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平同誌的煙癮很大,他曾一天要抽兩包香煙,從十幾歲在法國留學時他就有了這個習慣。他總說香煙帶給了他某種靈感,於是常一邊抽煙一邊工作。
可是抽煙對身體有危害,許多人勸他戒煙,都沒能成功。但一件趣事讓他發生了改變。
那是1988年4月8日,第七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在京舉行。
圖|鄧小平同誌
當時正好是世界衛生組織提出的第一個“世界無煙日”的第二天。鄧小平同誌參與完投票後,回到主席台的座位上,習慣性地從煙盒裏取出一支香煙,劃了一根火柴點燃,吸了一口。
正在這個時候,有一張小條子由台下依次往前,遞上主席台,最後被遞到了鄧小平同誌的手中。他正疑惑著,展開一看,上麵寫著一行字:“請小平同誌在主席台上不要吸煙。”
小平同誌看到條子後笑了笑,馬上就接受批評,把煙給熄滅了。
1988年的時候,鄧小平同誌在與菲律賓總統阿基諾夫人會談時還提起了這件事說:
“在第七屆人大的第一次會議上,我違反了一個規則。我習慣地拿出一支香煙,一位代表給我遞了一張條子,提出了批評!我馬上接受,沒有辦法。”
圖|小平同誌發表講話
當時給小平同誌寫字條的那位人大代表正是來自廣東的著名粵劇表演藝術家鄺健廉,這年她64歲。
她還有另外一個名字,你也許聽過,叫“紅線女”。她是粵劇流派的中流砥柱,開創了粵劇中影響力極大的“紅派”。
鄺健廉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1927年12月25日,她出生在廣東省開平水口泮村。
父親是一名藥材商人,家裏一共有十二個孩子,她是其中最小的一個。鄺健廉的外祖父是著名的粵劇武生,舅舅、舅母也都是有名的粵劇演員。
圖|紅線女鄺健廉
再加上母親也十分愛看戲,一有時間就會帶著她和哥哥姐姐一起去戲園子。她從小耳濡目染,也漸漸地愛上了戲曲。
1938年,日軍的飛機飛到了廣州上空,開始了慘無人道的轟炸。“黃鍾毀棄,瓦釜雷鳴”,那是一個極其動蕩不安的時代。
家裏的生意受到日本人破壞,掙紮著維係了一段時間,最終還是破產了,十幾歲的鄺健廉不得不離開學校,隨著家人逃往香港避難。回憶到此時,她說:“是國仇家恨改變了我的生活。”
到香港後,一家人人生地不熟,過得很艱難,有時連飯都吃不飽,更別提讓孩子們繼續上學了。事已至此,母親提出讓鄺健廉去學戲,還可以給家裏減輕些負擔。
圖|紅線女舊照
而父親則堅決反對她去學戲,說:“成戲不成人,寧願一家人抱在一起餓死,也不能讓阿廉去學戲。”鄺健廉再三向父親保證一定會好好學戲,踏踏實實做人,父親這才勉強答應。
後來的事情也證明了鄺健廉做到了“成戲又成人”。
她的第一位師傅是舅母何芙蓮。何芙蓮是當時有名的粵劇演員,她為鄺健廉取藝名為“小燕紅”。鄺健廉從此開始了自己的戲曲生涯。
1939年,鄺健廉首次登台演出,在粵劇《六國大封相》中飾演了一個騎馬的小婦人。
圖|紅線女劇照
此後,為了積累經驗,她又陸陸續續飾演了一些諸如宮女、丫鬟之類的小配角。1940年,她進入金星劇團演戲,當時的團長靚少鳳也是著名的粵劇演員。
他很欣賞鄺健廉的天資聰穎和刻苦好學,一有時間就對她悉心教導,希望培養她成為接班人,並根據“紅線盜匣”的俠義故事為她重新起了一個藝名叫“紅線女”。
這個名字也伴隨了她的一生,人們都親切地叫她“女姐”。
可惜沒過多久,香港就淪陷了。日本侵略者強迫文藝工作者們為中日和平做宣傳,掩飾自己的罪惡行徑。演員們當然是誓死不從,但又無力反抗,隻能逃到其他地方避難。
圖|《搜書院》之“步月抒懷”劇照(紅線女飾翠蓮,馬師曾飾謝寶)
