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此中美關係多事之秋，韓戰老兵因70年前的英勇表現獲得榮譽勳章，此事大概不那麽簡單。不過，本文並不打算討論其政治意義，僅想從軍事曆史的角度來看一下70年前的這場血戰。205高地戰鬥的背景是什麽，雙方的作戰部署如何，參戰雙方都有哪些部隊，作戰中有沒有什麽小插曲？畢竟，真實的曆史比虛幻的嘴炮要更有趣一些。所以，提前警告一下腦溝回比較淺的老小粉紅們，我知道誌願軍從鴨綠江打到了三八線，不用你來教我。別自找沒趣的基於立場而狂噴，勿謂言之不預（日人民報對此亦有貢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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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來看一下205高地之戰的軍事背景。1950年11月24日，聯合國軍發起全線進攻，旨在推進到鴨綠江畔，全殲朝鮮人民軍，以期盡快結束戰爭。當時的媒體據說是聽到了麥克阿瑟在前線和指揮官們的談話，稱麥帥想讓士兵們回國過聖誕節，在此之前結束戰爭，於是給這次進攻取名“聖誕攻勢”。不管這是不是捕風捉影，反正當時就是這麽報道的，咱們也姑且用之。而誌願軍在10月底、11月初一次戰役之後，同聯軍在清川江一線脫離接觸，突然消失，意圖引誘聯軍北進，在預定戰場再次發起反擊。到了11月25日，聯軍已全線進至泰川-雲山-球場-德川一線，誌願軍按預定計劃決心於11月25日夜發起反擊，史稱第二次戰役。 *****
現在一般都說誌願軍在第二次戰役發起時是全線反擊，但彭總又不是宣傳口的那些笨蛋，怎麽可能沒有重點的全線反擊呢。那麽個打法豈不是要打成一線平推？這是火力不足的誌願軍最忌諱的打法。二次戰役時東線長津湖戰場先不去管，反正9兵團直接向毛主席匯報，彭總隻能指導。而誌司直接指揮的西線，在二次戰役發起時，重點打擊對象是德川、寧遠方向的韓軍第二軍。西側的美1軍和美9軍並不是主攻對象，誌願軍隻需要抓住他們，使之無法東援即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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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ckett當時是第八集團軍遊騎兵連的中尉連長，當時歸美9軍25師指揮，在雲山一線作戰。這個遊騎兵連是1950年8月組建的實驗性質的部隊，並沒有陸軍的永久番號，隻是戰區一級的臨時部隊。朝鮮戰爭剛開打時，北朝人民軍勢如破竹，經常使用小股特種部隊滲入聯軍縱深，攻擊指揮所和炮兵等單位，給聯軍造成了相當程度的混亂。沃克將軍看到人民軍的這種戰術卓有成效，也決心組建這種小部隊，用同樣的戰術去對付當時在浦項地區非常活躍的朝鮮遊擊隊。第八集團軍就在日本組建了這個遊騎兵連，編號8213部隊，當時被稱為第八集團軍遊騎兵連，編製人數隻有77人。由於前線戰事緊張，兵員隻能從非戰鬥部隊的誌願者中篩選。 *****
仁川登陸之後，北朝人民軍兵敗如山倒，聯軍轉入反倒。遊騎兵連剿滅遊擊隊的預定作戰任務已不複存在，但快速向北進攻的聯軍依然急需這種小股特種部隊擔負快速挺進、敵後設伏等任務。於是僅集訓了五周的遊騎兵連就被派往前線，跟隨25師一起行動。到了1950年11月底的“聖誕攻勢”時，遊騎兵連跟隨25師一起，一線進攻部隊。當時25師負責的作戰地域大致包括西起雲山、東至清川江這一塊地區，西鄰韓1師，東接美2師。這塊地區如果三個團齊頭並進會顯得擁擠，而兩個團進攻的話又兵力不足。因此，25師決定以配屬的89坦克營為基礎，組建一個營級特遣隊，在該師作戰區域的中部沿公路突擊，擔任進攻的箭頭（東西兩翼分別以24團和35團進攻）。這個營級特遣隊包括89坦克營營部及坦克B連，35團B連和27團E連兩個步兵連隊，以及25師偵察連和Puckett的遊騎兵連，由89坦克營營長Dolvin中校指揮，史稱Dolvin特遣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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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4日聯軍正式發起進攻，Dolvin特遣隊在第一天的進攻中基本沒有遭遇像樣的抵抗。遊騎兵連坐著坦克，下午來到了雲山城以南、九龍江畔的222高地山腳下。遊騎兵們剛跳下坦克，就遭到了迫擊炮和機槍的襲擊。Puckett帶領兩個排發起進攻，一個排提供火力壓製，另一個排進攻。誌願軍在這裏僅有小股掩護部隊，無心戀戰。遊騎兵們很快就攻占了誌願軍的機槍工事，驅散了誌願軍，無一傷亡。不過山腳下的坦克這時活躍起來，朝著山頭上的遊騎兵炮擊，其中一發炮彈一下子就炸傷了五個人。Puckett中尉怒火衝天，一路飛奔過去，讓坦克停火。當夜，遊騎兵連就在222高地防守，零下十幾度的氣溫又導致兩名非戰鬥減員。對於僅有六七十人的遊騎兵連來說，222高地真不是什麽美好的記憶。 *****
