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2月中旬,莊則棟結束在“中央讀書班”的學習回到國家體委,才過了十來天就碰上了“二丁事件”。
回顧剛剛過去的1973年,是莊則棟政治生涯的“次高點”。他在這年擔任了國家體委黨的核心小組(以下簡稱黨組)副書記,是相當於副部長的高級職務。此前的60年代,他領略乒壇賽場無限風光,以獨特的中近台兩麵快攻打法橫睨群雄,將全國三連冠、世界錦標賽三連冠均收入囊中。從1961年到1971年,以莊則棟為主力的中國乒乓球男隊四奪世錦賽男團冠軍。1973年秋天,國際乒聯永久性授予他一座複製的男單獎杯“聖·勃萊德”。有這個獎杯,他稱得上毫無遺憾地向運動員生涯告別了。
在國際乒聯主席伊萬斯到北京授予莊則棟複製的“聖·勃萊德”杯之前幾天,1973年8月24日至28日,中共第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莊則棟當選為中央委員,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從運動員中當選的第一個中央委員,黨內地位超過了在職的體委主任。中國體育係統中,莊則棟亦是唯一的中央委員,一顆政治新星就要冉冉升起。
圖:20世紀60年代初的莊則棟
擔任黨組領導職務不久,他參加了於1973年10月6日至1974年2月11日,在北京舉辦的第二期“中央讀書班”,編入“地方班”。支部書記由來自天津的孫健擔任,班裏還有兩位來自上海、當時很有些知名度的“造反”人物祝家耀和金祖敏。見到這兩個人,莊則棟有些惶恐,因為學習班裏像他們這樣的幾位“學員”靠“造反”起家,對“文革”頗有貢獻。而莊則棟本人,“文革”開始的時候還是出名的“保皇派”。偏偏是,來自上海的造反派頭頭年齡和莊則棟接近,彼此間說話多一些,還喜歡和莊則棟在課後揮拍打幾下乒乓球。
這期學習班開班第一課,就是學習毛澤東決心發起“文革”時從韶山滴水洞寫給江青的一封信。領袖對夫人的信任,給33歲的莊則棟留下深刻印象。
1974年1月初,讀書班即將結業時,突然發生三件大事;一是八大軍區司令員實行對調,為此要求學員安排幾天時間學習、討論毛澤東在對調會上的講話;二是王洪文提出要增加“文化大革命再教育”的課程,學員也增加了討論;三是江青突然召集萬人大會,進行“批林批孔運動”動員,“中央讀書班”學員們也要專題討論。2月8日,王洪文到讀書班接見學員作結業告別,要求學員回去後直接寫信向他反映本單位“批林批孔”的情況。
莊則棟參加這期學習班,以及學習班結束時“批林批孔運動”的掀起,為他種下了悲劇的種子,波詭雲譎的政治生涯向莊則棟招手了。
“文革”開始後的1968年5月12日,國家體委係統由解放軍總參軍訓部實行軍管,軍管會主任是軍訓部長曹誠。1971年7月,國家體委結束軍管,曹誠回部隊任職,原任第38軍政委、此時已擔任北京軍區副政委的王猛調任國家體委主任。
王猛是周恩來總理親自點名從部隊調來的,原國家體委軍管會屬於總參謀長黃永勝指揮序列,王猛就任後,體委重歸國務院領導。
從1971年7月29日起到年底,江青先後6次參與體育界活動或講話。從8月31日起,江青把張春橋、姚文元也拉了進來,或一同講話,或一起觀看表演。此中深意,如江青的多次表白:他們到體委看“表演”,是看“政治球”,或曰看“體育政治”的。從1971年夏天到1973年底,江青對體委主任王猛極力拉攏,不是要王猛陪同參觀或看“表演”,就是要王猛陪她看電影,乃至席間要和王猛掰手腕角力等,弄得王猛直生悶氣。
王猛到體委後迅速熟悉工作,大批解放被打壓“靠邊站”的幹部,讓他們重新投入工作,實際上否定了“文革”肇始大批幹部和著名選手被打成“牛鬼蛇神”的做法,引起了江青的不滿。王猛初到體委時對江青很尊重,這其中自然包含對領袖的忠誠。但到後來,王猛越來越覺得江青的行為不得體,而且對江青總是和周恩來鬧別扭很有意見,他開始有意無意地躲避江青。
