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歲月」插隊生涯瑣憶之生存剛需zt

來源: 頭發與財富成反比 2021-02-12 01:47:26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6023 bytes)

插隊生涯可以說是我第一次獨立麵對社會、麵對生活,一切均已遠離家鄉、父母,一切均需自己去獨自解決。生存也成了我需要自己麵對的問題,俗話說得好:“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前麵四字是剛性需要,後麵三字是解決“剛需”後的調味。

之一:柴

五十多年前不比現在,即便是在上海,我小時候家裏一開始也還是用廢紙加劈細了的柴點火然後燃起煤餅做飯的,後來才用上了煤氣。我插隊鄉下的那十年裏,每日三餐都是用柴做燃料把生米煮成熟飯的,所以砍柴就成了我們下鄉生活的剛需。

原本,贛東北山區樹木資源並不匱乏,我插隊所去的下門村的農戶絕大多數都是依山建房,屋後山上便有茂密的樹林,百來人口的生產隊靠著隊裏範圍內的幾座山,輪番伐木,燒飯做菜的柴火一點不成問題。隻是在我們下鄉的十年前,由於是響應上級領導的號召,鄉民早已把平日裏隻伐枝條不砍原木的鄉規破了,將附近幾座山上的大樹都砍伐了投入了小高爐的爐膛,鐵沒有煉出來,村邊的樹林倒成了隻有茅草沒有大樹的茅草山了。

隨後的幾年,炊火所需隻得一點點舍近求遠,到了我們下鄉插隊的1969年,老鄉砍擔柴往往都要走到七八裏之外。這還不打緊,老鄉告訴我們,原先在自己屋後的山上砍伐,無需馬上擔回家,讓這些樹枝在山上曬個十天半個月,樹枝幹了能夠輕許多,韌性差了也容易捆紮,挑回家不費吹灰之力。現在路遠了,你砍伐後不挑回家,幾天後就被別人撿了挑走了,不比以前沒有人會到你們家屋後來拾柴。

剛剛下鄉的一個月,我們知青曾經是吃派飯,每當用餐之時,我們同一生產隊的幾個知青就會被村裏的某一戶農民叫去家中,老鄉用他們待客的禮節招待我們,一開始真太不習慣,但總是飯來開口,沒有自己做飯之苦,錢和糧票也不交,大約是國家給的安置費解決的,老鄉們輪流做派飯,不過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一個月後,生產隊已經為知青集體戶砌好了土灶,這個臨時過渡的待遇就取消了,讓知青自己開夥做飯,規定隻能合夥吃飯,不允許分小灶,讓隊裏的幾家地主富農管製戶每家無償送了一擔柴,等到這些柴燒完,砍柴就是我們知青生存第一個需要解決的難題了。

2019年12月浙江東台村史館土灶

砍擔柴,一來一去十幾裏,還不能砍樹,隻許砍樹枝,靠近地麵的枝條越砍越少,隻能踩著以往砍伐的枝丫往上攀去砍伐那更高的樹枝,然後捆紮這濕柴樹枝。要想擔回家,也不是一件易事。首先捆紮帶有韌性的新鮮樹枝也是個技術活,挑著挑著還會鬆散,走著帶有坡度的山間小路還需注意柴擔不要碰到路邊的小樹,我們當時的體力、挑擔的技巧都時時會遭遇柴捆散落甚至人翻落山坡的危險,這一切都決定著砍柴之路的艱辛。可以這麽說,那年月,砍柴已經成為大部分插隊知青尤其是男知青在生活上最大的困惑。

欲想吃上熱湯飯,良灶幹柴才好辦事。柴是農村生活的剛需,在那個大家都十分貧窮的歲月,用錢買不現實,求人送更不靠譜,世上豈有這等好事。但總是天無絕人之路,我在當年,雖手無縛雞之力,又無輕鬆砍柴之良策,竟是憑借著當學生時的篆刻業餘愛好,解決了長達十年的燒水做飯的剛需問題——砍柴,實乃幸運。