11月25日天亮後，Dolvin特遣隊繼續沿公路前進。35團B連進攻公路東南側的234高地，與此同時27團E連進攻公路西北側的207高地，而遊騎兵們則坐著坦克繼續前進，負責進攻公路北側的205高地。傍晚時分，27團E連順利驅散了207高地上的誌願軍，35團B連遭到激烈的抵抗，在占領234高地之後繼續東進受阻，而遊騎兵連在炮火支援下，以傷亡四人的代價占領了205高地。當夜，三個連隊原地防守。晚上約21點，誌願軍發起反擊，207高地上的27團E連最先受到攻擊，高地最北側山頭的一個排被誌願軍突襲，該連收縮防線，在靠近公路的主陣地上固守。同時呼叫炮火覆蓋剛被誌願軍奪去的陣地。 在優勢火力支援下，27團E連當夜成功守住了207高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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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騎兵連拿下205高地之後，Puckett讓部下修建防禦工事，自己帶炮兵聯絡官回Dolvin的指揮部，查看整個防禦態勢，製定炮兵預定射擊目標。在回205高地的路上，Puckett聽到了27團E連方向的炮火聲。因此在受到攻擊前，遊騎兵們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約晚上22點，誌願軍從北側開始進攻205高地。Puckett立即呼叫炮火支援，順利擊退了誌願軍的第一波攻擊。但誌願軍很快卷土重來，遊騎兵踞守不退。據老兵回憶，他們在炮火支援下，擊退了誌願軍前五次進攻。對手第六次發起進攻時，遊騎兵彈藥所剩無幾，傷亡漸多，Puckett中尉已三處負傷，但仍然力戰不退。但這一次遊騎兵沒有了炮火支援，因為全線吃緊，且負責支援的77野炮營有一個連被誌願軍擊潰。 *****
失去了炮火支援的遊騎兵無力阻擋誌願軍的第六波攻擊，眼看陣地被突破，Puckett中尉令部隊後撤，自己身負重傷無法移動，決心與陣地共存亡，但兩名遊騎兵衝回去，救出Puckett。撤到山腳安全地帶之後，Puckett通過坦克上的無線電立即呼叫重迫擊炮覆蓋205高地，隨後和坦克一起後撤。在遊騎兵看來，支援他們的一個坦克排簡直可以說一無是處。當晚坦克布置在山腳下，封鎖公路和北側205高地與207高地之間的山穀。但戰鬥打響後，坦克能夠給遊騎兵們的支援非常有限，據說是因為坦克兵沒有受過夜戰訓練的緣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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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ckett中尉作為連長，在205高地戰鬥中身先士卒，穿梭於槍林彈雨之中，激勵防線上每一個散兵坑裏的士兵，受傷後拒絕後撤，依然指揮戰鬥，最後時刻下令部屬撤離，自己與陣地共存亡。他在戰後不久的1951年初，就因戰鬥中的英勇表現獲得了美軍軍中僅次於榮譽勳章的傑出服務十字勳章（DSC）。遊騎兵連在205高地戰鬥中的表現可圈可點，麵對十倍於已的對手，最後雖然沒有守住陣地，但頑強戰鬥，重創對手。根據美國陸軍網站近日發布的通告，共有57名遊奇兵（包含配屬的韓軍士兵KATUSA）於25日攻占並防守205高地，而最終的傷亡數字，按照老兵回憶，遊騎兵共有31人受傷，10人失蹤（不包括KATUSA）。 *****
