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大師傳奇之五
摘編:金海炎
沈從文(1902.12.28.——1988.5.10.),原名沈嶽煥,字崇文,湖南鳳凰縣人,中國著名作家,曆史文物研究者。
生於亂世,隻有小學學曆,14歲投身行伍,浪跡湘、川、黔交界地區。1924年開始文學創作,撰寫出版了《長河》、《邊城》等小說。建國後在中國曆史博物館和中國社會科學院曆史研究所工作,1988年5月10日病逝於北京,享年86歲。
1922年,沈從文脫下軍裝來到北京,他渴望上大學。可僅受過小學教育,又沒有半點經濟來源,就在北京大學旁聽。
1924年,他的作品陸續在《晨報》、《語絲》、《現代評論》上發表。
1928年,從北京到上海,與胡也頻、丁齡籌辦《紅黑》雜誌和出版社。
1929年去吳淞中國公學任教,愛上女學生張兆和。
1934年,完成的《邊城》,是這類“牧歌”式小說的代表,也是沈從文小說創作的一個高峰。1938年到昆明,與楊振聲一起編選中小學國文教科書,11月任西南聯大中文係教授。
張兆和(1910.9.15.——2003.2.16.),安徽合肥人,現代作家。1932年畢業於中國公學大學外語係,畢業後任中學教師。1949年就讀於華北大學二部,1941年開始發表作品,著有短篇小說集《湖畔》、《從文家書》等。曾任北師大附中、師大二附中教師,《人民文學》編輯。
18歲的張兆和在中國公學曾奪得女子全能第一名。她聰明可愛、活潑任性。她身後有許多追求者,她把他們編成“青蛙一號、二號、三號……”,二姐允和取笑說:沈從文大約隻能排為“癩蛤蟆第十三號”。自卑木訥的沈從文不敢當麵向張兆和表白愛情,他隻有偷偷地給張兆和寫情書。
老師的情書一封封寄出去,點點滴滴滋潤著少女的芳心。女學生把情書一一做了編號,卻始終保持沉黙。後來,學校裏傳出風言風語,說沈先生追不到女學生張兆和要自殺。張兆和情急之下,拿著沈從文全部情書去找校長評理。那個校長就是胡適,他跟張兆和說:“他非常固執的愛你。”兆和馬上頂回一句:“我很頑固地不愛他。”胡適說:“我也是安徽人,我跟你爸爸說說,做個媒。”兆和連忙說:“不要去講,這個老師好像不應該這樣。”沒有得到校長的支持,張兆和隻得聽任沈老師繼續對她進行感情文字的狂轟濫炸。沈從文開始了馬拉鬆式的情書寫作。
張兆和,作為被葉聖陶先生盛讚的“九如巷張家四才女”之一,在學校是集萬千異性目光於一身的存在。
二人相遇,是偶然還是必然不好評論,但這次相遇,卻促成了沈從文對她的追求。沈從文作為張兆和的老師,不顧年齡相差,也不顧師生身份的難以逾越,第一次表白是:“我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愛上你”,到被二小姐笑稱他是眾多追求者中的“癩蛤蟆十三號”,再到沈從文寫的一封封情書中以“鄉下人”自稱,在愛到情動卑微時以“愛的奴隸”自居,都能證明當時愛情中“驚訝”的存在。
沈從文苦戀張兆和時,二姐允和的挖苦雖有點刻薄,但也算實話。在張家這種名門大戶麵前,在張兆和這樣才貌雙全、衣食無憂的大家閨秀麵前,而成長於湘西鳳凰鄉村、從小受盡貧苦的沈從文卑微如蚊,若不是獲得大學教書的資格,他和張兆和的生命是不可能交集的。
然而,即使生活在陰溝裏,仍然有仰望星空、追求美好的權利。沈從文生平的第一次勇敢就給了這場愛情。幸好張家人對他很好,尤其是二小姐允和的攝合,以及開明的父親的支持,苦戀四年,終於迎來美滿大結局。
1933年9月9日,沈從文這個“鄉下人”終於在北京中央公園舉行婚禮,婚禮十分簡單,喝到了夢寐以求的甜酒。
但婚姻與愛情又是不同的存在。最初的感情如同詩篇一樣,是浪漫的,富有激情的。就像記錄在《湘行書簡》中沈從文和張兆和互通的書信一樣,情與愛,字字可見!