之二:米

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說實在的,當年上山下鄉插隊落戶是必須的,但去哪裏還是有一點鬆動餘地的,選擇去江西,我看中的就是在黑龍江、吉林、內蒙古、雲南、貴州、安徽、江西七個去處裏江西離上海近,又是有米飯吃的地方。隻是沒有想到去的地方竟然那麽窮,雖是出產稻米的地方,卻是年年要吃國家返銷糧的貧困縣。

當年國家規定我們那裏的農民是每個人全年360斤毛糧(即沒有脫粒的稻穀或麥子),按稻穀出米率70%計,農民才252斤米,每月僅21斤。在那個少見葷腥的歲月,農村的壯勞力不可能夠吃,隻有加些菜或自留地種的紅薯補充。

那時全國糧食生產綱要的標準是長江以南每畝800斤、長江以北黃河以南畝產500斤、黃河以北畝產400斤,但我在農村的那十年裏從來沒有達到過綱要所要求的畝產800斤。如果當年交了公糧(即農業稅,每畝50斤毛糧,交稅是義務沒有回報的)和征購糧(國家派購任務每畝100斤毛糧,每百斤早稻9.80元、晚稻11.2元、糥穀11.8元)後除種子外每人分配不到全年360斤毛糧,可以打報告申請國家返銷糧。我們生產隊幾乎年年申請返銷糧,大部分老鄉還向信用社申請借款購買。

對於增產,農民何嚐不想,當年國家還有個“土肥水種密保管工”的八字增產方針。土,指深耕、改良土壤、土壤普查和土地規劃;肥,指合理施肥;水,指興修水利和合理用水;種,指培育和推廣良種;密,指合理密植;保,指植物保護、防治病蟲害;管,指田間管理;工,指工具改革。我們鄉下糧食生產一直上不去的原因在我看來一是種子問題(沒有高產品種)、二是肥料問題(沒有化肥、農家肥又不足)、三是集體出工不能發揮勞動者的最大積極性、四是經不起自然災害的打擊(洪旱蟲災連年不斷)。

我們下鄉第一年國家是對生產隊撥款減交公糧,按每人每月12元人民幣40斤毛糧安置知青的,第二年就沒有了,知青需要真正地與農民一樣自己養活自己了,而且是從農民的土地裏去瓜分糧食了。國家對知青還是照顧的,全年按480斤毛糧由生產隊配發,後麵一直這樣,知青每月40斤穀可出28斤米,比農民多出三分之一,生產隊也是挺不情願的,這夥不會幹活的人憑什麽要比我們吃得多!除了一些原本就條件比較好的地方外,可以說絕大多數江西插隊知青第一年幹活後全是倒掛的,一是知青工分評得很低,二是也很少有知青出滿勤的,三是當年農村生產隊的分值也確實非常低,10分工能夠分到1元以上的生產隊在我們全公社我都是聞所未聞的。

因此,老鄉很願意參加由公社甚至縣裏統一組織的農田基本建設或修築水庫的任務,去那類工地幹活,生產隊記工分,農田基本建設或修築水庫的工地供應白米飯,農民自帶菜即可。常常是老鄉得知第二天上工地,不少人晚飯盡量少吃甚至不吃,留著肚子第二天吃公家管飽的糧食,直吃到撐肚為止。我們那裏老鄉幾乎人人有胃病,就是常常饑饑飽飽造成的。

生產隊分發稻穀一般差不多一個月一次,我們知青在生產隊的賬戶上是一個人一個賬戶,所以允許兩個月或一個季度一發。當時生產隊這麽做也是擔心有的農戶一下子把口糧領完,下半年沒有口糧無法過日子。每年夏熟收獲後先交公糧(含征購糧),留足來年種子,有多餘的入倉。如不足可申請留部分公糧額度秋收以後再交,第二年的夏熟前一般都是糧庫空空等國家返銷糧過日子的,所以許多人家會多多留下一些老南瓜春荒備用。

每次從生產隊分到稻穀後,我常常是直接交給比較要好的老鄉,請他幫我用水碓把穀舂成米,起先還過一下磅秤,大約能有70%的出米率即可,後來我也懶得稱,覺得這麽不信任人家不太好。舂出來的米糠就充作舂米的勞力報酬送給老鄉喂豬了,老鄉非常高興,忙說過年殺豬的時候我請你吃肉。後來,其他的老鄉也跟我提出由他們替我舂米,大部分情況我都拒絕了,堅持讓一戶老鄉幫我完成這項我不掌握的農家活。

我幾乎年年都回上海,一待就是個把月,所以糧食沒有對我的生存構成過威脅,這也是有家可回的好處,讓我苦熬苦捱度過了那難忘的插隊生涯。

之三:油

俗話說:“油多不壞菜。”可油少呢,或是根本做菜不加油呢?