1941年,紅線女隨著舅母何芙蓮一起到廣州參加馬師曾的“天平抗戰粵劇團”,開始在兩廣地區演出並為抗日籌款。馬師曾是劇團的團長,也是有名的粵劇表演家。
他獨創的“乞兒喉”更是得到人們的喜愛。紅線女進入劇團後,經常向馬師曾請教,學會了拉腔、偷氣等發聲技巧,形成了獨特的“馬調紅腔”。
此後,她跟著劇團一起沿著廣東陸川、鬱林等小縣城邊走邊演。隨著名氣越來越大,她成為了劇團的第三花旦。
圖|紅線女海報
在一次路演中,原本的當家花旦因為身體原因不能演出,紅線女臨危受命頂替了上去。
原本隻是救場,沒想到卻大獲成功,觀眾們對紅線女婉轉悠長的唱腔十分喜愛。從此她成為了當之無愧的正印花旦,這年她才十九歲。
她的戲路很寬廣,不同的角色類型和表演風格,她都能勝任。
經過長期的接觸後,紅線女和馬師曾之間生出了愛慕的情愫,兩人互相欣賞,誌趣相投,既愛國也愛戲,很快就走到了一起並於1944年結為了夫妻。
圖|由紅線女主演的電影《新姑緣嫂劫》(1952)宣傳冊封麵
1945年,抗日戰爭勝利後,紅線女和家人定居在中國香港。當時正是香港戲曲電影的覺醒時期,她憑借姣好的麵容和高超的戲曲演唱技巧出演了多部電影。
紅線女一時間大紅大紫,成為著名的戲曲、影視明星,收獲了無數的讚譽。
1951年,她在劇目《一代天驕》中第一次將粵劇板腔與曲牌混合,創造了“雪底遊魂”的新腔,首次更新了粵劇的新風氣,形成了“音質優美、音色秀麗、富有變化”的“紅腔”。
1952年,由於不滿有些劇團隻為了資本服務,而忽視了真正的藝術創作。紅線女自掏腰包組建了真善美劇團,推出了《蝴蝶夫人》、《清宮恨史》等多部經典戲劇。
圖|紅線女和當時的童星
抗美援朝戰爭爆發後,她帶著劇團來到廣州義演,為戰爭籌集軍需物資,送至前線。1955年國慶節大典,紅線女受到周總理的邀請,到天安門觀禮。
這次進京成為了她人生中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她的命運從此與新中國聯係了起來。她晚年回憶說:
“我第一次見到這麽壯觀的場麵,以前隻是在外國電影中才能看到。我很興奮。毛主席兩邊來回走,對著大家揮手。”這些場麵深深震撼到了她。
後來的宴會上,周總理跟全場敬酒,當敬到紅線女所在的這桌時,竟然走到了她身邊說:“希望大家到處看看。”
圖|紅線女(後排右二)與周恩來鄧穎超合影
紅線女覺得十分榮幸,同時她感到文藝界在中國終於有了地位。
她當即決定放棄已經在香港擁有的一切榮譽和地位,回到內地,在新中國這片廣闊富饒的土地上繼續推廣自己熱愛的粵劇藝術。
“少年易學老難成,一寸光陰不可輕。”是年年底,紅線女就毅然從香港回到了廣州,加入了廣東粵劇團,創作、出演了多部戲劇。
盡管自身的藝術成就已經很高了,但她一直保持著謙虛好學的品格,博采眾長,如饑似渴地學習戲曲知識。
圖|由紅線女主演的電影《姊妹花》(1952)的宣傳冊封麵
她拜著名的京劇表演藝術家梅蘭芳為師,學習梅派唱法,在唱腔藝術上漸漸走向成熟。與此同時,她還向京劇名旦程硯秋學習唱戲時的身段藝術。
她也不斷增加自己的文化修養,廣泛閱讀,與作家巴金、茅盾等人都成為了好友。
她沒有一刻閑下來,不斷地挑戰自我,向著藝術的更高峰攀登,不到一年的時間就推出了粵劇《搜書院》,這一次她飾演的是一位敢於反抗封建勢力的婢女翠蓮。
在演唱過程中她大膽地將海南民歌的旋律和京劇拖腔融入粵劇唱腔中,取得了別開生麵的效果。1956年,紅線女帶著新作《搜書院》到北京進行匯報表演。
圖|紅線女拍攝的海報
周總理觀看後,大為讚賞,贈予廣東粵劇“南國紅豆”的稱號。
同年六月,《搜書院》被排成了電影搬上大熒幕,在全國上映,一時風頭無兩,紅線女的“紅腔”更是響徹了神州大地。
毛主席在看完她的表演之後,親自為她題詞:“活著,再活著,更活著!變成了勞動人民的紅線女!”
