學生水平,為了更快找到線索,她去求助了和她學吉他的日裔學生。
在幫助下,她終於靠畢業手冊上登記的福江父親的名字,找到了一條2000年時注冊過的家庭地址。
到達那裏後,傑西卡的希望再次破滅。街道上的房子是嶄新的,也就是說21年前的老房子早就沒了,福江一家也搬走了。
幸運的是,在那條路上她碰到了以前村子裏的居民,她們還記得傑西卡一家來教英語的往事。其中一位阿姨,幫傑西卡打電話到市政廳尋求幫助,一些電視台也前來報道尋人啟事,一場全民找人行動開始。
在媒體的幫助下,市政廳先找到了福江的姐姐,對方願意把聯係方式給傑西卡(在對方不同意的情況下,政府部門是不能泄露隱私的)
盡管拿到的隻是福江姐姐的電話,但傑西卡已經激動得坐立難安,他的夢想就要實現了。電話接通,傑西卡的聲音都在顫抖,她小心翼翼地問著:福江還在這裏住嗎?
半秒鍾後,電話中傳來了“是的”的聲音,傑西卡的眼睛亮了,她忍著要尖叫出來的衝動要到了福江的手機號碼。
但狂喜後,傑西卡又陷入了恐懼和愧疚。福江會不會過得不好,因為她回國的事怨恨她? 或者會不會福江有了家庭,用她的智慧和堅強得到了精彩的人生,早就忘了她們短暫的快樂時光?
傑西卡說,不管是哪種結局,她都願意承受。她隻要能說出一直沒有對福江說出的話就足夠了。電話撥通了,傑西卡大喘著氣,30年來從未如此緊張。電話通了: “你好,是福江嗎?我是傑西卡” “你好,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幾句寒暄後,電話掛斷。傑西卡開始淚流不止,童年的情景在眼前交疊。30年後,她們又約在小學旁邊的咖啡店見麵。雖然電話裏兩人都很禮貌和克製,但聽到福江的聲音,傑西卡第一次有了夙願實現的實感。
第二天的咖啡店裏,傑西卡一眼認出了福江,兩人相遇時隻是擁抱。 福江說:“謝謝你還記得我” 傑西卡說:“我也是,我一直記得你”
福江並不知道傑西卡這麽努力在尋找她,或者說,她並不相信會有人如此深的惦記著她。福江向傑西卡道出了斷開聯係的真相。 “你來學校之前,他們總在霸淩我,我為了躲避經常不去學校。” “當你在我身邊時,我可以放心地上學。”
就像傑西卡擔心的那樣,她們分別後不久,福江又開始被同學嚴重霸淩。因為實在受不了被欺負的痛苦。在那之後不久,福江就退學了。
而因為被歧視,霸淩,福江的自卑和消沉越來越嚴重。她開始抑鬱,變得不想與任何人交流。那些傑西卡寄來的信,她既沒有力氣回複,也怕說出真相傑西卡會像那些同學一樣看不起她。
福江沒有忘記那段美好的歲月,她隻是不敢相信,美好的事情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傑西卡以為福江是神的造物,而福江心裏,傑西卡是不可得的天使。 而當兩人都得知這份友誼被好好珍藏時,仿佛30年的隔閡在幾分鍾之內消失。
福江和傑西卡的性格還是那麽合得來,她們聊著以前剪得傻傻的發型,回憶一起去過的派對。 福江說,每年的萬聖節她都會想念傑西卡。但一直因為自己私自斷絕了聯係,沒有勇氣再去聯絡她。
傑西卡已經不在意這些了,她聽說福江現在很幸福,有個穩定的工作,有一個愛她的丈夫和兩個可愛的孩子。
傑西卡日本之旅的最後,她們像高中生一樣,去好看的甜點店打卡,在抓娃娃機上浪費錢,吃回轉壽司,拍誇張的大頭貼。仿佛要補齊那些沒有一起經曆的時光。
當然,傑西卡知道,她們不可能再回到9歲,也不會像9歲時那樣親密無間,30年裏她們有了完全不同的生活,有些事注定滄海桑田。
但最重要的是,在人生浩瀚的長河中,她們都偷偷珍視著那段微小的時光,在彼此的記憶中占有一席之地。
傑西卡說:隻要我們還記得彼此,就是最好的事。
離開時傑西卡說出了她一直想對福江說的話:“你對我很重要,你影響了我的人生”。兩人像30年前分開一樣擁抱了很久。
像孩子時一樣,福江和傑西卡再次成為筆友。但這次,她們的友誼沒有就此停擺。直到現在,她們仍然經常聯係。就算無法回到閃閃發光的童年,至少未來還有彼此存在。
• 這應該是真實的故事吧?沒想到日本的學校裏也有仗勢/錢欺人的事。圖貼辛苦辛苦了。 -聶耳- ♂ (0 bytes) () 07/04/2021 postreply 06:12:01
• 老兄書生氣,這類事哪兒沒有。 -信筆由墨- ♂ (0 bytes) () 07/04/2021 postreply 07:50:21
• 你有所不知,我讀小學時就沒有,那還是個私人小學後改成公立,都沒有以家裏錢/權欺人的事。但我兒子讀書那會兒常聽他說有這類事發生。 -聶耳- ♂ (0 bytes) () 07/04/2021 postreply 08:44:43
• 我的小學和中學都沒有。上大學時也沒有。…… -信筆由墨- ♂ (227 bytes) () 07/04/2021 postreply 09:44:14
• 哈,這回輪到老兄書生氣了,”這事哪兒沒有“阿。好了我下了,你玩好 -聶耳- ♂ (0 bytes) () 07/04/2021 postreply 10:15:45
• 書生不敢當,書蟲一條,還是小號的。 -信筆由墨- ♂ (0 bytes) () 07/05/2021 postreply 14:15:31
• 我想這也許是由於成人社會的岐視所造成的吧? -聶耳- ♂ (0 bytes) () 07/04/2021 postreply 08:53:48
• 越是小孩越按本能行事,想想小時候欺負殘疾人的景象就知道了 -久經沙場的槍- ♂ (0 bytes) () 07/04/2021 postreply 13:20:39
• 很感人。 -saloon1978- ♂ (0 bytes) () 07/04/2021 postreply 08:32:53
• 傑西卡·斯圖爾特(Jessica Stuart, 1979-),1988年隨父母去日本長野縣佐久市(Saku)遇到了福江 -Justness- ♂ (0 bytes) () 07/04/2021 postreply 08:34:56
• (Fukue)。她生於溫哥華,現在多倫多從事音樂藝術。 -Justness- ♂ (0 bytes) () 07/04/2021 postreply 08:36:38
• 看哭了,這純潔的牽掛,投緣 -pandali- ♀ (0 bytes) () 07/04/2021 postreply 09:05:52
• 聽在日本生活過的朋友說,日本人的文化就是總要找一個弱者大家一起欺負。 -googleit- ♂ (0 bytes) () 07/04/2021 postreply 12:07:25
• A beautiful story. Thank you for sharing. -ibelieu- ♀ (0 bytes) () 07/04/2021 postreply 12:25:13
• 好感人的故事。。。。 -久經沙場的槍- ♂ (0 bytes) () 07/04/2021 postreply 13:09:08
• 純粹的感情。 -湖房- ♀ (0 bytes) () 07/04/2021 postreply 16:03:55
• 友誼長存 -Redcheetah- ♂ (0 bytes) () 07/04/2021 postreply 22:25:40
• 中國那個時期也有不少這樣的情況。 -遊兵散勇- ♂ (563 bytes) () 07/05/2021 postreply 00:43: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