在計劃供應的年代城裏人有按月供應的食油,市區居民每人每月五市兩,鄉鎮居民每月三市兩。鄉下人不比城裏人有配給,他們做菜吃油可全靠生產隊分油及殺年豬留下的肥油。

我們生產隊也種些油菜,由隊裏統一榨油分發,有的老鄉也會自己在自留地種一點油菜,收了油菜籽後或大家湊起來一起榨或去油榨作坊兌換油。我們生產隊一年大約每個人能夠分1斤略多一點菜油,老鄉做菜大多數是用自家殺年豬留下的肥油在鍋裏刮搽一下,讓鍋裏似乎也算加了油,就把肥油盛起放好,留作炒下個菜或下次再用。當他們家裏的肥油已經變成油渣甚至連油渣都沒有的時候,就用一種稱作“燒紅鍋”的方法炒菜,這就是把鍋燒得發紅,然後把菜倒進去,以一種極快的速度翻炒幾下,真可謂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掌握好火候不要讓菜炒焦即加水,這樣炒出來的菜盛在碗裏,可以說看不到一絲油花。

老鄉家常備的下飯菜有幾種,比較多的都不是新鮮菜,而是醬菜之類。一是黴豆腐,類似上海小白方腐乳,但是挺辣的; 二是茄子幹、南瓜幹,是把新鮮茄子或南瓜蒸熟,輔以鹽、糯米糊、熟芝麻、辣椒幹夾在兩片蒸熟的茄子或南瓜中間壓扁,最後曬幹,或整塊,或切成條裝瓶保存,食用時取出。由於其集芝麻香、辣椒辣、食鹽鹹於一體,當時絕對是下飯的好佐料。還有就是醃過的豇豆幹、梅幹菜一類。

近年我幾乎年年有些活動去江西,我在江西任教時的學生聽過我說起當年鄉下吃黴豆腐和茄子幹的趣事,他們年年都會找到自家親戚從鄉下給我找來這些東西,讓我帶回上海,如今這些倒成了我們夫婦回味當年鄉下無油生活的話柄。

1992年家中

2018年6月格魯吉亞酒莊

說到人的需求,不由想到美國著名社會心理學家馬斯洛的需求理論,他把需求分成生理需求、安全需求、愛及歸屬感、尊重和自我實現五類,依次由較低層次到較高層次排列。這裏前三類是剛需,後二類是在前麵幾類得到滿足後才會提出,由此看來我的生存剛需篇在寫了柴米油鹽水這些物質需要後也應該涉及一下精神需要。

之四:鹽

以前讀小說、看電影,都有一個感覺,江西缺鹽,所以下鄉時也帶了一斤細鹽,想想也不算重,以防萬一總沒錯。沒想到插隊之地雖不缺鹽,但所帶之鹽竟然派上了用處,而且後來還是繼續從上海帶鹽回江西。

酸甜苦辣鹹,標誌鹹的鹽排在最後一位,然而對你的身體來說,鹽可是應該排第一位的。我們食用鹽的主要成分是氯化鈉,我前麵的插隊生涯瑣憶寫過人如果缺少鉀,先是四肢無力,進而全身乏力,最後可能導致生命危險。那缺少鈉,將會怎樣呢?百度告訴我們:如果缺鈉比較明顯,低於125mmol/L的時候,很容易造成腦水腫,出現有頭痛、頭暈、嗜睡、肌肉酸痛、全身乏力、惡心、嘔吐等狀況,出現精神症狀很差、記憶力減退現象。嚴重的腦水腫可能會出現腦疝、呼吸衰竭,甚至出現死亡。