我翻看了25師當時的戰地資料，發現數字小有出入，但基本準確。根據25師11月25日18點發布的每日人員報告，截止到18點8213部隊共有51名遊騎兵和9名配屬韓軍士兵，當日有4名戰鬥傷亡，2名非戰鬥傷亡。老兵回憶同樣也證實，白天進攻205高地時有四人傷亡，24日夜在222高地有人被凍傷。因此，按照當時的戰地資料，11月25日白天應該有55名遊騎兵和9名配屬韓軍士兵進攻205高地；進攻中傷亡4人，入夜後有51名遊騎兵和9名韓軍士兵防守205高地。26日淩晨撤下205高地後，遊騎兵共有31受傷，10人陣亡/失蹤。根據25師11月27日的每日人員報告，9名韓軍士兵則有6人受傷，3人安全撤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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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誌願軍一方的資料是如何記載的？ *****
從大的背景來說，11月24日聯軍發起進攻這一天，按照毛主席增強德川、寧遠主攻方向兵力的“建議”，誌司緊急調整部署：38軍112師從清川江畔的新興裏、球場地區東移，原防區由40軍接替；而40軍東移後，其在雲山地區的防禦由39軍接手；39軍東移後，66軍接替39軍原防區，各軍漸次東移。於是乎，大戰前夜（24日夜），誌願軍在全線調整部署。請大家記住這個背景，因為以後二次戰役第一夜的很多戰鬥故事都和這個調整有關。 *****
具體到九龍江畔Dolvin特遣隊的作戰區域上，24日白天阻擊他們的小部隊是40軍的留守部隊，39軍入夜後才開始急行軍50餘公裏，東進到九龍江畔。當115師的先頭345團於25日淩晨到達九龍江畔時，他們才發現美軍已於昨日占領了222高地。誌願軍當時的情報顯示，美25師24團的先頭部隊已前進至下九洞附近的222高地（誤把Dolvin特遣隊當作24團）。按照預定計劃，345團的先頭部隊2營應占領公路東南側234高地一線（35團B連之進攻目標），建立第一道防線；1營占領公路北側之207高地和205高地，3營占領205高地東側等高地。但是345團2營走錯了路，且部隊已放出，來不及收攏。於是11月25日淩晨團長耍清川急令1營代替2營行動，占領222高地和上九洞以東公路兩側的234、207、205等高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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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11月25日白天和Dolvin特遣隊35團B連、27團E連、遊騎兵兵連作戰的是345團1營四個連。根據39軍軍長吳信泉的回憶錄，345團1營白天阻擊美軍，遭受了很大的傷亡。晚上開會時，345團團長反倒受到了115師師長王良太的批評，因為師部找不到在前線指揮的耍清川。入夜後，345團以3營8連進攻207高地以東的93高地及以南山頭，掩護2營渡江。2營渡江後展開部隊，進攻205高地，後成功占領。從誌願軍的記載中我們可知，25日夜207高地以北山頭27團E連一個排最先受到的攻擊來自誌願軍345團3營8連，而整夜進攻205高地遊騎兵連的正是345團2營。 *****
結合中美兩方戰史資料，遊騎兵連60人於11月25日夜遭到誌願軍營級規模部隊進攻乃是實情，至於是不是共有6次攻擊，中方資料沒有記載，而美方戰地資料中有多次擊退對手但最後失去陣地的記載。60人的遊騎兵連有50人傷亡，其中51名美軍中10人陣亡/失蹤、31人受傷，9名配屬韓軍有6人受傷。而進攻方誌願軍345團2營的具體傷亡情況沒有數字記載，但此戰之後該營變為預備隊，事實上整個345團都變成了預備隊。26日晚的上九洞進攻作戰中，343團正麵進攻，344團側翼迂回，345團休整。 *****
美軍在朝鮮戰爭中最後一名榮譽勳章獲得者的故事大體就是這樣，遊騎兵連和Puckett中尉當夜在205高地的戰鬥故事本文沒有細講，有興趣者可以參考文獻中美陸軍網站的相關文章。 *****
參考文獻： 抗美援朝戰爭史 39軍在朝鮮，吳信泉 中國人民解放軍115師師史 25師戰地報告 89坦克營戰地報告 Eighth Army Rangers: First in Korea The First Rangers in Korea https://www.army.mil/medalofhonor/puckett/ https://www.army.mil/article/246641/medal_of_honor_korean_conflict_hero_led_rangers_in_battle_for_hill_205 https://www.army.mil/article/246705/president_awards_medal_of_honor_to_retired_ranger_for_actions_on_hill_2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