莊則棟從第二期“中央讀書班”學習歸來不過十來天的時候,發生了內蒙古乒乓球隊的“二丁事件”。 “二丁”是一對丁姓兄妹,哥哥丁立春、妹妹丁桂榮都是內蒙古乒乓球隊選手,分別出生於1946年和1948年,當時年齡27歲和25歲,就要退役了,丁立春希望留隊當教練,但球隊主教練李岩毅認為教練員位置上已經有人,此事需仔細商量。丁立春留隊心切,抓住了球隊的一次差錯,和妹妹聯名寫信給國家體委領導。
原來,在年前的全國少年比賽報名時,內蒙古隊希望爭得好名次,報上了兩個稍有超齡的隊員,結果被比賽組委會發現予以製止,內蒙古隊馬上按照要求改了過來。按說此事已經解決,但丁立春認為事情解決得不徹底,教練員對自己有意見,為此還和隊員有肢體衝突廝打。發現自己最初上告沒有反應,丁立春和妹妹再次聯名寫信稱內蒙古體委領導搞“錦標主義”,對自己“打擊報複”,這就是“二丁事件”。
圖:1972年4月,莊則棟(中)與美國乒協主席斯廷霍文
王猛對“二丁事件”的處理
此事本來是球隊成員之間的小糾紛,但在“文革”中,兩位年輕人把事情上綱上線了,他們寫信給剛複刊的《體育報》。1974年2月,報社有人將此事寫成內參,呈報“中央文革”領導。(2017年9月26日在呼和浩特訪問原內蒙古乒乓球隊教練李岩毅的記錄。)
江青正在發起“批林批孔運動”,想找機會整一整王猛苦於沒有把柄,看到內參和信件如獲至寶,即於1974年2月21日寫了一段批示:“應該責成王猛同誌妥善處理。賠禮道歉,醫治歐(毆)傷。揭開體育係統階級鬥爭、路線鬥爭的蓋子。”
江青的批示前半段還算就事論事,後半段就很離譜了。她還就此事串通了當時擔任黨中央副主席的“造反派”大頭子王洪文於次日批示:“完全同意江青同誌的意見。請轉王猛同誌即辦。”
這兩個批示於2月23日送到了王猛手裏。看到兩位中央領導人的批示,王猛很重視,隨即召開黨組會議傳達。王猛當時還不知道“二丁事件”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就責成體委辦公廳副主任郭連剛組成調查小組,立即趕往呼和浩特,先將情況了解清楚,然後再行處理。
郭連剛是一位“三八式”老革命,山西沁縣人,1938年參加革命,1940年入黨,1942年進入延安抗大學習。學習結業後到晉冀魯豫根據地,後來隨二野大軍進入西南,再後來由重慶調入國家體委,1966年“文革”爆發前擔任辦公廳副主任,負責行政和經費事務,結果成了辦公廳中唯一沒有被“打倒”始終在工作狀態的領導。
他被指定為前往內蒙古調查“二丁事件”小組的負責人,小組還有4人是:《體育報》副總編輯王舜華、編輯曹炎(女)、李明光,還有體委宣傳司負責記者聯係事務的李秉達。
行前,王猛將郭連剛叫到自己的辦公室,要他閱讀此事的內參報告和江青、王洪文的批示,然後交給郭連剛一封手書信件,要他先讀一遍,到呼和浩特麵交內蒙古黨委書記、軍區司令員尤太忠。
郭連剛的記憶很清晰,還記得信的大意是:老尤同誌,內蒙古體委對問題雖然已經處理,但有人反映他們對二丁進行打擊報複。請老尤同誌支持我們的調查組工作。
王猛在信中稱尤太忠為“老尤”,可見他們彼此熟悉。郭連剛領命之後就乘火車前往呼和浩特。(2017年12月15日對郭連剛的訪問記錄。)
了解事情經過需要一個過程。當時從北京到呼市乘火車要將近一整天,再快的調查,加上路途往返,起碼五六天時間,何況是江青、王洪文批下的東西,調查組哪裏敢馬虎。沒想到王洪文等不及了,派秘書廖祖康於2月26日來到體委,先是找到體委造反派組織的頭頭詢問,王洪文、江青的批示已經4天過去了,“王猛扣住中央首長的批示不向群眾傳達,不貫徹落實,這是什麽問題?這裏一定有鬼”。
體委的造反派自王猛上任以後,眼看著老幹部一個個恢複工作,運動員恢複訓練,“文革”的地盤一步步被侵削,正心裏著急,得到王洪文大秘書發出的信息,自以為得風氣之先,立即鼓動起來,紛紛貼出大字報責問王猛,說他扣押中央領導批示是何居心?為什麽不向群眾傳達?鬼在哪裏?