我插隊的鄉下倒是不缺鹽的供應,大隊小賣部後倉有一個鹽窖,裏麵濕漉漉的,一顆顆粉筆頭大小的鹽粒常常是堆滿半倉。鄉下人常說,有兩樣東西是越藏越多的,一是鹽二是稻穀。起初我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後來知道了,原來鹽和稻穀的吸濕能力都很強,入庫時100斤,過不了多久就會變成101斤……102斤了,鹽無須翻倉,因為它不會發熱腐爛,可稻穀就得經常翻倉翻曬了。

粉筆頭大小的鹽記得當年與上海粗鹽(顆粒與細鹽相比稍大,但與鄉下的鹽相比顆粒還僅有十分之一)同價,0.15元一斤。農民炒菜就這麽直接把“粉筆頭”放入,自然菜熟了鹽還不會化完,於是炒完菜甚至吃完菜仍將殘存呈顆粒狀的鹽揀出來放入鹽罐,下次炒菜繼續使用。而知青買回後就用錘子打碎,有的知青甚至每次從上海回鄉下總要帶幾斤細鹽,例如我。

俗話說:“秤砣雖小壓千斤。”鹽也一樣,不貴而且再怎麽大顆粒也還是小的,但生活中就是不能沒有它。人生呢?能夠缺少對生活的品味和認識嗎?亞裏士多德說過:“人生最終的價值在於覺醒和思考的能力,而不隻在於生存。”可見對人的思想來說品味和認識生活也是第一位的。

我們對人生的品味和認識不可少,人生會有許多事是通過選擇和爭取得以實現的,如參軍、入黨、高考、結婚……但也有不少是無奈攤到的,如插隊、苦難、下崗、生病……你不去認識它了解它,這鹹就會覺得苦澀難咽;你去品味它回味它,這鹹又可能會變得鮮美難忘。

酸甜苦辣鹹,人生百味兼。人生何嚐不是一個調味瓶:酸顯示了人生中的辛酸與努力;甜代表了你的幸福和滿足;苦說明了你的痛苦與磨難;辣表達了你遇到的意外和激動;鹹則代表了你對人生的品味和認識。

酸甜苦辣,是我們生活的經曆,鹹才是我們生活的體驗。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鹽”是坐中央的;人生諸感覺:酸甜苦辣鹹,“鹹”是壓台戲!

插隊生涯對我來說,是無奈,是苦難,我一直不願去回憶觸碰,好似有揭傷疤一般的痛楚,但而今想想,那一段歲月,不寫出來告知小輩和後人,我們的無奈和苦難豈不湮滅了嗎?不就是白白地受了那多苦難嗎!常言道,憶苦思甜,要想甜加點鹽,不憶憶我們這一路走過來的苦難經曆和勤奮努力,何來今天還算可以稱作知足常樂的生活!當年的苦難有多少是可以避免的,我們能有今天有哪些是社會變革帶來的,有哪些是自己努力爭取得來的,這些回憶對我們乃至後輩今後的生活應該會有所幫助和啟迪的。

這大概就是我回憶並如實記錄插隊生涯的初衷。

之五:水

水是生命之源,生活中不能沒有水,人類也都是依水而居,吃水問題對於千百年有人居住的村莊來說應該不是什麽難事,然而對我們知青來說卻也不是什麽易事。

鄉下大多吃的是井水,我插隊的村莊也不例外。我們村有一口打水的井,井口大約是一個五尺見方的正方形,隻有青石砌成的井沿,沒有高出井沿的井台和井欄。井水自是冬暖夏涼,水質也不錯,吃口很好。井水的滿淺不是一年四季一樣的,水滿時直接用扁擔擔鉤勾住水桶就能打到水,水淺時需要抓住一頭帶扁擔鉤,另一條擔鉤勾住水桶才能碰到水麵打水,人幾乎就是趴在井沿把手伸下去打水的,這時甩動水桶讓水進入水桶並提起水桶都是需要一定的技巧和力氣的。遇上冬天永遠濕漉漉的井沿如果結了冰,打水就更困難,地麵還很滑,又沒有井欄實在是有點危險。

