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在魯西北。計劃生育的殘酷我也耳聞目睹。開始搞計劃生育,應該是75年左右,最初隻是提倡育齡婦女帶節育環。我母親當時是村婦女主任分管這項工作,主要對象是已經生了三四個孩子的育齡婦女。這項工作也不難,大多數節育對象沒有阻力,她們家裏也比較支持,因為孩子太多了農村家庭養起來也有困難。當然生兒子的觀念還是比較重。一個家庭總是盼望有兒子傳宗接代,這也是曆史觀念,一位母親生不出兒子,家裏村裏都有些抬不起頭來,說話也沒有底氣。所以除了還沒有兒子的家庭照常生以外,大多數家庭的節育工作都比較順利,上麵的指標卡得不死,也沒有具體懲罰。
1980年左右開始搞嚴格的計劃生育,政策非常嚴,一對夫婦隻能一個孩子,沒有商量,上節育環不夠了,必須結紮,不光有生育指標,還有結紮指標,縣鎮村一級級落實。我母親過世了,我還在上中學,目睹了這一政策的殘酷。這項國策根本沒有考慮到廣大農村的實際情況與貧苦老百姓的承受程度。農民受戶口限製,哪裏也去不了,需要種地來養活。土地是按人頭分的,有幾口人就有幾口人的地。結婚後人頭都跟男方走。閨女結婚出嫁了,戶口到了男方,男方多了一口人而添地,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地少了,生活源頭也相應小了。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對農村養老的十分不重視。在人民公社時期,村裏還能從大局出發,逢年過節給五保戶或鰥寡孤獨家庭們一些額外的補貼或照顧。實行了承包製分田到戶,各人顧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集體可以支配的經濟能力變得十分有限,這些困難戶很少有人再過問。即使是有個女兒,嫁到了鄰村或外地,交通也不方便,孝順的女兒也不可能天天跑回來伺候老人。我們村有一對老人,沒有兒女,老頭癱瘓在炕上,老太太還能走動一點點做做飯喂喂丈夫。老頭吃喝拉撒睡都在炕上,老太太手腳也不便,就把老頭拉出的屎往旁邊扒拉扒拉了事。後來老頭去世時,滿身的褥瘡,旁邊還堆起了一個不小的人糞堆,屋子裏臭氣熏天,外人進去連喘口氣都覺得困難。如果有個後代在眼前,無論如何不會落到此等田地。隻生女兒的家庭們,對老無所養的境況十分擔憂,所以農村對一孩政策的阻力非常大。
遇到了明顯的阻力,政府基本上還是演襲長久以來的強迫手段。縣鄉鎮領導領頭主管,定下死指標,一級級往下壓,以撤職查辦做威脅。年輕夫婦結婚後,生孩子需要指標,需要先批準,生下頭胎後就開始動員年輕的育齡婦女結紮。對響應政策者提出表彰甚至獎勵,對“落後分子”開始是做思想動員工作,做不通就采取強製措施。鄉鎮村幹部裏麵不乏作風粗暴者,有些甚至是當地的惡霸。所謂的思想工作也就是連恐帶嚇,甚至罵街。對不聽召喚不想結紮的婦女,就組織年輕力壯者像逮小雞一樣往拖拉機上扔往醫院裏拉。有些育齡婦女東藏西躲變成了超生遊擊隊員,鄉鎮就組織人扒房拆屋搶家具毀莊稼。對於違規懷孕的婦女,不管是懷孕幾個月(即便是接近預產期),也要拉到醫院強製流產。村前村後,宣傳計劃生育的白粉標語到處都是,我還能記住的兩條:”引下來,流下來,就是不能生下來“, 該紮不紮,房倒屋塌”。
在八十年代初期,計劃生育,交公糧,拉民夫是山東農村工作的三大難點。計劃生育政策十分不得人心,一孩政策在魯西北也就強製執行了三到五年,後來開始有些鬆動,執行者睜一眼閉一眼,變成讓一些家庭生兩個,再交些罰款了事。
現在再來看政府對當今甚至今後生育政策的討論,真是令人唏噓!想起了電影[芙蓉鎮]裏麵薑文說的一句話:別再折騰老百姓了,他們夠苦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