莊則棟承擔責任說清楚,突然變卦
麵對亂局,王猛於3月5日召開黨組會議商量。他向與會者說明,中央首長的批示是批給我的,當然由我馬上來處理,首先是調查事件的來龍去脈,現在郭連剛率領調查組已經去了呼市。事情真相沒有弄清楚之前,沒有必要開大會傳達,所以也根本不存在什麽“扣押”。但是現在有些人不相信,認為這裏有鬼,鬧了起來,怎麽辦?
黨組成員在討論中認為,既然群眾已經鬧了起來,又有上麵來人催問,那就開大會向大家講清楚,這樣比較穩妥。
王猛接受大家的意見,說好,那就在明天開會,我來把事情經過說一下。但是,他隻能把派出調查組去內蒙古的事情說一下,因為調查組多方取證調查,已經纏在呼市了。
原來,調查組一到呼市火車站,就見到站台上有人打著一個招牌迎接,那牌子上寫著:接江青同誌派來的調查組。
郭連剛下車以後就對舉牌子的人說,對不起啊,我們不是江青同誌派來的,我們是國家體委王猛同誌派來的,調查內蒙體委的情況。
隨後,郭連剛麵見主持內蒙古工作的尤太忠,送交了王猛的信。
尤太忠看了王猛的親筆信以後,沒有任何包庇內蒙古體委的意思。他說,我知道了,反映問題是好的,有問題,處理也是應該的,而且要嚴肅處理。我支持你們去認真調查。
看到內蒙古一把手這樣重視,調查組的行動更加謹慎,連續不斷地找當事人談話,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就不能向王猛詳細匯報,隻告訴他已經麵交了給尤太忠的信。
因此,王猛要召開國家體委幹部大會傳達有關“二丁事件”的情況,也隻能是概略的,點到調查部署而已,內容有限。
黨組會議開到這時,在座的黨組副組長莊則棟主動說,為兩個乒乓球選手的事情,主任要出麵說一下當然好,我覺得還不如由我來出麵向大家講一講更好。因為我不是當事人,卻是乒乓球隊裏出來的,我來講這件事大家更容易接受。
王猛一聽很受感動,欣然接受。黨組成員也一致認為由新任中央委員莊則棟出麵講話效果更好。當時在一邊作會議記錄的黨組秘書王鼎華聽了也在心裏叫好,覺得:“小莊真棒,危難時刻敢於挺身而出,敢於承擔,果然是大大進步了。”原來,王鼎華自1960年從華東師範大學畢業後就到北京《體育報》當記者,經常采訪中國乒乓球隊,對莊則棟的成長過程很熟悉,和莊則棟也很談得來。
圖:1973年4月,王猛(前排左二)在無錫,左三王鼎華
當時的莊則棟確實支持王猛工作,會議結束時表示自己要趕緊回辦公室準備一下明天上午的講話內容。
第二天早晨,王鼎華拿著筆記本早早來到國家體委體育科研所4樓報告廳,到早晨8:30,報告廳裏已經坐滿。王猛主持開會,告訴大家,注意到各單位對中央領導批示的反應,所以開這個會。本來嘛,應該等到調查小組從呼市回來,把情況弄明白了再開會更合適,現在因為大家迫切想知道,體委是怎麽落實領導批示的,所以今天就開會把情況告訴大家。
王猛宣布,現在就請莊則棟同誌代表黨組,傳達落實中央領導批示的情況。於是,莊則棟上台發言了。
誰也沒有想到,莊則棟語出驚人,他說:“王猛,這4天的情況,是你的事,應該由你來講。江青同誌、洪文同誌的批示是給你的,你必須向群眾做出交代,用不著我來講。”當時王鼎華就坐在第一排,正和莊則棟麵對麵,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身為黨組秘書,昨天莊則棟的發言,他記錄得清清楚楚,怎麽一夜就變了?而且,平日裏莊則棟對王猛非常尊重,一口一個“主任”,姓氏都不稱,如今大庭廣眾之間直呼其名,氣勢洶洶,一副對立的樣子。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把他弄糊塗了。(2017年10月在北京對王鼎華的訪問記錄)
