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有個名詞叫“眷村”。
1949年從大陸一下子湧入台灣二百五十多萬人,這些人在台灣搭建房舍生活下來,這些由大陸人構成的生活社區被稱為“眷村”。
01
眷村一開始大都是籬笆房。所謂籬笆房就是在籬笆牆兩麵糊上泥巴,用茅草堆搭個屋頂的簡易房子。之所以這麽做,一來是因為軍餉微薄,物料短缺;二來大家都以為在台灣隻是一時之舉,就如以往的行軍打仗一樣,不久就會打回去,因此臨時搭些住處即可。這樣的籬笆房裏,有人隻鋪些幹草,放個鋪蓋卷就可以了;有的人則去買些簡易的家具用作陳列家當。我和太太去集市上買了些竹條編製的桌椅床鋪,算是安頓下來。
這種隻能蔽日、連風雨都擋不住的簡易房屋住起來諸多不便,尤其是台風來的時候,房子就被吹得東倒西歪,裏裏外外都是雨水。這倒也罷了,因為房屋不隔音,聲音稍微大些就傳到隔壁去。最尷尬的要數晚上,有人編了個順口溜說,“新郎新娘,睡著藤床,本來就響,何況!何況!”如此,大家全無隱私可言。
這樣日複一日,一直沒有打回大陸的消息。於是人們開始“正視”起房屋問題,有人推倒籬笆,蓋了磚房,大家都跟風而建。眷村人多,地方有限,房屋密度很大,這間挨著那間,很多設施公用,像極了上海的老弄堂。雖然空間狹小,但卻相互之間彼此照應,頗有人情味。
在眷村,能聽到各地的方言,但以四川話最多——軍官的太太大都是湖南人和四川人,兩地口音差不多,因此四川話就如今日的普通話一樣成了當時通用的語言。在我居住的眷村,絕大多數都是山東人,因此雖然身在台灣,但有妻子相伴,鄉音圍繞,思鄉之情並沒有那麽濃烈(隻是常常想起外婆和二叔)。也許因為遠離故土,大家更加團結,同甘共苦,其樂融融。哪一家包餃子,四鄰甚至整個街巷都能分享到。
02
因為軍餉微薄,生活開銷卻愈來愈大,那些原來在家做全職主婦的眷村太太們開始行動起來,紛紛走上街頭做些小買賣。東北酸白菜、四川牛肉麵、山東大饅頭、燒餅……五花八門,這些小吃不僅在眷村受歡迎,台灣本島人也對這些新鮮的吃貨表現出極大的熱情。後來,山東大饅頭和四川牛肉麵竟成了最受台灣人歡迎的眷村美食了,就連現在淡水老街的小吃多半也有眷村太太的功勞。
因為眷村的影響越來越大,台灣開始關注眷村和眷村人。有一個關於眷村的小故事流傳已久:有一名記者采訪眷村一名退伍的老兵,問他們都做些什麽?這個老兵不緊不慢地用山東話說:“俺們主要從事四大行業”。記者追問下去,老兵說:“我們從事的有文化事業、交通事業、衛生,還有食品加工業”。記者越聽越覺奇怪,便請老兵舉例說明。老兵一本正經地說:“文化事業,比如我們給人家送報紙;我們蹬三輪給大家提供了交通的方便;還有掏大糞、掃馬路這種環境衛生事業;最出名的要數我們的食品加工業,山東大饅頭特別受人歡迎。”雖然說法有些誇張,但他的話真切地反映了眷村人的生活和他們的積極、樂觀。
在眷村,常常會看到這樣的畫麵:老兵穿著發黃的大褲衩走來走去,褲衩前麵寫著“淨重25kg”,後麵寫著“中美合作”。初見覺得可笑,見多了便習以為常了。原來當時很多麵粉來自美國援助,“政府”先將麵粉按照25公斤一袋進行分裝,之後將這些分裝好的麵粉作為補貼,按月發給官兵。而節儉的眷村太太在吃完麵粉後,便將麵粉布袋洗幹淨,稍做修改,就成了一條耐穿的大褲頭,真是物盡其用。
眷村太太們除了要想方設法掙錢貼補家用,經受身體的勞累之外,還擔驚受怕,忍受心靈之苦,尤其是“空軍”太太。每天下午五點左右是“空軍”太太最緊張的時候,她們一定都在家等候丈夫的歸來——如果丈夫沒有回來,很可能他們就此分隔兩世了。每當這時,眷村太太最害怕接到“空軍”總部的電話——一旦確認犧牲,“國防部”會打電話到飛行員所在的眷村通知軍眷。那些失去了丈夫的遺眷生活很不好過,到後來,因為眷村的單身官兵也很多,這些遺眷就改嫁給他們了——不過,這意味著擔心又重新開始了。做軍眷,真是不易。
03
漸漸地,眷村人在台灣慢慢紮下根來。八十年代,台灣開放黨禁後,眷村有了一個鮮明的特色:每次選舉,眷村都一邊倒地擁護國民黨。他們是跟著蔣介石來到這片土地,在這裏開始了新生活,所以非常忠於國民黨。每到選舉期間,眷村都會在村口掛一麵很大的青天白日旗,以此表示支持國民黨;更有甚者,還會掛一條標語:本村支持國民黨,民進黨勿入!到陳水扁上台後,眷村堅決地反對“台獨”,這對製約和打擊“台獨”勢力是有重要意義的。但近些年,隨著第一代眷村人的老去和去世,第二代、第三代眷村人已經沒有那麽濃烈的大陸情結,也不再是國民黨的擁躉了。
如今,隨著經濟的發展,不少眷村已被拆除。那些幸而沒被拆除的,依然保留著原來的模樣。在現代化的經濟發展中,眷村像被遺忘一般,獨自保持著自身的那份寧靜和簡單。這些看上去像上海老弄堂的擁擠房屋和狹窄巷道,承載著眷村人多少快樂、心酸的回憶?讓人慶幸的是,台灣一些文化機構已經意識到眷村的珍貴價值,建立了一些眷村博物館,如高雄左營、新竹等地。大家如果去台灣旅遊,時間充足的話,我建議不妨去眷村看看,那裏雖然不夠整潔不夠美,但卻別有一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