所以雖說是很簡單的挑井水,對於我們知青也還是有一個逐步適應過程的。水不得不用,可一開始就擔這百把斤的水還很不習慣,先是要學會用水桶在井裏打到水,然後要適應擔時不讓水桶晃悠致使水濺出來,最後還要能夠穩健地邁步走在高低不平的小路裏把水擔回來。後來知青們大多分灶吃飯,女生擔水就成了老大難,除了有要好的男生主動承擔外,也隻能自己想辦法了,於是急的就讓家裏寄一個馬口鐵的水桶(上海人稱之為鉛桶),不急的就等到回上海時帶一個來,係上麻繩,就能夠自己拎水用了。

扁擔擔鉤

水桶

馬口鐵水桶

插隊時對水我是能不喝盡量不喝。不是說,人體的組成部分一大半是水分,水是生命之源嗎?我怎麽就這麽不明事理呢?這當然是有原因的,請容我細細道來。

秋冬時分,農活比起春夏,稍有輕緩。幹活不那麽累,人對水的需求自然也不是那麽急迫,但無論如何,人總會有三急。鄉下男人,大田之上,不管四周有無男女,有無遮掩,稍一轉身,就地小解。當時鄉下女人,大約是我從不注意,她們如何解決,已無印象。麵對如此這般,我何以堪,我何以辦!要想做到少出口,隻有盡量少進口。這樣,長期以往,我就養成了不願喝水的習慣。習慣成自然,後麵改亦難啊!

上段主要從出口談不願喝水,這段再從入口來說我不願喝水。春夏活累,經常大汗淋漓,口渴自是難免。農民解決自有高招,水稻田裏到處是水,他們會找到田間某處,用雙手左右一撥,然後再雙手合攏向下一掬,捧起一汪水來,低下頭去一掬而盡。在我看來,這水不就是稻田裏的水嗎?適才“飛流直下”,轉眼不出一裏,卻又“俯飲一杯”,豈非“共飲一江水”嗎?這水讓我如何下喉?一開始,老鄉見我躊躇,解釋道:“這裏下麵有泉眼,一直不斷地在向外冒泉水,不信你可以把手伸下去,看看是不是冰涼的?你撥開上麵的稻田水,把下麵的泉水捧出來不就可以喝了嗎?”我試了一下,果不其然,夏日裏曬得發燙的水下還真是冰涼的,但這冒出來的所謂泉水瞬刻之間不就與稻田水混為一體嗎,哪分得清楚!忍忍吧,我就這麽“一忍成習慣”,真不到忍無可忍之時,我是絕不會入口的。當然,下鄉這麽多年,也不是沒有喝過這稻田泉水。所以出工幹活,我非常希望是沿村路的田,這樣但凡能夠路過農戶家時,我就能進去討口水喝。

我們鄉下民風淳樸,真正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即便白天家中無人,也都是大門不關、小門不鎖。一則沒有現金可偷,二則鄉裏鄉親,誰家有個什麽還不清清楚楚,咋地我家的東西到了你的手中,這不昭告天下,自己就是那小偷嗎?走進農戶家,有人即開口討水喝絕然不會遭到拒絕;無人就自己走到水缸邊,拿起葫蘆瓢自助。

沒有想到,當年水的剛需問題竟然會導致我一個不愛喝水的壞習慣!

之六:愛

隨著插隊年份的增加,知青點的知青越來越少,我和她最終成了知青點的“釘子戶”,其實不是我們倆不想走,說真的是做夢都想離開這本不是故鄉的第二故鄉,這時愛及歸屬感這個基本需求在我們身上就顯得格外突出了。十六年前我就把這記錄下來,發在當時我所在行業的機關報《中國船舶報》上,下麵就錄以表達當年的這一剛性需要吧。

我們原本是一所中學的同學,雖都是68屆,但我高中,她初中,誰也不認識誰。是一句“知識青年到農村去”讓我們的命運聯在一起。

1969年3月11日,命運讓我們同乘一列火車,一同被拋在了贛東北的一個山區插隊落戶。當時同在一個生產大隊插隊的有20名上海知青,我們被分在兩個生產隊,相互也不認識,隻是偶爾知青相互串門時會點點頭,說兩句話。

