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溟談毛澤東、周恩來、蔣介石
東方出版中心3月出版了艾愷采訪梁漱溟的書《梁漱溟晚年口述》,提到了梁漱溟對毛澤東的評價。此前,很多右派把梁漱溟描述成了一個敢於反對毛的英雄,但在這本梁先生的口述中,他評價毛澤東是曆史上少有的世界性的偉大人物,他最大的成就是創造了共產黨,而“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這個是百分之百的事實”。他對於1953年和毛澤東的衝突的態度是他自己錯了,自己不應當那樣。
歲月荏苒,時光飛逝。與毛澤東同齡已是古稀之人的梁漱溟到已於1976年先他而去的毛澤東的故居韶山參觀。當他踏上韶山衝,見到毛澤東故居地道的農家房舍,想到毛澤東世代為農的家庭背景、想到建國初期中國這個積貧積弱的農業大國當時的現狀、想起毛澤東在舊中國那怎樣的環境下,在井岡山創建根據地,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氣勢和胸懷,經過堅苦卓絕、前仆後繼的英勇鬥爭,領導著中國廣大的勞苦大眾,推翻了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三座大山的統治,建立了人民當家做主的人民共和國。革命勝利的取得來之不易,而要想在短的時間內改變一個新生的、落後的農業大國的麵貌,讓人民特別是翻了身的農民過上幸福安康的生活,正是一代偉人、共和國領袖殫精竭慮、始終縈繞心頭所思所想的大計和最終要實現的目標。“總路線”正是毛澤東在當時國際、國內大環境、大氣侯下,想把剛剛建立的社會主義中國事情辦好的一種嚐試和舉措……。
眼前看到的和想到的,使這位年愈古稀的老人心情猶如打翻了的五味瓶,一種發自肺腑的內疚第一次衝擊著梁漱溟老人的心。他感到幾十年前致信和當麵責問毛澤東有沒有讓別人批評的雅量?現在看,是自己首先沒有一種接受別人批評的雅量。想到此,梁漱溟主動對陪同人員談起了當年和毛澤東爭論的事。他說:幾十年過去了,當時是我的態度不好,講話不分場合,使他(毛澤東)很為難。現在看,毛澤東是對的。特別是在對待我個人的問題上,毛澤東襟懷大度、心胸豁達,關心我這樣的民主人士,其情、其理感人至深。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確實是中國各民主黨派真誠的朋友。
梁漱溟自信對周恩來很了解。他評價周恩來是“完人”。“無論是在公德、私德方麵,都沒有可以挑剔的。”“指不出來他壞的、有毛病的地方。——完全的人,你指不出來他的不好的、做錯的事情,幾乎沒有,非常的完全他這個人”。“不過,很巧地,他是天生的第二把手,天生的給毛澤東做助手的這麽一個人。論人可是最好了,周恩來人最好了,最好”。
對於蔣介石其人,梁漱溟從未有過好印象。蔣介石在武漢做“剿匪”總司令時,讓人給梁漱溟傳話:“希望梁到武漢來跟我見麵。”梁漱溟回答說,“好,我知道了”,卻沒有應召前往。梁漱溟認為,蔣介石這個人基本的問題是太自私,不信任人,而且從來說話都不算話。他自以為怎樣最得計,其實是弄得眾叛親離,“如果這個人還有一點信用,人格還好一點,共產黨打不過他啊 “。艾愷問:“您覺得蔣介石對中國,對中國革命有沒有什麽貢獻呢?”梁漱溟回答說:“他最大的貢獻哪,(笑)最大的貢獻是造成了共產黨的成功。”
此外,他還評論馮友蘭先生不算儒家,有點“玩世不恭”。我也覺得馮先生不算儒家。最後的儒家,就應該是這位梁漱溟。誠然,牟宗三和唐君毅,對儒家思想的闡發是有貢獻的。他們是新儒家。
附:《這個世界會好嗎——梁漱溟晚年口述》書摘
作者美)艾愷
艾:那麽,我以為您是研究哲學,他是要講一些哲學方麵的,您說不是如此。
梁:隨便談。我是從盧溝橋事件,日本侵略中國,從那兒,然後盧溝橋事變6個月我就去了延安,很早。(艾:是,這本書裏有的。)從那個時候起,從那開頭吧,好像彼此都很願意談話,彼此交談都很有興趣。我記得我第一次到延安,盧溝橋事件剛剛6個月,我為什麽那麽早去延安呢?就是因為日本人來了之後,全國有一種崩潰之象,北方就是盧溝橋七七事變,南方上海是“八一三”打起來。就是都不行了,上海退南京,南京退武漢,北京、天津都淪陷了,山東也淪陷了,全國人都是在逃難,你逃難,我逃難,大家各自逃難,崩潰,好像無主了。蔣的政府眼看沒有什麽能力,沒有什麽辦法。我對他很失望,對南京政府很失望。
艾:噢,就因為這幾個月,日本人占領那麽多地方,南京政府沒有辦法,您就到延安去……
梁:退到武漢的時候,我取得蔣的同意,我說我要到延安去看看。到延安去看的時候,我心裏是很悲觀的,不知道怎麽好,大家都在逃難,南京政府毫無能力,怎麽好啊?怎麽辦呢?我就想看看共產黨是不是有辦法,我就這樣去。一去,看到他完全不悲觀,我是悲觀地去的,他告訴我,沒有問題,中國非有這樣一天不可,非有這樣一個大災難不可,不過日本人他不要高興太早。……這個時候,他正在寫《論持久戰》,(艾:是。)把《論持久戰》的話講給我聽,他說日本人是不自量,他想吞並中國,(笑)那是妄想、笑話。中國是大國,太大了,他太小了。也不是中日兩國,世界列強不能看著日本人來侵吞中國。“失道寡助,得道多助”,後來列強都反對他。
艾:噢,您也是見過泰戈爾,訪問中國的時候。今天的中國是不是比50年前的中國改善了很多,在哪些方麵改善了,在哪些方麵尚有待改善?