但隨著時間的變化,婚後感情色彩難免改變。他們發現,最初的那點“驚訝”,好像被日常生活在腐蝕而變得越來越少,驚訝的消失,曾經的美自然不複存在。
什麽是“美”的誘惑?這裏的美,指的是沈從文先生所說的能激發情緒變化、感受到“驚訝”的美,也就是心中對於愛情的幻想。
截然不同的成長背景和大相徑庭的教育經曆,使得他們興趣愛好和價值觀念相差太遠。
張兆和熟讀四書五經,英語流利,通音律,好丹青;而沈從文隻上過小學,雖說發表過一些不錯的文章,甚至連標點符號都不太會用。張兆和消費理性,生活拮據,整日穿著藍粗布袍子,而沈從文卻喜歡收藏古董,連張兆和結婚時姑母送的玉戒都被沈從文去賣掉換了字畫。生活的艱難,無法化解的摩擦,逼得張兆和抱怨不斷。“不許你逼我穿高跟鞋燙發了,不許你因怕我一雙手變得粗糙為由,不叫我洗東西了,吃的東西無所謂好壞,穿的用的無所謂講究不講究,能夠活下去就是造化。”
張兆和在四姐妹中排行老三,上有兩個姐姐,下有一大串弟妹,她是眾多姊妹中偏於理性的。因此,婚後的張兆和總是抱怨錢不夠用,而天性浪漫的沈從文又一味地指責她不愛他,他們總是不在一個頻道上。
心若浩月,命若天蠶。
因為出生於窮鄉僻壤,沈從文先生有一種深入骨子裏的自卑。據說他第一次登台授課那天,因為緊張而呆呆地站了10分鍾,好不容易開了口,急促地隻用了10鍾就講完了。他再次窘迫、無奈,在黑板上寫道:“我第一次上課,見你們人多,我怕。”因為他教的是一群大學生。事後傳到校長胡適耳裏,胡適笑著說:“上課講不出來,學生不轟他,是成功。”可沈從文萬萬沒有想到,當時聽課的學生中,張兆和竟成了他的夫人。
最艱苦的一段歲月
曆史的車輪已駛向1969年,史無前例的“文革”運動爆發。此時的張兆和己經下放到湖北鹹陽挑糞種田,在沈從文下放前夕,二姐允和來看他,房間很亂,沒有下腳的地方,張允和就這樣站在沈從文的麵前,看他從鼓鼓囊囊的口袋中,掏出一封皺巴巴的信,“這是三姐給我的第一封信”,他把信舉起來,麵色十分羞澀而溫柔,接著就吸溜地哭起來,快七十歲的老頭兒,哭得像個孩子,又傷心又快樂!
那時,他懷念的到底是“三三”(他一直這樣稱兆和),還是那段和三三在一起的時光,抑或那個奮不顧身的自己。
愛情是美好的,人生卻是殘酷的。
當張兆和穿上列寧服,熱情洋溢地奔向新時代時,沈從文卻停滯不前。他的得意之作被批為“桃紅色文藝”,他幹脆擱筆,以一種對抗的態度,把精力轉向學術研究上。而張兆和適應性很強,還當上了《人民文學》的編輯。
那是沈從文最痛苦的一段歲月,孤立無援,被學生貼大字報,被發配去掃女廁所,因為抑鬱症一度住進精神病院。他的兒子後來回憶說:“我覺得他的苦悶沒有道理,整個社會都在迎接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你得個神經病,神經病就是思想問題。”那時沈從文曾經兩度自殺,都被家人發現救了回來。
在人生最痛苦的日子裏,沈從文還是給張兆和寫信,不管她看不看,他隻顧寫,好像是自言自語。
“你不用來信,我可有可無,凡是都是這樣,因為明白生命不過如此,一切和我都已遊離!”隻言片語,滿滿的心酸。難道美好的靈魂就是用來承受痛苦的嗎?
1984年,沈從文大病了一場,搶救脫險後,說話和行動不便。1988年5月10日,沈從文心髒病複發,走完了坎坷曲折的一生!
沈從文去世後,張兆和整理他的文稿,1995年8月,張兆和在《後記》一文中思及往事。 “從文和我相處,這一生究竟是幸福還是不幸?得不到回答……。但是真正懂他的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壓,是在整理編選他文稿的現在。過去不知道的,現在知道了;過去不明白的,現在明白了……。他不是完人,卻是一個稀有的善良的人。”這應該是張兆和對他們婚姻下的結語。
太晚了,為什麽在他有生之年不能發掘他、理解他、從各方麵去幫助他,反而有那麽多矛盾得不到解決?悔之晚矣!
待他成塵,她終於見到了真心,可是那時,她已經無法和他訴說了!
在沈從文寫給張兆和的情書裏,最美的應該是這一句:“我這一輩子走過許多地方的路,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隻愛過一個正當年齡的人。”他們從相識到死亡把他們分開,五十九年了,可是,沈從文卻說:“我們相愛一生,一生太短。”
一輩子生活在美國的四妹張充和為沈從文先生墓碑背麵撰聯並書
“不折不從,星鬥其文;亦慈亦讓,赤子其人!”完整摡括了先生的一生。
先生一生,淡名如水,勤奮、儉樸、謙遜、寬厚、自強不息,先生愛祖國、戀故鄉,時刻關心國之安、鄉之興,民之痛癢、人之溫愛,堪稱後世學習之楷模。
(參考文獻:揭秘沈從文愛妻、才貌雙全、堪稱翠翠的原型:三湘萬象。)
2020年9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