圖:1972年4月,莊則棟率團來到美國,在機場見到了日本相識的美國乒乓選手科恩
原來江青和莊則棟直接連線了
兩年半之後,“四人幫”倒台,一損俱損,莊則棟即被隔離審查,這才真相大白。
據國家體委原政策法規司司長王鼎華先生描述:原來,3月5日白天的事務散去,莊則棟回到自己的小宿舍--運動員大樓411室,正要準備明天的“說明白”講話,突然有人敲門,進來的是兩位體委“造反派”頭頭,一人姓李,一人姓張。正是他們直接從王洪文秘書廖祖康處獲得了江青、王洪文的批示內容,是廖祖康煽風點火的對象。眼下他們聽說明天小莊要出麵“說清楚”,於是上門向莊則棟點撥不要上當,鬥爭形勢很複雜,不要出來替王猛講話,既然是江青同誌作的批示,應該直接請示江青同誌。
莊則棟一聽,覺得有道理,因為他沒有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明白。好在現在已經可以動用國家體委的“紅機子”直通樞密了,他立即撥通了江青辦公室的電話,得到答複說請馬上到釣魚台來。此時已是3月6日淩晨,莊則棟跳上小轎車駛進了釣魚台,隻見王洪文也在江青處等待。江青對莊則棟說:小莊,你剛才給我打電話,我正準備吃安眠藥睡覺。聽說你有急事,我推遲了睡覺時間。今後你什麽時候來找我,我就什麽時候見你。莊則棟一聽,馬上把體委黨組會議上的事情一說。江青明確答複:你別上他的當,王猛是想把你推向第一線,是很狡猾的。江青指示莊則棟下一步的行動:今天上午的會你去參加,你跟他(王猛)說:“這是一位副主席、一位政治局委員批給你的,對這4天的問題,你向群眾交代,我不管。”把皮球給踢回去。江青還對莊則棟說,王猛在十次路線鬥爭中是有問題的。他和林彪的關係不清,屁股不幹淨,有些言行他沒有交代。這個人太可惡了,你要發動群眾大揭大批。王洪文也說,現在你趕緊回去,我們支持你,以後有什麽事就來找我們。
於是莊則棟匆匆趕回體委。人之生涯,高尚和猥瑣、黎明和黑暗之間,有時隻有一線之隔,這在莊則棟的政治生涯中即有真切反映。
當莊則棟在3月6日淩晨離開釣魚台的時候,他和幾個小時之前的莊則棟,已經判若兩人。
接著就發生了在3月6日體委大會上他對王猛主任的當麵斥責。
圖:1984年6月,胡耀邦接見王猛(前右一)等廣州軍區領導
王猛臨危不懼,小莊再次低頭
麵對莊則棟突然反水,會場上驚倒一片。54歲的王猛麵對突然襲擊,表現出久經戰陣的將軍氣度,沉穩地站出來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強調說明,就此事已經派出調查組,現在他們正在呼市調查,還沒有報告結果。一番話說完,台下沒有了聲音。
顯然是為了打破僵局,莊則棟又突然發話:“王猛,你跟林彪是什麽關係?還有什麽問題沒有交代出來?”這幾句,都是江青教的。王猛不動聲色地回答,我和林彪沒有什麽關係,過去並不認識。到了這時,莊則棟沒詞兒了,會議也就結束了。王猛非常生氣,但他知道這個變故後麵必有文章,否則莊則棟不會這樣做。莊則棟則不知道下一步怎麽辦好。他心裏明白,在大會上突然反水襲擊,肯定已經和王猛完全對立,沒有回旋餘地了。
江青和王洪文預知這個結果,於十多小時後的3月7日淩晨召見莊則棟。這回,江青不再文縐縐說話了,當著莊則棟的麵大罵:“王猛是林彪線上的人,王猛你猛不了了,天馬行空,獨往不能獨來。”“毒蛇是先咬人的,你咬了我一口,我一定要咬你。”莊則棟請示:“王猛態度很硬。我們攻他什麽呢?”
其實江青並不掌握什麽材料,她隻是鼓勵乒乓球冠軍:“你不要怕嘛,我給你提供炮彈。”她指示莊則棟,“讓別人出麵,問他給林彪送了什麽禮?”江青說:王猛去(體委)不得力,他後麵的人也不好。莊則棟說,王猛來體委是周總理親自點的名,從38軍調來的。江青馬上說:“王猛一點也不懂體育,這樣的幹部也能調到體委去?”