這也成為了紅線女此後一直堅持的人生信條。她堅信:藝術隻有植根於勞動人民才能獲得永久的生機與活力。她還帶著中國粵劇走出了國門,走向了世界。
圖|電影《鸞鳳和鳴》(1952)劇照,紅線女和“千麵小生”張瑛(左)在中演對手戲
1957年,紅線女代表祖國遠赴莫斯科參加第六屆世界青年聯歡節東方古典歌曲比賽,以《昭君出塞》和《荔枝頌》技驚四座,台下的觀眾連連叫絕,真正展現出了什麽叫做“藝術無國界”。
此次比賽中,紅線女榮獲金質獎章。她也成為曆史上第一次獲得這個獎項的亞洲人。但更讓她欣慰的是,粵劇得到了國內外人民的認可,合乎世界文藝之潮流。
1958年,時任廣東省粵劇院院長的馬師曾將田漢的話劇《關漢卿》改編為粵劇搬上舞台。在這出戲中,馬師曾扮演正氣凜然的關漢卿一角,紅線女則飾演不畏強暴的歌伎朱秀蓮。
圖|電影《原野》(1956)劇照
兩位大師級的人物聯手,演唱技法純熟,情感真摯熱烈,將粵劇藝術推向了高潮,在當時引起了轟動。《關漢卿》至今仍是粵劇舞台藝術的寶藏。
1965年,她飾演了粵劇《山鄉風雲》中的女遊擊隊長劉琴,將人物的勇敢堅毅表現得淋漓盡致。
為了演好軍人的角色,她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她帶著演員們專門到軍隊去體驗生活,與戰士們同吃同住,一起訓練,學習軍事本領,提高軍事素質。
到結束的時候,她的手槍射擊成績甚至能達到九環,這才有了她在劇中出色的表現。這部劇也被文藝界人士盛讚為“革命的粵劇,粵劇的革命。”
圖|粵劇大師紅線女
80年代,受國內大環境影響,粵劇藝術處於低迷蕭條時期,她仍然堅守初心,努力創新,自編自導自演了多部粵劇作品,大力傳播粵劇藝術。
1985年,紅線女獲得聯合國頒發的“傑出藝人獎”和“表演藝術獎”。
1988年,她當選為第七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受邀去北京參加會議,於是就出現了開頭的那一幕。
圖|身穿戲服的紅線女
在大會上,她勇敢勸鄧小平同誌不要吸煙的故事也被新華社報道出來,傳為佳話。
當年的9月底到10月初,紅線女帶著劇團在北京舉辦了“紅線女藝術專場演出”,受到了首都人民的熱烈歡迎。1992年,紅線女當選為中國戲劇家協會廣東分會主席。
1994年,她又推出新作《白燕迎春》,塑造了一個認真負責的外科醫生沈潔的形象。幾十年來,她響應國家號召,以實際行動為祖國文化藝術的繁榮貢獻力量。
圖|紅線女舊照
有人評價她的聲音是“清脆中帶圓潤,明亮中帶醇厚,咬字輕盈、過腔流暢、歸韻清正。有穿透人心,直擊靈魂的強大力量。”
紅線女在整個藝術界都有很高的聲望。俗話說:“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粵劇藝術的發展離不開新生勢力的接班。
老年的紅線女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粵劇傳承事業中,成立了紅線女藝術中心,對年輕一輩言傳身教,親自授課,教出了許多優秀的學生。
如今他們大都成為了著名的粵劇演員,如歐凱明、郭鳳女、倪惠英、瓊霞等人。
圖|馬師曾與紅線女合影
現代香港的一些著名演員張學友、羅家英、汪明荃、劉德華等都曾受到過紅線女的指導。
