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戲劇名家齊聚的照片上,杜月笙為何站在她的身後?
舊上海皇帝杜月笙,從一個鄉下來的小小流氓地痞,後來一躍而上成為青幫的大佬。當年他從老家獨自出去闖蕩,發誓要回來榮耀鄉裏。1931年,杜家祠堂風光完工,一場慶典史無前例,杜月笙耗資百萬,一萬多枚紀念章被搶奪一空。
這場慶典也邀請了諸多當時國內的名家大腕,梅蘭芳、荀慧生、程硯秋、尚小雲等等,這些大腕唱了整整三天的戲,後來酷愛戲劇的杜月笙還與這些名家合影留念,在這張“杜氏家祠落成招待北平各名劇家合影”之中,杜月笙站在一位女子身後。這名女子身著白色旗袍,麵容豔麗,杜月笙雙手手自然得搭在這名女子的靠背上。
她是誰呢?杜月笙為何站在她的身後?
這名女子叫黃詠霓,藝名雪豔琴,人稱黃老,是當時京城著名的坤旦。杜月笙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在杜家祠堂典禮之時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尷尬事。
庚子年之後,官府對坤伶不像從前那般明令禁止,在天津和上海地區就出現了一種怪現象。一些戲班子會找一些出身窮苦但是模樣標致的姑娘家,簡單教她們唱腔和身段就將她們送上了舞台,她們那唱的叫做“粉戲”。有的坤伶因為生活所迫或者班主從中作梗,被迫成為娼伶。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之內,坤伶都是技藝淺薄,難登大雅之堂的代名詞。
在民國時期,很多文人都曾經寫文痛批此為“淫戲”,官府衙門為此抓捕搜查,甚至砍了幾個典型殺雞儆猴,但是收效甚微。
坤伶剛剛開始興起,就已經落下了不好的名聲。當時的男性伶人,是恥於和她們同台演出的。
再到民國時期,坤伶唱戲漸漸規範,也有諸多技藝高超的坤旦出現。但是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一直保留在人們的心中,對坤旦的影響非常大。
雪豔琴是在民國十年,也就是1921年左右開始登台演出。當時像她這樣的小坤伶,都要從北平前門外的天橋戲院裏麵開始唱戲。
這裏有些像上海的城隍廟或者南京的夫子廟,這裏不是專門的戲院,隻是一個供老百姓消遣娛樂的場所,魚龍混雜,不僅僅有唱京劇的,還有表演雜耍之類。一般名師的高徒或者已經有了些名聲的伶人,是極少來這裏唱戲的。大部分的坤伶,可能一輩子就隻能混跡在這樣的舞台上。
雪豔琴因為姣好的長相和紮實的唱功,幾年後終於從天橋班子裏熬了出來。
1926年,雪豔琴已經可以搭大班,在前門外戲院裏麵演出了。1928年左右,雪豔琴挑班掛頭牌。1933年,雪豔琴大紅大紫,一票難求。雪豔琴可以說是中國京劇史上的第一位坤旦演員,這是一種榮譽,卻也代表著獨自開拓道路的艱辛。
1931年的杜家祠堂建成慶典之時,雪豔琴正在事業的上升期。她晚年回憶這段時期,說自己和小一歲的孟小冬關係很好,兩人曾經徹夜長談孟小冬嫁杜月笙之事,孟小冬當時並不十分情願,又有些無可奈何。
也許正因為雪豔琴和孟小冬的友好關係,杜月笙才會格外多關注一些。
慶典表演的第二天,黃豔琴被安排和四大名旦梅蘭芳、尚小雲、荀慧生、程硯秋一同演出《紅鬃烈馬》。四大名旦對於和坤伶同台演出是十分抵觸的,程硯秋甚至從來沒有收過女弟子,就是出於對坤伶的偏見。
黃豔琴和四大名旦一起表演是杜月笙的意思,這又是杜家的慶典,四大名旦都不好直接拉下臉來。但在黃豔琴即將登台之時,四大名旦排在一起,像是提前說好了一樣,對著黃豔琴突然一拜,一同說道:“您辛苦。”
可想當時黃豔琴的心情,尷尬、緊張而羞恥,她始終記得這件事,後來回憶說,自己因為這件事的影響,在台上差點忘了台詞。
後來黃豔琴下場,四大名旦又站在下場的門前,對著黃豔琴三鞠躬,又說了一遍:“您受累了。”
黃豔琴覺得非常難堪。
論名氣,黃豔琴自然比不上四大名旦,論輩分、地位,也是應該她尊稱這個“您”字。
四個大男人,因為和坤伶同台感到不滿,他們沒有將想法告訴杜月笙,而是拿她來諷刺,這聽起來是在奉承她,實際上是想要和她徹底劃清界限。
黃豔琴為了向四大名旦以及所有的觀眾證明自己,在上海的這段時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成日和雪豔舫在一起。她身穿著素色麻布衣衫,不畫濃妝,不單獨會客。可見在黃豔琴的心中,對於男旦和坤旦之間的偏見和不公平,是十分憤怒而敏感的。
這件事不知如何傳到了杜月笙的耳朵裏,杜月笙既沒有特別安慰雪豔琴,也沒有在其中做老好人,拉近雪豔琴和四大名旦的距離。隻是在所有藝人照相的這一天,杜月笙作為主家,他並沒有站在最中間,而是一聲不吭地站在了黃豔琴的身後,靜靜將手放在黃豔琴的靠背上。
這是杜月笙無聲的激勵,他在用這個小小的舉動告訴旁人,黃豔琴是他請的客人,她受了委屈,杜月笙有責任將這件事擺平,讓黃豔琴來的高興,走得盡興。
四大名旦則是坐在了最邊上,不知他們當時心中作何感想。
杜家祠堂典禮盛大,政客、名流、商人數不勝數,杜月笙能關切到每一個人的心情,是很不容易的。
杜月笙沒有接受過新式教育,正是因為如此,這種“男女平等”的思想才更加難能可貴。
三年後黃豔琴嫁給了愛新覺羅家的後人,告別了舞台。解放之後,她麵對媒體的采訪,依舊將這件事情娓娓道來。
對別人來講,杜月笙可能是殺人的魔鬼,販毒的梟雄,但對黃豔琴而言,杜月笙是一個溫暖的聽戲人,他隻消站在她身後,就給了她上海之行最大的體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