梁:中國本來是經過好幾十年的內戰,軍閥內戰,在軍閥內戰裏頭不能有建設,不能有進步,破壞多,進步少。起初我們沒有料到蔣介石、國民黨能夠被趕出大陸,以前沒有料到,因為顯然國民黨政府是中國政府嘛,共產黨隻占局部地方,對外國民黨代表中國,美國無論哪一方麵,軍事方麵什麽都是支持國民黨,我們沒有料想在兵力多、有美國的武器幫助、外交上的援助,種種好條件、便利,被趕出大陸,這個沒想到,實在沒想到,為什麽就是這樣子被趕出大陸了?就是蔣介石太壞了,蔣介石太不得人心,他一點信義沒有,說話不算話,一點信義沒有,就在……
……
梁:毛主席這個人呢,我跟他接觸很多,他是雄才大略,那是很了不起。並且他沒有什麽憑借,他不是原來就有勢力的一個人,他都是單身一個人。他的家鄉韶山,我去過兩次,他進修的地方,我都去看,他讀書的地方,他家鄉的人,我們都見到。他十五、六歲還在鄉裏種地,這麽樣一個光身一個人,居然創造一個新中國,實在是了不起,實在是了不起。
可是由於這個樣子,沒有毛澤東就沒有共產黨,沒有共產黨沒有新中國,所以黨依靠他,大家也依靠黨,所以,本來他就是孤身一人,可是變成了最高的權威,什麽事兒都攬在他手裏頭。到了晚年就不行,到了晚年人就糊塗了。這個時候旁人沒法救,因為他的威望太高了太大了。
艾:您以前說,總有一天,勢必有一天,人類的文化,西方的人,還是會轉回到中國或者儒家的路上。
梁:這個就是要到社會主義的時候,要在資本主義之後。資本主義,照我的看法,它慢慢地要成為過去,就是社會主義要到來。社會主義跟資本主義的不同,在我看來,一個是個人本位,一個是社會本位。資本主義是“個人本位,自我中心”,以我為中心。社會本位就不能夠說是以自我為中心了,就變成要互相尊重了。
……
艾:最後的問題是您最佩服的中國人是誰,章士釗還是……
梁:兩個章,還有一個章太炎。
艾:假如問您覺得最偉大的中國人是誰,回答會不會有不同?佩服與覺得偉大有分別嗎?
梁:有分別。
艾:您覺得最偉大的中國人物——無論曆史上的人物還是在人世的,是誰?
梁:我覺得也不是太過去,也不是現在的,恐怕還是毛澤東。
艾:還是毛澤東?那您……
梁:毛澤東實在了不起,恐怕曆史上都少有,在世界上恐怕都是世界性的偉大人物,不過他晚年就不行了,晚年就糊塗了,有很多的錯誤。
艾:那毛澤東最偉大的成就是什麽?
梁:整個兒地創造了共產黨,沒有毛澤東不能有共產黨,沒有共產黨沒有新中國,這個是百分之百的事實,百分之百的事實。不過他這個人到晚年就糊塗了,有很多做錯的事情。這個錯的事情,失敗的事情,在周恩來沒有。周恩來是中國從前叫做“完人”——完全的人,你指不出來他的不好的、做錯的事情,幾乎沒有,非常的完全他這個人。不過,很巧地,他是天生的第二把手,天生的給毛澤東做助手的這麽一個人。論人可是最好了,周恩來人最好了,最好。
艾:我也倒是覺得您這個說得很對。
梁:人人都紀念周,可是對毛,有人就不滿意,某一件事情不滿意。
艾:毛主席同中國曆史上的人物來比,您覺得他比較像曆史上的什麽人物?再過100年,100年以後的曆史學家研究這個時代的中國曆史,他們會不會把毛的角色和過去的什麽人的角色來做一個比較?
梁:中國過去幾千年的曆史,一般的說法都說漢高、唐太,漢高祖、唐太宗,一般大概都是說這樣子。可是(笑)毛看這些人,不那樣,好像他看得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