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半個書生亂劈柴
1886年冬,兩朝帝師翁同龢,在街上看到一個衣著破舊的男孩在賣春聯,一問之下,對聯竟是孩子所寫,翁同龢大驚:“小小年紀,竟自成一家,日後必將大魁天下也”。男孩聽後,對這個毫不相識的老者拱拱手,並未言語。
翁同龢哪裏知道,這個15歲的農村男孩,5年前寫的春聯在當地集市上就已經非常搶手;更不知道的是,因為出身不好,連參加考試的資格都沒有,談何大魁天下?
原來,這個叫劉春霖孩子,不僅自小過目成誦,並無師自通地能寫一手好字。正是因為太優秀,而遭到家世較好的其他學生嫉妒。
按照清朝的科舉製度要求,考秀才需要廩生(老秀才)擔保才能考。
排擠他的考生們,買通了當地的廩生胡光簽,讓他聯合其他廩生,以劉春霖父母是皂隸(曾務農)和仆人為由,不得為其當保。
所以,此時的劉春霖,沒有了考秀才的前提條件——擔保人。
無權無勢的劉春霖,隻能等著奇跡降臨。
或許是人間自有公義在,或許是劉春霖運氣好,當地一個姓解的老廩生聽說了這件事後,頗為義憤,毅然出麵為劉春霖擔了保。
就這樣,劉春霖一舉考中秀才,這一年是1887年,他16歲。
此後,劉春霖高歌猛進,25歲拔貢,30歲中舉。
1904年,慈禧太後七十大壽,特增加一次會試,時稱“甲辰恩科”。各省的舉人齊集京城,劉春霖當然也參加了。
然而,他遇到了強勁的對手,論書法,有譚延闓;論文采,有朱汝珍,閱卷大臣們共同商議後,劉春霖會試成績排在第三名。
這一刻,劉春霖再次演繹了一出中國封建社會典型的從底層到尖頂的“科舉夢”———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但是,兩朝帝師翁同龢當年的預判顯然出現了偏差:按常理,劉春霖中狀元可能性很小了!
眾所周知,此時慈禧太後垂簾聽政,光緒皇帝還被囚禁於瀛台,狀元花落誰家決定權在慈禧手上。
於是,一連串 “天時地利”的奇妙組合與劉春霖聯係在了一起。
原本殿試大臣們認為,慈禧會在第一名譚延闓和第二名朱汝珍中間選取狀元。
哪曾想,當慈禧要下筆圈譚延闓名字時,發現譚延闓既是湖南人,且又姓譚,這讓她想起那位令她最為痛恨的湖南籍人士譚嗣同。
於是,觸發不良聯想的慈禧把目光轉向了第二名朱汝珍。
可慈禧閱完朱汝珍試卷後,不僅從姓氏上聯想到朱明皇朝,又從名字中的“珍”字彎到被自己逼死的珍妃,再從籍貫廣東鉤上粵地的洪秀全、孫中山、康有為、梁啟超等“亂黨”。
神經敏感的慈禧從內心對朱汝珍三字產生隱痛與厭惡,將其卷棄之一旁,再去翻看其他卷子,當看到劉春霖試卷,不禁為之一喜。
一則劉春霖書法娟秀文章亦優;二則姓名吉祥,含有“春風化雨,普降甘霖”之意;三則籍貫“肅寧”也十分恰合時需,“肅清”那些康孫之徒、普天“安寧”,多好啊!
風雨飄搖的晚清末年,嚴重迷信的慈禧從劉春霖的姓名與籍貫中嗅出了吉利之兆,於是選中劉春霖為頭名狀元。
當然,慈禧圈下劉春霖名字時,為了表明自己一心為國的公心,慈禧說:科舉製即將結束,庚子之亂禍在北方,最後取個北方狀元,以安人心。
就這樣,在眾多緣因際會下,劉春霖成為了甲辰科狀元,他自己根本不知道,除了書法和文采,自己的姓名與籍貫會這樣幫了大忙。
第二年,1905年,清政府宣布“停止科舉”,盛行了千餘年的科舉製度戛然落幕。
而科舉製的廢除,讓劉春霖成為了中國曆史上最後一名狀元。後來,他自嘲,說自己是“第一人中最後人”。
當然,劉春霖一生也從未辱沒過“狀元”的身份。
劉春霖狀元及第後,援例授翰林院修撰,旋被派往日本,入東京法政大學深造。
1907年回國後,清末民初主要供職於教育界,政治態度相對超脫,兩次代表總統徐世昌到曲阜主持孔子大成節典禮,再度名噪一時。
“九一八”後,偽滿洲國總理鄭孝胥曾以溥儀名義邀其出山,許以偽滿洲國教育部部長,劉春霖明確回答:“君非昔日之君,臣亦非昔日之臣。”斷然予以拒絕。
七七事變後,昔日同科進士、留日同學,偽華北政務委員長王揖唐,先派員後親自出馬,再三邀請劉春霖出任北平市長,遭到怒斥。
王揖唐惱羞成怒,派兵查抄其家,將劉春霖曆年收藏的書畫珍寶洗劫一空,並將劉春霖全家趕出宅門流落街頭。
後在社會輿論的強大壓力下,王揖唐方許其歸家,允以重金贖回書畫,發還財物。
遭此摧殘,原本就有心髒病的劉春霖,病情日重,於 1944年(一說1942年)死於心髒病猝發。
後記:劉春霖博學多才,在古文字學、史學與金石學等方麵造詣較深,時有“大楷學顏(真卿),小楷學劉(春霖)”的說法。
愛書如寶嗜書如癖,私人藏書達萬冊,但他從不吝嗇讚助興學,捐資贈書。
晚年盡管生活潦倒,屢遭威逼,仍能保持民族氣節,以寫字賣文為生。
應該說,撫其一生,尤其是經曆了抗戰的嚴峻考驗,劉春霖確實做到了他自己所言:“平生誌不在溫飽”、“不崇高位崇高行”兩點,保持了中國士子應有之脊梁,殊為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