圖:1987年11月,王猛(前排右三)在廣州出席第6屆全運會開幕式。
這時莊則棟突然想起,近日周恩來總理對王猛將出訪西德有個批示,而且就在他的文件包裏,他馬上拿出來給江青看了。原來,這是3月5日國家體委和外交部會簽的《關於王猛同誌應邀回訪西德的請示報告》,周恩來同意王猛出國,批示:“請王猛同誌在國家體委的批林批孔運動中,采取積極提倡和歡迎群眾批判自己的認真、嚴格、熱情的態度,才可把體委的運動發動起來。”周恩來並不知道“二丁事件”,他的批語是要和江青推動的“批林批孔”相呼應一下。
江青不肯讓王猛此時出國,立即讓王洪文要通周恩來的電話,明確要求周恩來改寫批示。江青叮囑王洪文:“你問問他準備怎麽寫?寫好了我們還要看一看。”王洪文放下電話不一會兒,江青處的電話又響了,秘書報告是周恩來總理打電話到這裏找莊則棟,顯然是已經打電話到體委找過了。
莊則棟要接電話,被江青製止。她對王洪文說:“告訴他,莊則棟沒有來過我們這裏,打電話到體委去找。”她扭頭又對莊則棟說:“快回去,別說你到過我們這裏。你接到總理的電話,把他對你說的話記下來,一個字也不要漏,然後打電話告訴我們。”
結果,莊則棟馬上回到體委去,和周恩來通了電話,說眼下王猛不宜出國訪問。莊則棟是得到江青、王洪文授意的,否則哪裏敢打這個電話。周恩來一聽就明白了。在這個背景下,已經抱病在身的周恩來退讓了,當即親筆給王猛、莊則棟寫了一封信:
王猛、莊則棟同誌:
聽說體委動員批林批孔的大會正在開,如果王猛同誌今晨將我在一個要出國的文件上,寫給你們幾句希望的話念給大家聽,大家會問,下文如何?我就請你們代答,如果在批林批孔運動中,大揭大批、批深批透,批得王猛同誌來不及出國,那也不要緊,可換別人去。我方才把這幾句話的內容從電話中告訴了莊則棟同誌,現在以書麵補告。
即致
敬禮!
周恩來
1974年3月6日4時
實際上,這個短信是3月7日寫的,取代前一個批示。即便是讓步,周恩來的信也寫得婉轉周全,不露破綻。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莊則棟鑄下大錯。他不僅被江青、王洪文指揮得團團轉,對王猛背信棄義地橫加指責,而且對周恩來總理撒了謊。正因為他對周恩來撒了謊,隱瞞了他在江青和王洪文處的活動,後來他在家中無意間說起此事,引起妻子鮑蕙蕎極大不滿,兩人之間產生隔閡。後來,這個隔閡演化為感情的冰河,兩人最終勞燕分飛。
郭連剛小組的調查,在尤太忠直接幫助下進行。尤太忠本人也來到調查座談現場,聽取乒乓球隊領隊、教練,涉事選手的陳述。他們弄清了事情原委,認為是隊內成員間的小糾紛,與“階級鬥爭”無關。但為了應付“批示”,調查組責令當事教練檢討,然後調離教練崗位。即便是“調離”,也是內蒙古自治區黨委負責人加以保護的結果。時任區黨委副書記的王鐸在“調查”進入尾聲時親自打電話給李岩毅說:“對調查你不要再說什麽,先離開球隊躲一躲。”
兩位丁姓兄妹,因為到齡就退役了。實際上,正是這樣的措施保護了“二丁”和主教練。兩年後“文革”結束,李岩毅重回教練崗位,“二丁”兄妹逐漸以教授乒乓球為業,過著可稱寬裕的生活,和教練重歸於好。
郭連剛在呼市調查和處理“二丁事件”,整整花了3個多月時間,待他們回到北京,王猛已經“靠邊站”了,不久調離體委回軍隊工作。
國家體委主任則由莊則棟取代,這正是莊則棟悲劇之所在。他政治生命的跌宕悲劇,就是在1974年3月5日至7日的兩天裏拉開序幕的。這位乒乓球世界冠軍的自負和衝動、對極左思想的追隨和推行,使他在悲劇道路上漸行漸遠