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一次在夢裏哭醒，醒來想想已經十多年了。是啊，爸爸離開我已經十多年了。也許時間可以治愈一些，當偶爾提及，我已經不難受了，因為我爸去世對於我已經是一個事實了。但在夢裏夢到，還是會很傷心，大概在我心裏，我是那個不及格小孩吧。
你知道人的記憶是會變的嗎？有一次翻到以前的視頻，裏麵看到我爸，突然覺得他的聲音有點陌生。記憶中他的聲音比較低，跟視頻裏好像不太一樣。那從我記憶中拚湊出的老爸，和真實的老爸還是一樣的嗎？
說老爸是個A型的人應該不會錯。所謂的A型（type A）是那種很上進，很要強的，對事情都很有要求的。B型（type B）則是那中比較懶散，比較輕鬆的人。因為這樣，A型的人比較容易壓力大，得高血壓這種慢性病。他上學的時候也是自己看書學習鍛煉，盡管沒有人教，全靠自己，他還是成績很好。而我是B型，用他的話來說本來覺得我應該是有自製力的，但我沒有。這樣說是沒錯，因為我懶，也是得過且過。記得小學的時候他會陪我去書店，看看哪些習題比較好，幫我選好書。假期也讓我安排時間，看多少書，做多少習題。當然小小的我自然是更想玩的。後來我轉學到城裏的小學（也不算說很好的小學，但比之前的好不少），開始接觸奧數。我爸也經常陪我一起解題，並傳授給我一元二次方程，這個用來解小學奧數屢試不爽。每個假期學校發一本習題冊給學生做，但是也不批。我爸會幫我從頭批到尾，這樣我才能從中有所學習。如果沒有記錯，就這幾年，發現他得了癌症，還是肝癌。
確診那天，他和我媽去醫院的時候，我記得好像他們出門的時候感覺情況不樂觀。我一個人在家，很擔心，還給我爸打電話，告訴他他不快點回來我就跳樓。我已經不記得他對我說什麽了，估計是安慰我的話吧，我隻記得他得知消息以後也表現的很鎮定。他以前很多應酬，抽煙喝酒，全部都戒掉了。
如果你覺得我說這個話很過分，那我還說過更過分的話，有一天散步的時候很誠懇地告訴他，如果他跟我媽離婚，我會跟我媽，因為他生病。他後來還跟我媽說了。到這個年紀回來看這個事情，作為當事人，我也不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麽，也不是因為他跟我媽鬧離婚，隻是突然這個想法到嘴邊就說了出來。但是換做是我爸，散散步突然聽到這麽一句，肯定是不好受。何況，他雖然生病，還是做自由職業，依舊努力賺錢。要是時間能倒流，很想回去抽自己一巴掌。
現在自己已經是個有寶寶的人了，雖然回想以前說話不經大腦，覺得小孩說的話真的不能太當真，但估計如果換做是我，一定會蠻傷心的吧。還記得那個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學了個口頭禪，去死吧。忍不住對老爸說，即便他跟我說不要說了，還是管不住嘴。即便是到了初中，我爸身體越來越差，全身發黃也經常發燒，讓我隔一陣子幫他量一下體溫，可能我也就做了一兩次就拋到腦後了。別人一直說我懂事，可我一點也不體貼，是一個不合格的小孩。
我爸在確診了以後成長了很多，也很努力地治病。我記得去醫院看他時，他身上插著管子，裏麵還有一點血，反倒讓我覺得害怕。記得他讓我給他帶mp3還有他在讀的一本佛學的書，我最後給他帶了嗎？我已經不記得了。他兩次開刀留下疤在他的肚皮上，他說像兩條蜈蚣。
記得有一次，散步的時候下雨，他帶我看樹，告訴我樹的外皮都是因為成長而破裂的，慢慢變成堅硬的外皮。我看著粗糙的樹皮，下著大雨，聽我爸說成長是痛苦的，他還告訴我在他眼裏我永遠都是小孩。即使生病，他還是會第一時間在自行車失控要撞向我們的時候擋在我麵前，最好自行車停在離他啤酒肚隻有幾厘米的地方。他會開車帶我去看桃花，可惜晚了點，有點下雨，桃花都落了不少。他說繁華都是短暫，平淡才能長久。
就這樣一邊生病還要一邊顧及我的感受，可我卻沒有相同的回饋。甚至有自私地想過，爸爸要是去世了，就沒有人管我這麽嚴了，我就自由了。就是這麽一瞬的想法也嚇到了我自己，也讓我一直記到了現在。讓我很反感自己的還有他手術後傷口痛，開車的時候顛一下就會痛，很多次以後我非但不同情反而覺得很不耐煩。回想過去我到底做了什麽讓我可以勉強做一個及格的小孩呢，我也不知道。是每次看到他有未接來電都會給他打回去嗎？應該不是吧，那隻是我經常怕錯過的會是最後一通電話。而真正的最後一通電話，我卻沒有好好聽。是成績好不用擔心嗎？但是如果不是之前老爸教我學習，老媽幫我轉學應該也不會考上全市最好的初中，遇上很好的老師同學吧。
今天做了個夢，夢到我在商場排隊時老爸不見了，然後排在我爸身後的人打電話給我。我預感得癌症的老爸出了事，電話那頭遲遲不告訴我發生了什麽，我著急難過地快要哭了出來，生怕見不到最後一麵。一睜眼醒了過來，看到寶寶正安心地睡在我身旁。原來是個夢。我也知道我永遠都見不到那最後一麵。
這些年來，不是很上進的我總是遇到很多貴人，也算是年紀輕輕就收獲了家庭和普通卻也不錯的事業。雖然遠在他鄉，身邊依然有人關心愛護，這讓我很感恩也很幸福。我想，這些一定是你一直在保佑我的吧。哪怕我是一個不及格小孩，你一定還是在天上保佑著我的吧。我看到你以前的照片，隻要是看著我，你的眼神中總有著寬慰與幸福，是你在其他時候都沒有的模樣。那時的我穿著打扮醜醜的，像個醜小鴨，為什麽你的眼神裏也總是充滿了愛意？我這樣的不及格小孩也曾讓你覺得幸福嗎？
越是長大，越是想起自己以前做的不好的地方，隻是這個不及格小孩沒能在你麵前做一個合格的成年人，這樣真的可以嗎？你曾說天上雲最多的地方就是你打下來的江山。今天是平安夜，你在雲朵最多的地方，過得可好？這個遲來的道歉，你收得到嗎？
希望下次夢裏見到你會是一個美夢。在夢裏我可以用我的體貼和耐心彌補之前的遺憾，哪怕一次也好。
寫在一個沒有雪的平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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