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1月27日,在比利時的軍事法庭上,一位中國女人錢秀玲正在為一個德國的納粹軍官出庭作證,她希望法官能夠網開一麵。
法庭被告席上的德國納粹軍官名叫法肯豪森,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法肯豪森是希特勒派到比利時的最高長官。
如今,在比利時的艾克辛市有一條街道被命名為“錢秀玲女士之路”,錢秀玲說過:
“她曾經營救過數百名比利時反戰誌士,而這些營救,都是在這個法肯豪森的幫助之下才完成的。”
比利時留學,與佩令吉結婚
1913年3月12日,錢秀玲出生在江蘇宜興的一個名門望族家庭,從學生時代就立誌科學報國,她最大的理想是成為一名像居裏夫人那樣的科學家。
1929年,比利時政府麵向中國招收留學生,錢秀玲決定跟隨哥哥一起前去比利時留學,愛女心切的父親隻好答應了女兒的請求。
剛到比利時的錢秀玲,甚至連一句當地的語言都不會說。僅僅過了一年之後,她就憑借著自己刻苦不服輸的精神,以第一名的成績順利考入了魯汶大學化學係,並成為了魯汶大學的第一位女博士。
錢秀玲的父母之所以同意讓女兒來到比利時留學,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
“錢秀玲有一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夫也在比利時留學,希望他們二人能夠一邊上學,一邊培養感情,畢業後趕緊結婚。”
但是在婚姻這件大事上,錢秀玲再次和父母唱起了反調,當她第一次見到那個素未謀麵的未婚夫,就覺得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斷然拒絕了這門婚事。
錢秀玲不僅有著東方女性的端莊文雅,更有著西方女孩的活潑開放,在她的身邊不乏有許多的追求者,其中就包括了和她相伴一生的愛人佩令吉。
錢秀玲和佩令吉的異國戀情在當時還是非常少見的,幾乎轟動了整個學校,許多人都勸說錢秀玲離開同校學醫的學長佩令吉。然而,頗有主見的錢秀玲不僅沒有離開,反而下定決心要和佩令吉結婚。
1935年10月27日,錢秀玲在眾人的一片質疑聲中,與深深相愛的佩令吉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學業和愛情相繼開花。
1937年,婚後的錢秀玲辭掉了在比利時的一切工作,準備帶著丈夫回歸闊別已久的中國進行發展,但日本侵略軍的鐵蹄踏碎了她的回國計劃。
無奈之下,錢秀玲不得不暫時收起她的居裏夫人夢,跟隨丈夫返回比利時一個偏遠的小鎮埃爾伯蒙開了一間小小的診所,但就連這樣平凡的生活,也幾乎成為了奢望。
為拯救羅傑,與法肯豪森會麵
隨著日本發動了侵華戰爭,德國法西斯也在歐洲戰場上開始了肆意的侵略。1940年5月,比利時被納粹德國占領,全國上下一片混亂,就連錢秀玲所在的偏遠小鎮埃爾伯蒙也深受牽連。
埃爾伯蒙小鎮上的人口不到千人,所以駐守在這個地方的德軍士兵也很少,原本並沒有出現流血殺戮的事件。然而,小鎮上平靜的氣氛卻被廣場上的一張布告給打破了。
小鎮的廣場上樹起了一個絞刑架,旁邊的布告上寫著:
“要對本村的反動青年羅傑執行絞刑,絞刑地點就在鎮子裏的廣場上,全體村民必須參加——1943年3月12日”
這張布告讓全村的村民都陷入到了絕望和恐懼之中。
羅傑隻是埃爾伯蒙鎮的一個普通青年,納粹德國的侵略讓這個有血性的愛國青年開始了地下抵抗運動。一天,羅傑在一條鐵路線上埋布地雷,準備炸毀德軍運送物資的軍列。但是,他的行動卻被德國蓋世太保發現了,蓋世太保對待反戰分子的政策一向是極其殘酷,等待他們的隻有絞刑或是槍斃的下場。
正當全鎮的村民都處於絕望和悲憤當中的時候,一個毫不起眼的中國女人卻說“她有辦法救羅傑”,這個女人就是錢秀玲。