到了1973年,由於知青們有的抽調工礦,有的自找出路,知青點的人越來越少,大隊就把原來分散在四個生產隊的知青集中在一起,是命運又讓我們生活在同一屋簷下。這時我們才有了近距離的接觸,隻是當時的處境誰也不知將來會怎樣,所以誰也沒有往那方麵想。直到1975年最後一個與我們同在知青點的同學被推薦上了大學,知青點僅剩我們倆時,我們才意識到自己的出身是難以被推薦讀書或進工廠的,我們才恍然明白命運真的在撮合我們。就這樣在以後的兩年多時間裏,我們一同出工、一同收工、一同去種自留地,吃著同一鍋飯,僅差同住一間屋了。勞動上的許多困難我們必須共同克服,生活中的許多麻煩我們必須一起對付,精神上的許多苦楚同樣需要我們相互安慰,……可以說我們是從相依為命開始的。

1977年開始,我們的命運和我們的祖國一樣,發生了深刻的變化,我們倆的事也發生了一波三折。那年年底,我參加了首次高考,先她一步離開了我們待了整整九年的小山村,到地區一所師範專科學校讀書。接著她隨知青大返城的洪流結束了十年的下鄉經曆回到了上海。可我就讀的學校當年分配是僅限於地區範圍的。如何麵對這城市間的巨大差異和家庭成員的種種議論,以及以後分居兩地的實際考驗,著實讓我們費盡周折,但這一切都抵不了我們相濡以沫所結下的情緣。我們揣摩結婚後我畢業分配可能會得到照顧,想想還是趕在畢業前去登記了吧,就這樣1980年8月,我們一起走進了區民政局。

雖說是登了記,但沒有婚禮沒有宴請,我們還是原樣。我在江西,她在上海。將來怎麽辦,我們心裏誰都沒有底。所幸的是她不久進了一家市級醫院當上了一名護士。事情的發展也不如我們所願,我畢業並沒有分回上海,隻是留在了上饒,我們隻好開始了艱難的分居歲月。為了適應工作,她當時還參加了護理專業的自學考試,女兒出生後她又搬進了醫院的集體宿舍,隻身一人又要上班,又要讀書,又要帶孩子,幾乎沒有任何幫手。孩子一二歲時又是最多病的時候,每每讀到她寄來述說這些情況的信,真是苦不堪言。

1986年,在女兒剛進幼兒園時我調回了上海,最艱難的日子總算過去了,終於有了一個“家”。當年我們每年的結餘大多貢獻給了鐵路事業,分到一間小屋就草草收拾了一下搬了進去,好不容易搞到一張18英寸國產彩電票,我們舉債1000元才搬回那台當時我們家所有財產中價值最高的彩電,這筆債務我們花了整整一年時間才還清。但經曆過下鄉插隊的我們,這點苦又算得了什麽,隻要我們相親相愛,自是樂在其中。1991年,《現代家庭》雜誌和上海電視台聯合舉辦“海派丈夫大家誇”活動,她一篇《“錯位”模範》讓我們在電視熒屏風光了一回,我也不甘寂寞,回敬了一篇《熒屏亮相的遺憾》發表在《新民晚報》上。

後來,我們都仍然努力學習、勤勉工作,她取得主管護師資格,我也評上了高級職稱;還買了近百米的房子這大約也可以從一個側麵說明我們今天的生活質量了吧。

插隊時的我與她

2018年3月尼泊爾大佛塔

作者:汪向明,1949年生於上海,高中68屆,1969年上山下鄉插隊江西萬年壋下公社,直至1978年春入上饒師範學院成為恢複高考後的首屆大學生。先在上饒市上饒一中、杭州市求是中學任教,後調回上海,退休前任上海《家庭教育時報·高招周刊》責任編輯,主持學科複習版工作。

所有跟帖: 

我年少時砍柴隻撿幹柴,那是別人留下的;但同時我也會砍下一些生柴,放幹以後留給其他人用。 -ID的D主- 給 ID的D主 發送悄悄話 ID的D主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12/2021 postreply 13:33:43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

發現Adblock插件

如要繼續瀏覽
請支持本站 請務必在本站關閉/移除任何Adblock

關閉Adblock後 請點擊

請參考如何關閉Adblock/Adblock plus

安裝Adblock plus用戶請點擊瀏覽器圖標
選擇“Disable on www.wenxuecity.com”

安裝Adblock用戶請點擊圖標
選擇“don't run on pages on this dom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