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彪和許世友兩人,軍銜一為元帥,一為上將,卻都是毛澤東不同時期最為信任、倚重的愛將,也都曾在毛澤東心目中有著掌管重兵而難以替代的軍中位置。
林彪1928年4月隨朱德上井岡山後,不久被毛澤東發現提拔為紅四軍28團團長,隨後又在紅四軍七大上的“朱(德)毛(澤東)之爭”中,以少數派而異乎尋常地主動支持毛澤東,由此成為毛澤東視為股肱的第一愛將,開始亦步亦趨地接替朱德的位置上升,中共軍隊乃至其整個政權的權力頂峰,也從“朱毛”最終演變為“林毛”。
朱德由紅四軍軍長升任為紅一軍團總指揮,林彪便接替為紅四軍軍長;朱德升任為紅一方麵總司令,林彪便接替為紅一軍團軍團長;朱德升任為八路軍總司令,林彪便接替為115師(紅一方麵軍改稱)師長,後來又擔任東北野戰軍(即第四野戰軍,亦即紅軍時期的紅一方麵軍)司令員;建國後,總司令這一象征性的稱號取消,林彪於1959年成為主持軍委工作的副主席,正式取代了過去朱德在軍中的位置;到“文革”中,林彪更成為全黨全軍的副統帥與黨章規定的接班人,地位超過朱德,僅居於毛澤東之下。
許世友的人生機遇遠沒有林彪的順暢,駕馭戰爭的謀略藝術更非同一個檔次,但他最終以外表粗魯內心精明的“包裝”,躋身於毛澤東極少數最信任的將領行列。
他出身於張國燾的紅四方麵軍係統,是“仇視知識幹部狂”的張國燾從墨水不多的工農幹部中一手提拔的愛將。1937年6月,他被毛澤東“收服”後,逐漸被視之牛皋、李逵一類粗魯卻忠誠的人物被毛澤東信任。
特別是從建國後的1955年起,毛澤東一直讓許世友擔任南京軍區司令員,成為他牢牢掌控軍隊的重要幹將;到“文革”中,更是提拔許世友為政治局委員兼南京軍區司令員(後為廣州軍區司令員),成為製衡已有信任危機的林彪坐大、反側,以及百年後輔佐接班人順利執政的“股肱之臣”。
林彪與許世友兩人之間也隨著毛澤東“寵愛”的或親或疏,個人命運的或沉或浮,有著戲劇化的“恩怨”。
一、林彪抓捕許世友
1936年10月,毛澤東率領的中央紅軍(即紅一方麵軍)與張國燾的紅四方麵軍、任弼時賀龍的紅二方麵軍經過諸多波折,特別是張國燾另立中央的驚險曲折曆程在西北會師後,毛澤東將三大方麵軍的主要骨幹將領調入位於保安的紅軍大學集訓。
似乎是借鑒蔣介石黃埔軍校與廬山軍官訓練團的成功經驗,毛澤東對紅軍大學的培訓格外重視,特意任命第一嫡係愛將、紅一軍團軍團長林彪為紅軍大學校長(久負盛名的原紅軍總參謀長劉伯承反而為副校長做副手),自己兼任校教育委員會主任兼政委。紅軍大學不久改稱抗日軍政大學,校址也遷往延安。
1936年11月初,時任紅四方麵軍騎兵師司令員的許世友,被調入紅軍大學第二期當了一名普通學員,開始接受服從毛澤東和中央的“思想幫助”訓練。
4個月後,徐向前、陳昌浩率領的紅四方麵軍主力西路軍兩萬餘人在河西走廊全軍覆沒,張國燾賴以與毛澤東“鬥法”的軍隊頓時損失了一大半,再也沒有過去在紅軍三大方麵軍中“鶴立雞群”的局麵,他的黨內地位由此陡降。