在納粹德國占領比利時後不久,錢秀玲在報紙上第一次見到希特勒派駐比利時最高長官的名字法肯豪森。她突然想起堂兄錢卓倫在信中提過:
“法肯豪森曾經到中國給蔣介石當過軍事顧問,與法肯豪森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不同於其他的德國軍官,為人正直,極富正義感,絕對不是一個殘暴的納粹之徒。”
法肯豪森在1934年作為德國高級軍事顧問團團長來到中國,在國民黨內部擔任要職的錢卓倫就專門負責與法肯豪森進行聯絡,他在中國的一切活動幾乎都有錢卓倫陪同,兩人也建立起了很好的友誼。
當日本發動全麵侵華戰爭時,同樣屬於法西斯國家的德國與其結盟,希特勒為了向日本示好,果斷撤回了對中國的援助,其中就包括讓法肯豪森等援華人員回國。
考慮到了堂兄錢卓倫與法肯豪森的朋友關係,錢秀玲決定去找法肯豪森幫忙,嚐試著去拯救羅傑。她原本不必去蹚這個渾水,內心的善良驅使她不顧一切出發了,冒著難以預知的危險,踏上了前往布魯塞爾的列車。
第二天,錢秀玲來到了法肯豪森位於布魯塞爾的辦公室,錢秀玲也不知道接下來將會看到怎樣的一張臉。
當她懷著極其複雜的心情將堂兄的照片和信件交給法肯豪森的時候,法肯豪森冷峻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對錢秀玲說:
“錢卓倫是我的好朋友,請問你有什麽事情需要幫忙呢?”
錢秀玲的請求讓法肯豪森大吃一驚,就在她緊張的神經幾乎要繃斷的刹那,法肯豪森回答:
“好吧,我會盡最大努力去辦的,你回去等消息吧!”
對於營救羅傑這件事情上,法肯豪森既沒有答應,也沒有直接拒絕,讓錢秀玲十分放心不下。錢秀玲所不知道的事情是,羅傑是蓋世太保抓的,法肯豪森根本就沒有營救羅傑的權力。
所謂的蓋世太保,就是希特勒建立起來的一支秘密警察部隊,他們主要負責逮捕和殘殺任何反抗納粹的人員,凡是被蓋世太保所抓捕的人員一律格殺勿論。而法肯豪森雖然掌管著德國設置在比利時的軍政大權,但和蓋世太保卻不屬於一個係統,他並沒有權力直接更改蓋世太保的死刑命令。
就在羅傑即將被蓋世太保實施絞刑的那天早上,廣場上卻突然貼出了“羅傑被免於死刑的布告”,一時間整個鎮上都沸騰了起來。
自從錢秀玲從法肯豪森的辦公室離開後,法肯豪森便開始著手辦理解救羅傑的事情。
但他並不能直接去跟蓋世太保要人,他利用柏林此時正好缺少勞動力的機會,希特勒命令他從比利時征發苦役運往柏林。於是,法肯豪森就把羅傑的死刑改為押往柏林做苦役,得到了上級的命令,蓋世太保也不得不照做。
其實,法肯豪森一直對反戰分子抱有一種同情之心,從中國返回德國之後,已經60歲的法肯豪森原本想要頤養天年,希特勒卻看中了他的軍事指揮才華,再次將他召回軍隊中服役。但是,法肯豪森經常對反戰活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羅傑並不是他救的第一個人,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錢秀玲再次冒險解救96名人質
羅傑的死刑被免除後,埃爾伯蒙小鎮一下子變得聞名全國。人們都知道,那裏居住著一個中國女人錢秀玲,竟然能夠破天荒的從納粹槍口下救出死刑犯。
從那之後,隻要是家裏有人被捕的反戰人士,全都來找錢秀玲幫忙解救。從1943到1944年的兩年時間裏,錢秀玲冒著危險不斷將寫有反戰人士性命的紙條偷偷交給法肯豪森,兩人到底救下了多少反戰誌士,連他們自己也記不清楚了。
比利時人對錢秀玲充滿了感激之情,雖說這裏並不是她的故鄉,周圍也並不是她的同胞,然而,她卻願意冒著生命危險拯救這些反法西斯的誌士。就在1944年6月,錢秀玲和法肯豪森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生死危機。
1944年6月9號午夜12點,一輛破舊的轎車停在了錢秀玲家房子的門口,車上下來了三個人急促地敲門,錢秀玲看著眼前神色慌張的三個人,就已經預感到了有大事發生。
