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看劉半農先生著的《賽金花本事》,覺得寫得極好,但涉及賽氏一生引以為傲的“救國”一事,到底缺乏旁證,沒有說清。由於劉先生當時是以訪談形式寫的,所以第一手的材料尚且如此,也就給近百年來賽金花究竟有沒有在八國聯軍入北京時為護佑百姓、保護故宮發揮過作用,甚至是巨大的作用,留下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尤其給梅蘭芳講過戲的才子黃濬評說:“欲從老妓口中征其往事,而又期為信史,此誠天下之書癡。”同樣也是梅蘭芳好友、曾在庚子時給德軍當過翻譯的齊如山亦撰文,稱他與賽在德軍營曾兩次邂逅瓦德西,瓦均徑直而去,賽金花卻連大氣都不敢出。故對賽氏自說與瓦德西關係如何如何,並不認同,其言外之意,就遑論其他了。
那麽,到底賽金花有沒有過救國的行動?還是一直在“欺世”?齊如山所說,固可信為親眼所見,可畢竟是某一次的場合,難免一葉障目,而賽氏自說自話,當然也就亟需旁證,否則,連她後來張口閉口所說的“國家是人人的國家,救國是人人的本分”,為免交8角房租而向政府申請,也就真有些“玩世”的意味了。好在時間總會讓曆史呈現真相,遮遮掩掩的賽金花救沒救國,至少在一個人看來是很清楚的。
這個人就是學貫中西、大名鼎鼎的北大教授辜鴻銘。辜先生生於一八五六年,福建人,早年曾留學德、法、英諸國。關於辜的往事,有一個叫兆文鈞的北大學生曾寫了篇《辜鴻銘對我講述的往事》,以在其家學習“六七年之久”的經曆和親聆辜先生談述而成文,文中稱,在李鴻章主持和議的時候,辜鴻銘因是瓦德西的舊交,所以被李鴻章、慶王奉為上賓,並作為居間調停的關鍵人物;而此時,賽金花由於和瓦德西的朋友關係,也是經常和辜、瓦一起。文中以辜的口吻說,“傅彩雲(即賽金花)嚐來我寓,探問和議消息,並暢談她個人的意見,有時非我所能及。她曾警告過瓦德西,叫他另準備一套對付市儈(英和俄公使)的話,要把莫裏哀諷刺喜劇的技術掌握在手,才能叫魔鬼現出原形”,而且,辜鴻銘還講他和瓦德西、賽金花曾經常在一起研討有利於清朝和議的事,談論之餘,三人還會下下棋,而瓦德西與辜鴻銘,居然曾“被傅彩雲殺敗了”。
顯然,賽金花雖是豔名遠播的妓女,但並非毫無見識,在大學者辜鴻銘眼裏,懂莫裏哀戲劇的賽金花應是一位又文化品位,愛國並付出了行動的非凡女子,是受尊重的朋友;從辜的敘說來看,辜早在留學期間,便在巴黎一位很特別的交際花家中與瓦德西相熟,而賽金花陪丈夫出使多年,也與瓦相識,因此三人的關係,就遠非局外人所能窺其一斑了。兆文鈞的這篇長文寫好後,曾給當時的北大教授、著名哲學教授梁漱溟先生看過,梁還專門寫了一篇“讀後記”,以記其事。而有了辜的旁證,至少可毫無疑義的斷定賽金花在八國聯軍入侵北京時,是救過國、有過救國之舉的,至於具體做了哪些事,細節如何,相信以後會有研究刊出。這也就應了人們常說的那句話,“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賽金花生前幾乎與社會各界的名士有過交往,貧困潦倒時,吳佩孚、梅蘭芳、齊白石等人,也都曾送錢送物;去世後,各界群眾紛紛捐款為其辦妥後事,並葬於北京陶然亭慈悲庵東北。其墓額由清光緒榜眼喻長霖所書,黑底金字的“賽金花之墓”以及碑文由鹽山舉人潘毓桂書寫,而墓石上的“彩雲圖”,則為張大千所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