毛澤東開始全麵清算張國燾當年“擅令四方麵軍南下、另立中央”的“罪行”。張國燾晚年在《我的回憶》中說:“抗日軍政大學被選定為鬥爭張國燾的中心。”抗日軍政大學即紅軍大學,作為校長的林彪自然成為這場清算的主將。
時任紅四方麵軍紅四軍政治部主任的洪學智回憶:“在3月間,紅軍大學政治部召集學校的支部委員,布置在紅大批判張國燾分裂主義錯誤。”抗日軍政大學(紅軍大學)政治部列出三條:一為紅四方麵軍是土匪;二為紅四方麵軍幹部是軍閥;三為四方麵軍幹部是張國燾收買的。
抗日軍政大學許多紅四方麵軍學員因此被紅一、二方麵軍學員批鬥,紅四軍副軍長劉世模憤而舉槍自殺,結果沒有死成,隻是重傷住院,但從此踟躕仕途,後來最高不過為東北民主聯軍第7縱隊20師師長。
許世友作為張國燾的心腹愛將更是首當其衝,大會小會挨批。一次揭發張國燾逃跑主義的大會上,他忍不住責問:“為什麽說張國燾是逃跑主義呢?中央就沒有逃跑?中央紅軍不是也從中央蘇區撤出來了嗎?如果說是逃跑,都應該定為逃跑。”
許世友這一番話瞬間捅了馬蜂窩,“打倒許世友,打倒張國燾”的口號聲一時震響會場,他被當作“張國燾的徒子徒孫”加以嚴整。
回到房間後,許世友覺得呆在延安已無出路。他找來紅四方麵軍學員王建安、詹才芳等人密謀離開延安,投奔留在四川的舊部劉子才。不久又經秘密串連,不堪批鬥的紅四方麵軍5名軍級幹部、6名師級幹部、20多名團級幹部“入夥”,定好了出走時間,許世友還畫好了行動路線圖。
但臨走前的幾個小時,思前想後的王建安突然後悔了,在許世友不許退出的情況下,他將密謀告訴了學員隊黨支部書記謝富治。
謝富治也是紅四方麵軍將領,擔任紅9軍政治部主任。一直就任政工幹部的政治敏銳性,令他頓時找到了“靠緊”中央,獲得信任的機會。他當即將密謀上報,校長林彪很快就知道了。
林彪一麵緊急進行預防處置,一麵又迅速報告毛澤東,獲得抓人的許可。林彪立即將許世友等30餘名參與密謀的人抓了起來。因聽說許世友有武功,抓捕時還特意安排了8個訓練有素的士兵動手。
抓獲成功後,林彪主張槍斃許世友。
毛澤東看出了問題的嚴重性:不是許世友一個人,而是牽扯到大批紅四方麵軍將領以及萬餘名士兵是否“臣服”中央和毛澤東的問題。他深思熟慮後,否決了林彪的主張,采取古代演義裏常見的“親解其縛”的方式,收服了許世友。
許世友此後轉入積極批判張國燾的行列。
二、許世友“靠攏”林彪
許世友雖然粗魯,卻也有權衡利害、富於機變的粗中有細。
他前期最服張國燾,除張國燾一手提拔的知遇之恩外,更是張國燾有說一不二的權威。
許世友後來回憶說:“那時候,我是無門無派,我就是覺得當兵打仗,不聽上麵的要吃虧,曾中生他們太書生意氣了。黨內除了主席,誰也不是張國燾的對手,老張(張國燾)手很黑,一般人鬥不過他。”
許繼慎、曾中生這些黃埔軍校高材生書生氣太濃,明哲保身上反不如幾乎大字不識的許世友,結果都慘遭張國燾“肅反”的毒手。
延安密謀出走事件後,許世友知道了毛澤東是比張國燾更大的權威,從此“把我燒成灰也是毛主席的人”(許世友語)。
但毛澤東百年之後呢?
