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68年到1971年8月以前,我是個遊山玩水的逍遙派。北京各處的名勝古跡,山山水水,都留下了我的足跡。雖然政治壓抑著人們自由的心性,但花開花落,雲卷雲舒,自然風物依然美麗,我可以在山水中放縱自己年輕的軀體。長安街頭的雲朵也許預示著什麽,動物園的鵝隊完全是青春的圓舞曲。玉橋雲霞凝重,暮色冬雲壯麗,薔薇雙鵝浪漫,高山青鬆莊嚴。清晨,當一隻小鹿睜開朦朧的雙眼,午後,當一隻蜜蜂徜徉於花朵間,你感到生命的活力無處不在。
生活依然在繼續。
但有時你還是逃脫不了政治。1969年夏天,北京修建環線地鐵,將西直門城樓、箭樓等拆除,在箭樓下發現埋在地下的元朝和義門甕城門。我聞訊趕去拍照,卻被工作人員沒收了照相機。他們階級警惕性很高,讓我到他們的辦公室談談。結果發現我並非壞人,才將相機還我,還好沒有曝光膠卷。甕城門原址現已辟建為道路,城門沒有保留。同學們認為我拍的這張照片,很有曆史價值。在明代的城牆裏砌著元代的城門,這是北京地域層累型文化記憶的一個象征,也是一個佐證,呈現了北京的曆史感和文化縱深。
作者在元代和義門甕城門前(1969年夏)
作者(中)與中學同學顧江(左)等在頤和園擺弄照相機(1969年)
後來我在牛街拍攝禮拜寺,又遇到同樣的情況。我剛掏出相機,就被當時被戲稱為“小腳偵緝隊”的戴紅袖標的居民大媽們抓住,扭送公安派出所。結果也是有驚無險,不過照片後來沒有保存下來。
1970年我因為洗照片,有過一次尷尬的遭遇。我的一位小學同學和他的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都去了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父母也去了幹校,他家裏隻留下一個小妹妹,與我也十分熟悉。他家有洗照片的設備,但沒有暗室,過去我經常夜裏在他家洗照片。現在雖然他不在家了,但我征求了他小妹妹的意見,夏天的晚上就在他家外屋洗照片,他的小妹妹在裏屋睡覺。誰知半夜街道居委會老大媽來查夜,懷疑我與同學的小妹妹剛發生過不正當關係。我怎麽解釋,她們還是抱著懷疑態度問這問那。
天安門廣場國慶雨夜(1970年)
長安街的雲(1974年)
我臉上發燒,同學的小妹妹害羞得更是語無倫次。由於天熱,我隻穿著褲衩,上衣脫了,光著上身。同學的小妹妹也隻是穿著小褲衩、小背心。那年我二十一歲,同學的小妹妹雖然隻有十四歲,但身體已發育得凸凹有致,個子又高,乍一看,完全是個大姑娘。孤男寡女,深夜同處一室,穿著暴露,難怪被人懷疑!老大媽們詢問了我的住址,就叫我端著一盆泡在水裏的照片,押解我到我住處的居委會去。我當時十分尷尬,好在同學家距我家不遠,隻隔著一條馬路。到了居委會,居委會主任是認得我的,她是解放軍蕭文玖少將的夫人,她的兒子與我是北京三中的同學,她也知道我喜歡攝影。於是她為我做了擔保,放我回家。一場誤會才消除了。
我的“文革”攝影遭遇 --作者:鄒士方
所有跟帖:
• 歪嘴將軍蕭文玖 -公鯊- ♂ (0 bytes) () 06/10/2021 postreply 12:00:15
• 曆史都被小腳大媽毀了,不過她們也可能促成涯兄一樁美事(默認關係、“被迫”結婚)。 -上流Man- ♂ (0 bytes) () 06/11/2021 postreply 09:4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