傳統粵劇多在劇場的舞台上呈現,而且受眾往往是一些年紀較大的人。2004年7月,為培養粵劇新一代觀眾,已屆耄耋之年的紅線女想到了創新粵劇表現形式。
她親自擔任導演,將粵劇《刁蠻公主戇駙馬》改編成了動畫。這也是我國曆史上第一部粵劇動畫電影,引起了國內外轟動。
她還親自為女主角配音演唱。經過她的努力,2006年,粵劇成功入選了中國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紅線女也於2009年榮獲第一屆“中國戲曲終身成就獎”。
圖|紅線女榮獲“中國戲劇終身成就獎”
發表獲獎感言時,她說:“我的生命屬於藝術,而我的藝術屬於人民。”
到了晚年她仍不休息,焚膏繼晷地工作,希望獻上自己的餘力。“我工作起來可以忘記自身的痛苦。但是隻要一閑下來就覺得全身都是病痛。”
在她去世的前兩個月,她還在世界廣府人大會上登台為大家唱了一曲《荔枝頌》,給人們送上了最後一次視聽盛宴。
她在舞台上說:“我年紀大了,可能長得不漂亮了。但我的聲音還是很漂亮,是吧?”
圖|紅派唱腔創始人紅線女
雖然已經到了人生的秋天,但她的心裏依然洋溢著青春的活力,經過歲月的沉澱,她的聲音反而比原來更多了些韻味,是“霜葉紅於二月花”般的美好。
2013年12月8日晚20點35分,紅線女突發急性心肌梗塞,在廣東省人民醫院去世,享年89歲,世上再無“紅線女”。12月17日,鄺健廉的遺體告別儀式在廣州殯儀館舉行。
盡管當時天氣寒冷,還下著小雨,社會各界人士還是紛紛來到這裏為她送行,各位領導人送上花籃,深切緬懷她為中國戲曲做出的貢獻。
圖|紅線女參觀段昭南在廣州舉辦的畫展
“小紅燭,燃燒身軀。大放光輝還獻淚。一生都不悔,伴我將光明追。”這是紅線女從藝六十餘年的真實寫照。
她之所以被人尊敬和推崇,不僅是因為她在藝術上的卓越成就,還有那顆真摯的愛國赤子之心。她是勞動人民的紅線女,曆經了時間的考驗。在人們心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痕跡。
在紅線女波瀾壯闊的一生中,她通過自己的眼睛和心靈觀察、體悟人生,那些作品無一不閃耀著她的智慧和敏銳,高度的社會責任感和愛國情懷。
圖|紅線女和家人合影
一切的藝術離開了責任感就是空談。這種責任感是對於粵劇發展的承前啟後、承上啟下,這就是紅線女的人生價值和意義。
她在藝術上取得的成就很高。特別是她勇於創新、鍥而不舍的精神,繼承了粵劇的傳統,又融合了京劇、昆劇、話劇、電影乃至西洋歌唱技巧,形成了獨具特色的“紅腔”,開創中國粵劇的“紅派”,給人以高尚的美感享受,為中國戲劇做出了出類拔萃的貢獻。
紅線女可謂是當之無愧的粵劇藝術大師,一代天之驕子。她一生拍攝了70多部電影,演出了近200個劇目,種類包括傳統戲、現代戲、曆史劇等。
圖|晚年時期的紅線女
她一生在舞台上發光發熱,經曆過峰回路轉、柳暗花明,也經曆過挫折打擊,仍不改初心。無論何時,她都沒有放棄過對戲曲事業的熱愛與追求,對粵劇一往情深,直教生死相許。
天下萬事萬物,發展永無窮期。希望新一代的人能夠承擔起國家文化發展的重任。希望如我國粵劇藝術一般的傳統文化瑰寶能傳承下去並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