這一問題在1969年4月中共九屆一中全會林彪被確定為毛澤東的接班人並寫進黨章後,許世友有了答案。
他一反傳說中隻服張國燾、毛澤東的常態,開始到曾經抓捕過他的林彪家拜訪,並要警衛員打野雞、野兔送給林彪。1969年4月30日,林彪接見許世友時,還特意“講團結問題”。
1970年8月23日,林彪在九屆二中全會(即廬山會議)上發言後,多數與會者擁護林彪的講話,特別是對“四人幫”早已不滿的軍隊將領。“四人幫”骨幹張春橋一時成為千夫所指。
許世友認為“‘鱔魚眼’(張春橋)的壽數到了,我再給他補一槍”,簽發了江蘇組的一封表態信,隨後福州軍區司令員韓先楚、濟南軍區司令員楊得誌也寫了表態信,中心意思都是擁護林彪的講話。
楊得誌出身 “雙一”即“紅一方麵軍”與“紅一軍團”,是林彪的老部下,韓先楚解放戰爭時期也長期跟隨林彪作戰,都對林彪敬佩有加,唯有許世友之前屬於陳毅、粟裕的華東野戰軍序列,與林彪並無直接上下級關係。
不想會議中途毛澤東突然站在了張春橋一邊,開始反擊林彪的“天才論”。林彪從此“失寵”,接班人位置岌岌可危。一年後,他絕望中倉惶出逃,殞命於外蒙古荒漠。
許世友與韓先楚、楊得誌的表態信隨即連同“五七一(武裝起義的諧音)工程紀要”等材料一起被專案組從林彪家中搜出,成為支持林彪,攻擊“無產階級司令部”的證據。江青對此不依不饒,試圖整倒這幾位不大聽話的軍中老將。
但毛澤東深知“許世友、韓先楚是大老粗”,隻要自己在位,他們不敢有多大的異舉,何況身邊最貼心的“家將”汪東興都曾為後路計向“接班人”林彪投機示好,他未予追究,因此最後也隻讓許世友等人寫個檢討。
1973年5月,毛澤東對韓先楚說:“路線出感情,你和許世友同誌對我還是有感情的。過去的事算了,以《國際歌》為界。”
支持林彪之舉也就不了了之,許世友有驚無險。
三、許世友抓捕林彪“餘黨”
林彪1971年9月13日出走蒙古,公開與有半個世紀“父子之誼”的毛澤東決裂。當日淩晨,南京軍區許世友便得到了周恩來的指令。
他或許有所感慨,當年在延安,林彪是毛澤東最信任的嫡係愛將,抓捕過“反對主席”的自己,如今世易時移,白雲蒼狗,當年的情形正好反過來了。
許世友當即召見軍區副司令兼參謀長肖永銀,命令“開動全部雷達監視天空,如果有飛機落在我們這裏,不準起飛”,隨後又交代,“所有的飛機不要上天,所有的艦船不要出航。”
部署完畢後,他在8大軍區司令員中第一個向周恩來回話,說:“報告總理,我已下令占領南京的全部機場,請總理放心。”
不過,林彪的飛機並未來到南京地麵,而是墜落於外蒙古。
幾天後,許世友又奉毛澤東、周恩來之命秘密逮捕林彪死黨“三國四方”。“三國”指的南京、上海、杭州,“四方”指的是北京空軍政治部副主任江騰蛟、上海空四軍政委王維國、杭州空五軍政委陳勵耘、南京空軍副司令周建平。
許世友告訴肖永銀:“林彪、葉群、林立果現在已橫屍荒野,主帥一死,三國四方必然失魂落魄,他們會不會作垂死掙紮呢?必須趕快解決他們”。他還說,北京的死黨已抓起來了,南京要趕快行動。
經過周密部署,許世友很快完成了任務,王維國等人被一網打盡。
此後,林彪成為千夫所指的“叛徒、大賣國賊、大漢奸,大野心家”,比許世友當年在延安的“張國燾餘孽”、“張國燾徒子徒孫”雅號慘烈百倍。林彪與許世友在黨內權力鬥爭波浪的浮沉中,後者成為笑到最後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