就在前一天,也就是世界反法西斯同盟軍在諾曼底登陸後的第三天,比利時艾克辛市的反法西斯抵抗組織擊斃了德國的三名蓋世太保軍官,致使幾百名蓋世太保將小鎮團團包圍,並逮捕了96名年輕力壯的青年,蓋世太保宣布:
“36個小時之內必須交出槍殺蓋世太保軍官的遊擊隊員,否則每隔半小時就槍斃15個人,直到交出襲擊者為止。”
人們在悲憤絕望中又想到了錢秀玲,在蓋世太保的嚴密監控之下,他們三人好不容易找了一輛破舊的轎車,驅車160多公裏終於趕到了錢秀玲的家。聽完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錢秀玲不顧丈夫佩令吉的強烈反對,拖著五個多月的身孕和三個陌生人再次的踏上了營救之路。
汽車在半路上壞了三次,再加上收集96名反戰人士的名單所耽擱的時間,等錢秀玲一行人趕到法肯豪森的辦公室門口時,距離蓋世太保宣布的36個小時時限隻有不到兩個小時了。
法肯豪森神色黯淡地坐在辦公桌前,原來他的行為早就引起了蓋世太保的注意,並處在了蓋世太保嚴密的監視之下。了解到情況後,法肯豪森語氣沉重地說:
“我現在的處境很糟,很快我就要被解職了,不過請你放心,我會利用我手中最後的權力來極力拯救那些無辜的生命。”
在法肯豪森的努力下,96名比利時人質的死刑最終被改為了苦役,約半年後,他們陸續返回了比利時。
然而,法肯豪森的命運卻並非是解職那麽簡單。
法肯豪森被送軍事法庭,錢秀玲出庭作證
原來,法肯豪森一直是反希特勒秘密組織當中的成員,盟軍在諾曼底登陸以後,這個秘密組織認為必須盡快除掉瘋狂的希特勒,使德國少受損失,最終刺殺行動失敗。1944年7月29日,法肯豪森被關進了集中營,他的妻子也在心力交瘁中去世。
1945年7月21日,在比利時的國慶日這一天,艾克辛市市長將一枚國家英雄勳章佩戴在了錢秀玲的胸前,並宣布:
“為了不忘錢秀玲的救命之恩,將那條曾經抓走96名人質的街道命名為‘錢秀玲女士之路’。”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勝利之後,由於刺殺希特勒失敗而被關押的法肯豪森,以頭號戰犯的身份被押到了比利時,接受比利時軍事法庭的審判。
當錢秀玲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她決定要將當年法肯豪森營救反戰鬥士的行為公告天下,讓他得到一個公正的審判。
為了讓法肯豪森免於死刑,錢秀玲開始尋找那些她曾經救助過的比利時人,希望大家聯名上書,以作憑證。
1951年1月27日,比利時軍事法庭對法肯豪森進行最後一次開庭審判,之前所進行的56次開庭,所有證言都對法肯豪森不利,難逃死刑的結局。但這次開庭審理,錢秀玲以證人的身份出現在法庭上,她列舉了找法肯豪森求情的人證和物證,並向法庭出示了當年被法肯豪森赦免死刑者的聯名信,同時請出了數十名當時被營救的人質出庭作證。
由於有壓倒性的證據證明,法肯豪森曾經盡力挽救過許多猶太人和比利時人,軍事法庭最後宣判:
“法肯豪森作為德國占領軍的首領,對戰爭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法庭判處他有期徒刑十二年勞役。”
僅僅三年後,法肯豪森就被提前釋放,返回到了他的家鄉。
寫在最後
錢秀玲曾經三次回到了中國的老家江蘇宜興,但是她卻對自己曾經的傳奇人生隻字不提。
直到2001年,以錢秀玲為原型拍攝的電視劇《蓋世太保槍口下的中國女人》上映,她的事跡才逐漸被人們所知曉。
然而,當人們想知道更多的細節時,已經滿頭華發的錢秀玲老人卻十分謙虛地說:
“記不清了,都不記得了。”
不論是在比利時,還是在中國,錢秀玲都是公認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女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