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是我在北大荒過的第一個冬。氣溫驟然下降到零下30多度。整個世界都仿佛被凍凝固了。呼嘯的北風,卷著鵝毛般的雪片,在天地間翻滾,房屋、樹林、天地都變成了白茫茫一片。
惡劣的天氣,卻給我帶來了快樂。放牛的老孫,答應雪停後,帶我去打獵。說是打獵,實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為的是能夠運氣好,碰上一隻野雞什麽的,改善一下夥食,來“慰勞”一下我那因為缺少油腥,而好像永遠填不飽的肚子。
雪終於停了,我和老孫出發了。我們打獵是不用槍的。隻需帶上鐵絲套子、野雞夾子就可以了。大雪把整個大地遮蓋得嚴嚴實實的,給各種小動物覓食帶來了困難,但卻給我們捉捕帶來了方便。可以從雪地上的各種腳印來判斷獵捕的對象。
當我們走進一片收割完的豆地時,成群的野雞呼啦啦地飛去,雪地上還清晰地留下他們刨開積雪尋找豆粒的痕跡。我學著老孫的做法,把野雞夾子打開。這種野雞夾子與城裏捉老鼠的夾子沒有什麽區別,隻是尺寸大得多,足有半個臉盆那樣大。
我小心翼翼撐開夾子,在支棍上拴好用黃豆粒做成的誘餌,在厚厚的積雪上挖開一個洞,輕輕把夾子放好。再蓋上浮雪,雪地上隻露出作誘餌的豆粒。隻要野雞醫撿食豆粒,架子就會夾上。
我在豆粒的旁邊還撒上一些豆皮豆葉,做好偽裝。然後躲進樹林中,靜等著那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來。不知怎麽,我突然想起了安徒生的童話,“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文中描寫的那隻香噴噴的烤鵝來了。我不由自主地砸了咂嘴,沒有烤鵝,有隻烤野雞也行啊!
正在我出神的時候,突然一群野雞呼地一下從雪地驚飛起來。我三步並作兩步撲了過去,一看潔白的雪地上,散落著幾根野雞的羽毛,卻哪有半點野雞的影子呀!仔細一看,野雞夾子已打翻。剛才還夢想著烤野雞,頓時變成了水中月,鏡中花,我拿起野雞夾子,沮喪得差點沒有掉下淚來。
老孫這時從豆地的那一側也奔過來了,手裏拎著一隻野雞。是他下的夾子夾著的。他拿起我的夾子看了看說:“你這個支子繩子短了,合上時隻能是擦著野雞的一點皮,不容易打著野雞。”
我按照老孫的方法,重新下好了夾子。這回終於成功了,夾著了一隻又肥又大的野雞。我和幾個知青足足實實的開了一回葷。
北大荒是個蒼涼而又富庶的好地方,開春,雨後的蘑菇和遍野的黃花菜就不用說了,有一年的春天,不知何故,田野裏大水泡、小河溝,凡是有水的地方都有魚!
一群一群的魚,也不知道從哪兒遊來的,大的有五、六斤一條呢!這可樂壞了我們這些“累月不知肉滋味”的青年人,要說什麽“棒打麅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裏”這咱沒眼見,可我們捉魚是用木棍紮(沒有漁網),甚至說是魚自己往岸上蹦,那可是一點也沒誇張。
捉回魚來,刮鱗、去肚兒、剁成塊兒,一定要剁成四、五公分的大塊兒,一塊要夠一大口,小了不解饞!再派個仔細人把煮魚的“臉盆”涮洗三遍,添滿水、撒把鹽、再放點辣椒,就點火開煮了。
在這裏說明一下啊:所以要仔細的涮洗三遍煮魚用的臉盆,那是因為我們大部分男生洗頭、洗腳、洗屁屁就用一個盆,沒人嫌自己髒。但關乎到吃飯的大事,這衛生常識總還是要講的嘛。
不長的時間,走廊裏就彌漫起了燉魚的香氣,大家圍著魚鍋,咽著口水,眼巴巴的等著“開吃”。那感覺真叫一個“難熬”,比起後些年與戀人約會等不來人的滋味還過分!
經過無數人次的揭鍋觀察,經過漫長的等待,終於一聲大喊:行啦!於是大家蜂擁而上、七手八腳、狼吞虎咽、風卷殘雲,在這用什麽形容詞都不過分!不過幾分鍾的時間,連魚湯都沒有了。
我們猜想這一定是某種不知名的名貴魚類,不僅味道好,好像連刺兒都能吃,因為地上沒看見多少魚刺兒嘛。
飯後大家意猶未盡的說,這是自己吃過的最好吃的魚了。
剛到北大荒時,我們知青是住集體宿舍,吃飯在大食堂,不分男女,每人定量45斤,發的是內部糧票。每個人自己花錢買飯票,分饅頭票和菜票。
當時我們是掙工資的,這一點要比插隊的知青,簡直就是天壤之別,我們是幸運的多。我們工資是日薪月計,每日的工資是1.25元,不分男女,不分長幼、不分工作,真真正正的同工同酬。
周日休息,沒有工資,因為有些工作,是不能休息的。放牛、養豬、食堂等,還可以多掙點錢。每月發一次工資。倒是從沒有聽誰說過,什麽叫拖欠工資。
每月的飯錢根據每人吃的多少,女知青,7、8元錢就可以搞定一個月的飯錢,男知青10多元也就足矣。早晨大頭菜湯,就2分錢一碗。吃飯時,每個人排隊打飯時,要交自己菜票和饅頭票。由於是吃自己,沒有一個人肯浪費。
到北大荒不久,不知道是上麵指示,還是連隊自己的想法,提出了取消飯票,每個人交8.5元錢,大家一起吃飯。理由是:我們是解放軍序列,由於戰備需要,要按部隊一樣,不能再老是排隊買飯,不符合部隊要求。
於是乎我們就按照所在班排,分成小組集體吃飯,大約七八人一桌,男女搭配,因為女知青吃的相對少一點,男知青吃的相對多一些。一日三餐,主食主要是饅頭。菜主要是大頭菜、土豆。
菜是控製的,一桌一盆菜。饅頭管夠,不夠吃,還可以再領。開始執行時,大家還是規規矩矩,比較斯文。到吃飯時間,都會準時到食堂,桌長開始打飯、一份主食、一份菜。大家各取所需,如果有人來晚了,還會等一等,時間一長,弊病就逐漸顯現。
由於主食不受限製,可以隨便吃,人的自私本能開始顯露了,浪費現象十分嚴重。宿舍食堂到處可見隨意丟棄的饅頭,有的是咬了幾口,有的是吃了大半個,有的幹脆就整個扔掉了。有的人看見菜裏有一點葷腥,索性就就搶先打菜,挑出葷腥。其它都扔掉了,再去打菜。
以後如果再有人來晚了,也沒有人耐心等待,也許菜盆就一幹二淨了,隻有冷饅頭等著你了。這種現象屢見不鮮。最後這種集體吃“大鍋飯”的做法,最終被證明是行不通的,沒有實行多長時間,再也堅持不下去了,終於壽終正寢。連隊又恢複到自己買飯票的吃飯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